歐陽金花
(湖南科技學院體育學院,湖南 永州 425199)
江永女書作為女性專屬的文字符號,是世界唯一現(xiàn)存的女性文字系統(tǒng),古老而又神秘的女書文化彰顯了獨具特色地域性特點和性別意識,是世上少有的女性精神和女性意識文化載體.女書曾廣泛流傳于瀟湘腹地江永縣江圩鄉(xiāng)及周邊縣的瑤族聚居地,因此,有學者認為女書是瑤族女性之間情感交流的重要媒介.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社會背景和生存狀態(tài)折射出瑤族女性特有的心理歸屬與宗教信俗需求.
在地理上江永縣處于交通閉塞之地,自古以來只有一條南北官道與外界相通,重農(nóng)耕、輕商賈,男耕女織的勞作方式,壓制了女性的生活空間[1].江永女性較少從事體力勞動,婚前過著“閨閣”生活,主要從事“女紅”活動.另外,當?shù)噩幾迮舆€有生育前“不落夫家”的習俗,幾乎處于與男性社會隔離的生活狀態(tài),為排解內心孤寂、焦慮和無奈,相互間通過女書來表達自己的內心情感.同時,女書具有較強的民間宗教信俗特點,江永女子書寫女書、祭祀女神,參加廟會拜祭,組織女書舞蹈活動,無不具有個人或群體信仰的民間宗教信俗特點.女書是了解江永女性宗教心理的重要文字符號[2].但是,根據(jù)當?shù)亓曀?,女子所保留的女書會在其去逝后被焚燒,以致遺留下來的女書文字較少,這也增加了對江永女性生活狀態(tài)、信仰習俗的考察難度.對曾經(jīng)廣泛流傳于江永女性群體的祭祀歌舞、打花帶、趕圩、跳長鼓舞等具有典型宗教性質的女子體育的考察,需要借助女書語言文字并結合當?shù)孛耖g宗教信俗來進行.在以往女書文化的研究中,多聚焦于女書文字的起源、傳承與演變、女性身份等,尚未見從宗教學的角度來研究江永女書文化當中女子體育宗教問題.
19世紀末期,索緒爾最早提出“符號學”概念,認為符號是傳遞有價值信息的媒介,主要是借助視覺化的表現(xiàn)形式,利用視覺經(jīng)驗、想象來達到信息交換的目的.進入20世紀30年代,符號的社會價值才得以體現(xiàn).奧地利社會學家紐拉斯認為,符號可以跨域語言障礙,成為未來了解事物的全新手段.在文字尚未自成體系之前,原始人類借助肢體、紋樣、繪畫等符號傳遞宗族部落的圖騰信仰,從而賦予早期符號信息強烈的宗教意識.文字本身就承載著信息傳遞與交換功能,可以納入符號學研究范疇.這就建立了文字與符號之間的內在聯(lián)系,使文字符號成為一個專屬概念,泛指被圖形化處理后的傳遞信息.文字本身是以各種符號為基本單位,按一定的結構規(guī)則,運用象形、形聲編碼作為信息遞質.如甲骨文、金文等文字都是一些具有一定規(guī)律性的符號編碼衍生的字體.女書是江永女性使用的專屬文字,本身就是一種文字符號,呈長菱形結構,筆畫纖細勻稱,造型獨特,似蚊似蟻,也被譽為“長腳蚊字”或“螞蟻字”,是專門記錄女性習俗的文化信息與符號標識.
宗教是人類社會發(fā)展過程中一類特有的文化現(xiàn)象,屬于意識形態(tài)范疇,主要借助相關的儀式和活動來表現(xiàn)人們的信仰習俗.這種信仰神靈和超自然力量的意識本質是一種精神寄托與終極關懷.在祭祀、社火、節(jié)慶、法事等具有儀式感的宗教活動中, 江永女子會伴以舞蹈和其他固定的模仿動作,這些身體活動可以看作是女子體育宗教的雛形.宗教活動為原始體育的萌芽提供了文化空間.體育宗教是體育活動與宗教習俗結合的產(chǎn)物,宗教賦予體育“娛人”“娛神”意義,二者之間的共生與演繹使體育宗教成為一類以身體活動為主的復雜社會文化現(xiàn)象,這也說明具有宗教特質的體育活動是江永女子民間傳統(tǒng)體育的發(fā)端.
歷史上江永屬貶謫流放之地,未受教育的當?shù)嘏尤绾蝿?chuàng)造獨有的女性專屬文字,曾引起學術界追問乃至爭辯.時至今日,女書源流問題仍未達成共識.《湖南各縣調查筆記》中記載的“花山廟”為宗教祭祀場所,也是女書活動和女書起源的中心.根據(jù)當?shù)氐恼f法,有九斤姑娘造字、盤巧造字、女妃造字等傳說,但是這些說法均已無籍可考.現(xiàn)存最早的女書文字為道光年間的《林大人禁煙》,說明至少在道光時期就有了完整的女書文字.江永女書文化是地域性小眾文化,女子在扇子、巾帕、女紅、紙張上書寫的女書文字,作為女性之間交往的一種“苦情文學”形式,是女性心理情感觸動的真實寫照,具有典型的宗教意識. 作為一種曾經(jīng)的歷史常態(tài),女書折射出江永女性對父權社會強烈不滿的心理抗爭和對語言的自由期盼.江永女性借助女書表達內心的苦悶,并把這種內心活動融入到宗教祭祀活動中,通過歌舞、節(jié)慶習俗等多種形式宣泄自我情感.《嶺外代答》描述了江永“盤王節(jié)”男女群眾借助舞蹈祭祀盤王:“男女各群連袂而舞,謂之踏瑤”.由此推測,江永女子特有的社會生活狀態(tài)和民間宗教信仰最終促使女書文字符號的形成.反過來,女書活動又被江永女性廣泛應用到宗教祭祀中,通過多種形式的身體動作來表現(xiàn)女性信仰及其隱喻的世界.這也就決定了女書文化中的江永女子體育與女子宗教習俗是一脈相承的.
關于女書的形成,學術界亦是眾說紛紜.陳其光從字源、文體的角度推斷女書產(chǎn)生于宋代以后[3],李荊林認為女書同甲骨文一樣是對陶文的繼承,謝志民也認為女書同甲骨文一樣是古老的自源文字[4],潘慎認為女書形成于母系氏族社會,趙麗明認為女書是漢字的變體,宮哲兵則認為女書是今漢字而非古漢字[5].對女書源流的考察也莫衷一是. 筆者認為,女書從造型上效仿甲骨文造字風格,其形成的宗教背景受江永早期母系氏族社會的影響. 女書文字符號的書寫很多同漢字的象形字、會意字極為相似,這說明江永女書文字符號吸收和借鑒了漢字的造字特點,與漢字之間存在密切聯(lián)系.但字體與漢字字體卻截然不同,故女書是融合了漢字與當?shù)刈诮塘曀?如鳥圖騰和女神信仰等而形成的文字符號.籍此認為,受“尚女紅”活動的影響,在“斗牛節(jié)”“過廟節(jié)”等女性節(jié)慶習俗活動中女書文化所折射出的民俗體育成為女子體育宗教的發(fā)端.
民間宗教信俗與傳統(tǒng)體育的結合賦予了江永女子民間體育強烈的宗教色彩,體育宗教自然也成為反映特定群體精神信仰的方式.從女書檔案史料中探尋江永女書文化中的女子體育宗教,需要把女書與特定的社會場域聯(lián)系起來,這樣才能深層梳理女書文化中所折射的女子體育宗教起源問題.江永女性自我封閉式“樓上女”的生活空間,“男女授受不親”的傳統(tǒng)觀念,被偏離的社會規(guī)則約束形成的男尊女卑的制度,三者與女性獨立自主的理想之間形成強烈的反差,使得江永地區(qū)姊妹交往之風盛行.如在斗牛節(jié)、吹涼節(jié)活動和祭祀、喪葬習俗中,江永女子的歌舞內容,以及在打平秋、打花帶、跳長鼓舞等各類游戲活動中使用女書等.江永女子還借助女性專屬的社火儀式,使用男性不懂的語言及女書文字符號來表達內心獨白和情感寄托.如女書《采茶歌》中的“土地祠中燒柱香”,《王五娘》的中“打僧罵道不燒香”,《祭夫》中的“山頭祭夫訴可憐”等.可以看出,女書文化帶有強烈的宗教色彩,這些具有宗教性質的社火儀式為江永女子進行女書交流及女子體育活動提供了重要的空間.借助女書來表現(xiàn)女性宗教觀念,傳承特有的女子體育,使江永女書成為連接江永女子體育與宗教習俗的有效載體,彰顯了女書強烈的“符號學”意義.
江永女子書寫女書祭女神、拜廟會,很多內容都表現(xiàn)了當?shù)貜娏业呐宰诮躺?在節(jié)慶習俗活動中,江永女子利用女書文字符號以歌舞和其他身體動作等形式來表達情感信息,這些符號化的語言文字成為挖掘江永女性體育宗教意識的重要素材.女子體育宗教是當?shù)嘏匀后w信仰最常見的表現(xiàn)形式之一.信仰催生宗教,而宗教活動的祭祀表演、信仰習俗需要借助身體動作等體育元素來表達情感、渲染氣氛,這成為江永女子體育宗教形成的內在邏輯.江永女書作為獨具地域特色的女性文字符號,其發(fā)展演變受政治制度、社會結構、宗教習俗、村寨變遷等多種因素制約,這些因素共同決定了女子體育宗教習俗傳承的文化軌跡及其變遷邏輯.
女書文字在清中后期進入鼎盛時期,成為女性之間交流的重要媒介.到“五四”新文化運動以后,女書開始走向衰落.再往后,由于村寨變遷、文化發(fā)展、社會結構巨變的影響,很多廟宇場所遭受破壞,以女書為載體的宗教活動逐漸失去了得以傳承的文化空間,到20世紀80年代,江永女子宗教已基本自行解體.2004年,隨著女書自然傳人陽煥宜老人的逝世,女書文字符號作為江永女性之間獨有的情感交流工具徹底消亡[6].女書文化所呈現(xiàn)的女子體育宗教習俗也由于女書消失逐漸淡出大眾視野,再難見到踏瑤、打花帶、跳長鼓舞、打平秋等自發(fā)的女性專屬交流活動.
女書形成于封建男權制社會的強制壓迫,封閉式的生活狀態(tài)使女性對語言自由和交往自由的渴求,需要借助特殊文字符號和語言進行秘密交流,由此形成女性專屬文字.在使用女書文字符號交流過程中,民間宗教信俗活動催生了江永女子體育宗教的形成. 社會的進步和女性解放使各民族文化之間的交流日趨頻繁,江永女性封閉的生活空間走向開放,漢語言成為交往的主要語言文字工具,女書文字符號無法適應漢語的特性和功能[7].這是江永女書沒落的原因,也是以女書為載體的女子體育宗教消失的根本.進入21世紀,中國本土文化面臨各種各樣的挑戰(zhàn),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的保護與傳承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2006年,女書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首批名錄,女書文化由此進入復興階段.如女書傳人何靜華創(chuàng)辦靜華女書院,主要傳習女書,組織女書展演,實現(xiàn)了由“小眾”向“大眾”傳播.但是,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保護機制下的女書文化單純以文字傳承帶動旅游為目的,失去了傳統(tǒng)女書文字符號語言交流工具和交往載體的屬性,更不具備宗教特質,女書文化的復興也已經(jīng)同女子體育宗教割裂.因此,江永女書文化中承載的女子體育宗教,其演化過程遵循“生成—鼎盛—破壞—消失”的文化軌跡.
江永女子體育宗教信俗源自女神崇拜(如花山女神).江永女子通過女書交流的方式參與女書廟會、女神拜祭等民間宗教活動,她們把寫好的女書焚燒祭奠女神,用歌舞形式來表達自己的女神崇拜.女子體育宗教與女書文字符號之間形成“嵌入式”的文化關系,女書文化傳承空間的變遷成為女子體育宗教信俗演進的外在動力.江永女子體育宗教發(fā)生于自然傳承階段,陽煥宜老人逝世前,女書以說唱、宗教祭祀、節(jié)慶習俗儀式為傳承載體,這一階段的傳承空間可以界定為原場域. 女書文字符號在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整理與保護機制下,江永女子體育宗教由“閨閣”“祠堂”“廟宇”空間向“大眾舞臺”“藝術展演”空間演進,具有體育宗教性質的女書歌舞藝術失去了宗族社會群體信仰的核心象征,江永女書文字符號進入后現(xiàn)代主義發(fā)展階段,女子體育宗教也從原場域向后現(xiàn)代場域變遷,自娛、娛神意義上的體育宗教信俗開始走向舞臺表演.后現(xiàn)代場域下,以傳播女書文化為目的的藝術表演已然不具備體育宗教色彩,高度開放性的空間特質使歌舞女書、表演女書習俗中的原生態(tài)體育宗教消失。如2010年北京大劇院表演的《女書》舞蹈,2016年第十一屆全國優(yōu)秀舞蹈《女書聽》和“綠地CSD非遺盛筵”上的女書歌舞表演《女書吟》等,原始的江永女書文化所承載的女子體育宗教信俗被商業(yè)資本所取代,所有的活動不再是參與主體江永女性之間的私密交流,而成為游客旅游消費的文化產(chǎn)品.
不同的社制度會和歷史文化賦予中國女性不同的身份認同觀,當一種社會規(guī)范不能適應主體身份時,就會出現(xiàn)失范行為;當主體身份與社會語境關系緊張或沖突時,需要尋求新的身份以達到調適二者關系的目的.中華民族歷史變遷進程中,女性身份可按歷史階段劃分為母權制時期、父權制時期和后現(xiàn)代主義時期.母權制體現(xiàn)了對女性身份高度認同的歷史淵源,社會關系中男女身份天然平等.進入父權制時期以后,男女身份的博弈結果最終以犧牲女性身份地位為代價,女性身份遭遇由“中心”向“邊緣”轉換.江永女性在這一轉換過程中無法割舍對原階層中心角色的依戀,社會身份被剝奪后形成不平衡的心理狀態(tài),產(chǎn)生對父權社會的對抗情緒,加上當?shù)厥⑿小敖Y交姊妹”的習俗,在“斗牛節(jié)”過廟節(jié)”等女性專屬節(jié)日上切磋交流女紅,借用獨特的活動形式來表達渴求女性地位的情結,使以“女紅”作為載體的女書文化具備了生成土壤。如《賣花女》和《祝英臺》等女書作品中表達了女性獨立自強和對人格、價值、尊嚴平等的向往.女子體育宗教信俗伴隨江永女書文字符號產(chǎn)生,這是父權制制度下女性身份意識的覺醒.但是,進入后現(xiàn)代主義時期,女性身份由“邊緣”又回歸到近“中心”的角色地位,女性之間不需要女書交流來表達內心私密的情感,以女書文化為載體的體育宗教活動,也漸漸失去了得以延續(xù)的文化空間,難以擺脫衰落的命運.
江永女書文化中女子體育宗教發(fā)端于民間信俗.在女書活動中,江永女子通過歌舞、民間體育游戲等方式來表達女性的個人情感和社會訴求. 江永地區(qū)祭祀盤王的歌舞習俗在劉禹錫的《蠻子歌》、周去非的《嶺外代答》、干寶的《搜神記》等文獻都有記載[8].江永女子在每年農(nóng)歷十月十六日“盤王節(jié)”上,手持女書作品《彭祖歌》《千家洞歌》等載歌載舞,祭頌“盤王”,抒發(fā)個人情感.在宗教祭祀儀式上,江永女子兩人或四人跳起長鼓群舞、黃泥鼓舞,祭祀盤王,以祭祀歌舞的形式來表達對先祖的崇拜.如文獻對花山廟“祭姑婆神歌”活動有這樣的描述:婦女參加宗教儀式把寫好的扇、巾帕等女書焚燒,焚燒后舉行的女書歌舞具有體育宗教性質的盛大活動.但是,以女書文化為載體的女子體育宗教活動,主要以村寨女性自發(fā)的狀態(tài)維系,女性之間借助宗教祭祀或節(jié)慶活動自發(fā)參與,歌舞女書進行交流.這種原始宗教與道教、佛教、儒教相比,表現(xiàn)出“彌散型”“小傳統(tǒng)”“小眾化”民間宗教信俗特點,處于原始初級信仰狀態(tài).參照現(xiàn)代的某些標準,以女書交流為媒介的體育宗教活動被看成低級、愚昧、封建的落后思想.因此,這種初級的民間宗教信俗很容易被動搖.加之村寨社區(qū)變遷、廟宇場所的破壞,女書民間宗教信俗的自然傳承缺乏有效的動力機制,民間信俗“宗教失范”的狀態(tài)使江永女書和女書文化當中的女子體育宗教走向衰落.
作為江永女性情感交流的苦情文學,傳統(tǒng)的女書作品或將個人情感融入到女書文化中,以宣泄哀怨、凄涼和不公;或將歷史事件融入到宗教祭祀活動中,表達抵制戰(zhàn)亂、向往和平的心聲。如女書作品《清朝不太平》反映了叛軍隊攻占江永的動蕩情形;《抽丁怨》表達了江永女性因飽受戰(zhàn)亂而期待重建美好生活的心愿.女書最能體現(xiàn)江永女子體育宗教民間信俗的作品當屬歌舞作品《上刀山》《下火?!?,二者是江永崇尚習武的民間傳統(tǒng)的生動寫照[9]. 另外,在一些現(xiàn)代女書作品當中,還體現(xiàn)了江永女子心系天下、憂國憂民的愛國情懷,如《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當兵歌》等.顯然,在傳統(tǒng)的江永女書中,江永女子借助民間宗教信俗自發(fā)地組織女書活動來表達情感,而在社會高度分化、文化多元的現(xiàn)代社會,女書更多地被賦予民族意識與社會責任感,這種被賦予民族意識與社會責任感是值得肯定的.在當前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保護機制下,女書活動則基本上成為了為弘揚民族文化而進行的商業(yè)展演.女書文化進入后現(xiàn)代時期.在后現(xiàn)代女書文化中,文化管理部門致力于宣傳女書,并組織各種類型的女書歌舞表演,女書被賦予了更多的展演性,女書文化逐步商業(yè)化,祭祀等民間宗教信俗的集體信仰逐漸減弱.具有女書歌舞性質的民間體育元素也更多地披上了娛樂色彩,江永女子體育宗教失去了得以傳承的文化環(huán)境,女書文化當中女子原始體育宗教逐漸消失.
女書文化中,女性被邊緣化的身份使得女子之間的情感要通過私密文字進行交流表達,或者借助民間體育宗教活動釋放積聚心里的壓抑感,女書專屬文字成為江永女性渴求自由平等的最佳詮釋.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與母系氏族傳統(tǒng)遺風的沖突推動了女書文字符號的產(chǎn)生,封閉式生活空間的壓抑和對社會不滿的無奈塑造了女書“苦情文學”的特質,并借助女書宗教祭祀中女子體育宗教為身份個體“正名”.進入后現(xiàn)代女書發(fā)展時期,在女性解放、思想自由、男女平等價值觀指引下,女性邊緣化的身份重新向中心位置回歸,被正名后的個體無需借助女書互訴生活遭遇,這是江永書文化及女子體育宗教消退的應然因素,也是社會進步的必然規(guī)律.以主體身份認同為邏輯中介,修復女子體育宗教信俗不是原生態(tài)還原,而是要克服消極情緒和自我封閉狀態(tài),在保留傳統(tǒng)體育宗教信俗的基礎上,用積極樂觀、開放共享的女書文學風格歌頌美好生活,開辟江永女性身份認同的后現(xiàn)代女書文化及女子體育的新路徑.
民間宗教信俗活動是江永女書的重要題材,傳統(tǒng)女書通過歌舞和其他多種形式的宗教、祭祀活動來實現(xiàn)民間宗教信俗的傳承.江永女書文化中的原始宗教主要表現(xiàn)為對女神、祖先和圖騰的崇拜,最終形成共同的族群信俗.宗教信俗進而推動女子體育宗教的生成.但是,隨著社會意識形態(tài)及生產(chǎn)生活方式的改變, 小眾化的民間宗教信俗由于缺乏穩(wěn)固的群眾基礎,主體角色再次邊緣化,這決定了江永女書文化衰亡的歷史必然.近年來,隨著女書文字挖掘整理工作的不斷深入,女書文化再度出現(xiàn)在大眾視野,但具有典型宗教性質的女子體育活動并沒有得到有效傳承.因此,對女子體育宗教的修復需要重構江永女書文化的宗教信俗活動空間,做好神像、廟宇、祠堂等宗教載體和文化空間的修復,加大女子體育宗教文化建設的投資力度,形成以女書傳承人為主體,以當?shù)毓?jié)慶和祭祀活動為載體,重拾女子體育宗教的文化記憶,使體育宗教信俗活動從傳統(tǒng)的“自發(fā)”走向后現(xiàn)代的“自覺”.
江永女書文化中的女子體育宗教體現(xiàn)對男權社會話語權的抗爭,是中國封建社會女性少有的對時代的反抗.女書文化從封閉的閨閣生活空間走向民間節(jié)慶、宗教祭祀的開放空間,實現(xiàn)了由純女性文化符號向民間宗教信俗的轉變,并通過組織多種形式的體育宗教活動演繹群體宗教信仰,形成民間體育與宗教信俗之間的一種隱性的內在關聯(lián),互為共生.在女書后現(xiàn)代主義時期,江永女性間的女書情感交流活動被各類女書商業(yè)演出、女書作品拍賣、女書文化旅游所取代,傳統(tǒng)的女子體育宗教集體信仰被物化的商業(yè)資本填充,加速了女子體育宗教消亡的歷史進程.因此,江永女子體育宗教的修復還需要遵循女書文化的演變規(guī)律,在按照市場規(guī)則發(fā)展江永女書文化產(chǎn)業(yè),在打造江永女書文化品牌和城市文化標識的同時,挖掘民間傳統(tǒng)女子體育宗教信俗資源,積極開發(fā)女書刺繡、草編、泥塑、雕刻、歌舞、游戲、打花帶、跳長鼓舞、打平秋等體育宗教旅游實體產(chǎn)品和文化產(chǎn)品,舉辦“女書文化” 藝術節(jié)、博覽會以及斗牛節(jié)、竹鳥節(jié)、吹涼節(jié)、娘娘廟會、龍母廟會等傳統(tǒng)節(jié)慶活動,把江永女子體育宗教融入其中,以滿足女書文化傳承的多元需求,形成女子民間體育宗教信俗的自覺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