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雪瑾

博爾赫斯曾說，如果有天堂，那一定是圖書館的模樣。誠然，書籍承載了人類智慧的結晶，是凈化心靈的不二法門。故而，各色書店也成了現(xiàn)代人進行心靈沉淀的最佳去處。與大陸地區(qū)新華書店占據(jù)記憶中的絕大部分不同，偏居一隅的小島臺灣上，無數(shù)以“藝文”為使命的書店層出不窮，他們以“獨立書店”的理想，為浮躁的現(xiàn)代社會守護一方精神的凈土。

書生報國的文藝情懷

莎士比亞說：“生活里沒有書籍，就好像生活沒有陽光”。的確，在造紙術和印刷術都不甚發(fā)達的年代，能夠學習知識都代表著社會階層的優(yōu)越?！罢\品”這個名字也暗含著類似的意味。誠品的英文名“eslite”便是由法文古字引用而來，為古希臘文“精英”之意。成立之初，誠品走得是徹頭徹尾的精英路線，專賣藝術與建筑類書籍，書籍來源偏向進口和外文雜志，購書環(huán)境精致而講求品味。而后，才慢慢發(fā)展成了文藝青年的樂園。

早在1999年，誠品書店創(chuàng)始人吳清友就在誠品書店敦南店，首創(chuàng)了24小時不打烊的創(chuàng)新經(jīng)營模式，這讓很多人在漫漫不眠夜覓得一處消磨時光的好去處。2004年，該店獲《時代》雜志亞洲版評選為“亞洲最佳書店”;2015年，該店被CNN評選為“全球最酷書店”全球入選的17間書店之一。隨著誠品的聲名遠揚，誠品書店敦南店更是成了大家公認的臺北文化地標。這里之于任何到訪之人，都像是精神上的圣地，是一家富有態(tài)度和個性的讀書處，也是繁華的臺北忠孝商圈里一個鬧中取靜的棲身之所。

誠品，是臺灣20世紀90年代一個獨特的奧秘。多年走來，它是書店，但又早已不再是書店。它更像是臺北文化地圖上的一個地標，一枚記號。誠品之于文化臺北，就像埃菲爾鐵塔之于巴黎，它們都帶著城市走往想象和期待的方向。

若說這家書店與大陸很多書店的不同，大概是那一張張在圖書館才能見到的帶臺燈的桌子。好多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這座盛大的精神食堂里“細嚼慢咽”著，讓你甚至都不好意思對著他們拍照。木地板上坐著安靜捧書閱讀的少年，音樂室里激情演奏的小現(xiàn)場，雜志區(qū)為精致圖書所吸引的少女，文創(chuàng)區(qū)正在精挑細選文具的學生，咖啡區(qū)邊閱讀邊記錄的中年人，繪本區(qū)一對對親昵有禮的家長與孩子……這里不單單是一個單純讓人家買書的地方，每一位到訪者，都在在這里感受到了特殊的親和、安全與信任。經(jīng)過幾十年的發(fā)展，從書籍到文創(chuàng)、再到生活方式用品，誠品將文化內核無限延展。

誠品書店是臺灣第一家設立“藝文空間”、吸納純美術之外所有的書店，更推出了以書店力量推廣體制外計劃學習的“誠品講堂”，誠品書店不但提供多元的文藝活動，也扮演著文化落實的角色。誠品的發(fā)展策略打破了傳統(tǒng)書店的經(jīng)營模式，以“復合式經(jīng)營”滿足日益增長、閱讀興趣多元的讀者，并且讓每一間分店都依當?shù)氐娜宋纳逝c生活風格，“因地制宜”的經(jīng)營。比如，在臺中科學博物館，為喜愛深入了解自然的讀者，開設了以“自然閱讀”為特色的科博店;在青少年聚集的臺北西門町，就多擺些漫畫與羅曼史的圖書區(qū);在臺北信義區(qū)，為位于國際經(jīng)貿交流中心的讀者，開設以“商業(yè)人文”為特色的世貿店。臺北天母郊區(qū)，為講究休閑生活、生活品位的讀者，開設以“生活風格”為特色的天母中山店，注重休閑、旅游與家具書籍;而中南部部分分店則增加了中文書籍的比重……

臺灣誠品書店秉持人文、創(chuàng)意、藝術，生活的精神，開業(yè)以來成為臺灣文化提升的指標，更是吸引全球華人游客的景點，旅行者無不將誠品當作來臺必定拜訪的一處。一家民營書店能夠開到吸引游客、增加外匯收入，刺激經(jīng)濟提升形象的地步，放眼全球，除了臺灣的誠品書店，無出其右。近年來，誠品書店更以“開發(fā)可閱讀的生活創(chuàng)意”為理念，將范圍涵蓋衣食住行視聽娛樂等面向大眾的創(chuàng)意商品，加以精選組合，進一步將“書店”延伸為閱讀“人文·藝術·創(chuàng)意·生活”的知性生活空間，期望更能以兼重質感與內容的杰出經(jīng)營模式，展現(xiàn)臺灣人的經(jīng)營創(chuàng)意，說明臺灣在文化發(fā)展上的潛力。從誠品的成長，可以看出臺灣社會轉變的過程，它反映出臺灣精英讀書社會的形成。誠品書店潛移默化地讓“閱讀”成為臺灣人的生活習慣。

然而，“書店生態(tài)”和“文藝情懷”，注定只能說給少部分人聽。這個時代，實體書店光是賣書注定是掙不到什么錢的。就算是誠品書店，也是賠了15年的錢。吳清友把誠品賠錢的15年，稱作是自己一生中最豐富的時間，“因為這讓我第二次看到了自己”，“的確，沒有錢，誠品活不下去。但我心里同時也非常明白：如果沒有文化，我也不想活了”。他的朋友龍應臺用“書生報國”四個字來評價這種初心，也正是這一個個看起來有點“傻”的人物，為我們留下了最后的精神棲息地。誠品書店是臺灣漢語文化的一個符號。可以預見，飄散書香的誠品將繼續(xù)散播豐富的閱讀文化，用書店充實人的心靈，吸引愛書人的目光。

書店里的影像詩

在臺灣，有無數(shù)小小的二手書店藏在市井街頭，有時不經(jīng)意就在轉角遇見，有時費心去找卻難覓行蹤。大概，一切都要看緣分。

印象最深刻的是位于臺中某間大學附近的“午后書房”，原本只是和朋友在附近吃飯，飯后消食左走右走不知怎么就闖進了這間小小的書店。起初并不覺得有什么特別，不經(jīng)意間一回頭發(fā)現(xiàn)柜臺上有一些可以自己操作印刷的鉛字，走近一看，兩句話就這樣忽然闖入眼簾——“不可無書，無書瞽如。不可廣集，書多為奴。”

一瞬間，就像當頭棒喝一樣在心中響起巨大的聲響，把散步的閑散頓時消去，我不禁認真地重新審視了一下這間書店。店外精致的小庭院搭配上老板最愛的英國搖滾樂，融入在這個藝文社區(qū)內。店家對于店內的書籍不僅求量更求質，是專賣文史哲類書籍的二手書店。據(jù)說老板吳家名自行開車環(huán)島收書，幾近逛遍全臺的舊書店，找尋遺留在臺灣各角落的人文書籍。

于是對二手書店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說是二手書店，其實店里的書品相都很好，干干凈凈，平平整整，油墨的芳香已經(jīng)沉淀，歲月在紙頁上染上淡淡的黃色，拿在手里便會忍不住想象手中書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主人和故事。這種感覺在茉莉二手書店更明顯。

茉莉二手書店是臺灣第一家連鎖二手書店，創(chuàng)始于1980年代，當時還是臺北市光華商場的舊書攤之一，那時候它還不叫茉莉，而是叫“光華商場地下室22號”，店面空間只有三坪米大。2002年，老板蔡謨利、戴莉珍夫妻在臺大公館商圈開了茉莉二手書店第一間店，并且借鑒統(tǒng)一超商和誠品書店的經(jīng)營模式，由于轉型相當成功，逐漸打響了茉莉二手書店的名號。

走進臺中的茉莉分店，雖然地處市中心，卻出奇的安靜。記得那是一個雨后的晚上，店里燈光并不是特別明亮，店里客人也不多，可是簡簡單單的木質書架一下子就讓你遠離的城市的喧囂。深呼吸一口書香的空氣，沉醉在安寧的時光里。

二手書店還有一個神奇之處，你總能找到早已絕版的心儀之書，或者在找書的過程中，遇到了其他有緣之書。譬如位于臺北龍泉街的舊香居書店，以收藏古書聞名，店內亦有文史哲類書籍的不同珍貴版本。書店是一座城市的縮影，而舊香居亦投射出一代又一代的文學剪影。舊香居舊書收藏的深與廣，更勝不少圖書館，讓這里同時成了一座獨特的數(shù)據(jù)庫，紀錄了臺灣，甚至不同地方的文學發(fā)展。

后來，旅行達人總結了臺灣地區(qū)最不可錯過的十間二手書店，還有臺北東區(qū)大隱隱于市的“好樣本事”，復古又時尚曾入圍Flavorwire.com全球最美的二十家書店。還有淡水竹圍的“古殿樂藏”，除了有黑膠唱片，還有許多珍貴書籍及文物，空間就像一座小型音樂數(shù)據(jù)庫。還有臺東的“晃晃二手書店”，因為一只有耳疾而走路搖搖晃晃的貓而得名，書店甚至可以用二手書來交換住宿。還有桃園平鎮(zhèn)的“晴耕雨讀小書院”、宜蘭的“小間書菜”、花蓮的“舊書鋪子”、高雄的“一二三亭”……走進這一間間充滿用心的二手書店，整個人彷彿即蘊滿詩意隨著光線輕灑穿透木窗，仍舊照亮了空氣里木制陳舊的古老韻味、二手書漂流交織的淳厚人味，書店就像個充滿故事卻深沉少語的溫煦老人，優(yōu)雅的漫步至另一個別致角落，繼續(xù)用深邃的雙眼，望著來來往往的過客。

于是，導演侯季然決定為臺灣的書店寫一首情詩，他用鏡頭橫跨整個臺灣，每一集記錄一家書店，為我們呈現(xiàn)了80家各具特色的獨立書店，他們每個人都微小并執(zhí)著著，試圖用“書店”這種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般浪漫的方式，來為這個快節(jié)奏的素食時代，添得一絲絲豐富、立體和有趣。這里面，有時光倒流的書店，有以光寫詩的書店，有傳唱民謠的書店，有沉淀時間的書店……你去尋找這些書店，有的在森林里，有的在田中央，有的藏在地下，有的夾在巷弄里……

Zeelandia Travel&Books的店長說：這可能是最后一個會有書店存在的時代?！敝袊鴷?，未來將何去何從？誠品給出了自己的回答：把實體書店變成這樣一種場合——種帶有文化氛圍的城市坐標，一種提供人與人相聚感覺的場合。在誠品的光環(huán)背后，那些隱藏在街頭巷尾的獨立小書店，也給了自己的回答：全世界有一種花朵不會凋謝，就是知識的花朵，智慧的花朵。

編輯/徐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