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俊偉，趙 懿

(山西大學 哲學社會學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

葛洪，字稚川，號抱樸子，晉朝丹陽句容人，生活在東西晉相交之際。葛洪是著名的道教學家、煉丹家、道教思想家；同時也是丹鼎道派創(chuàng)始人，神仙道教奠基人。葛洪著有《抱樸子內(nèi)篇》，形成了其神仙道教理論體系，素有“小《道藏》”之稱，對哲學、宗教學、化學、醫(yī)藥學、民俗學等都有較深遠影響，是道教的重要典籍。

《抱樸子內(nèi)篇》不僅把神仙道教理論化、系統(tǒng)化，同時在修仙倫理思想方面與儒家綱常相結合。葛洪生活時代的統(tǒng)治集團為了鞏固既定的倫常秩序一以貫之地用儒治世。在歷史發(fā)展進程中，儒家倫理仍占主導地位，期間亦有爭論，但只不過是對傳統(tǒng)儒家文化的小修小補，實質(zhì)并未改變。

一、引儒入道的倫理依據(jù)

(一)家庭出身

葛洪出身于魏晉江南地區(qū)的士族名門，所謂士族是由東漢時期的儒生演變而來，他們以儒家仁義禮智為道德信條，因而葛洪的家世背景決定他骨子里印有深刻的儒家綱常禮教。葛洪在其《抱樸子外篇·自敘》中介紹了自己的家世背景，他稱贊其父“以孝友聞，行為士表”[1]649?？梢钥闯?，葛洪之所以這樣稱頌父親，極力地標榜前人的功績、傳頌祖輩的德行，是由于當時社會仍舊以出身于奉行儒家綱常的名門士族為榮耀。雖然儒學在當時社會思潮之中處于微弱發(fā)展的態(tài)勢，但儒家文化的綱常禮教對于維護統(tǒng)治階層的地位仍具有不可動搖的作用。因而，從葛洪自身家世背景出發(fā)，或者從當時社會世俗約定出發(fā)，標榜儒家仍舊勢在必行。

從葛洪個人受教育情況來看，他在《抱樸子外篇·自敘》中稱：“年十六，始讀《孝經(jīng)》《論語》《詩》《易》?！盵1]655《晉書·葛洪傳》說葛洪以精通儒學而聞名于世。通過葛洪的《自序》及《晉書》的記載，便可明確得知葛洪深受儒家文化熏習，并且精通儒家名教，這就是葛洪在著述中不斷引用、融合儒家文化的原因。由此才產(chǎn)生魏晉神仙道教修仙的倫理思想，為道本儒末思想的提出打下堅實的內(nèi)在基礎。

(二)政治壞境

魏晉是門閥士族統(tǒng)治的朝代，由于戰(zhàn)亂不斷、朝代更迭頻仍，上層統(tǒng)治者渴望能有一套維護統(tǒng)治集團利益的思想工具。雖然儒學在當時學術中雖處于弱勢，但儒家禮教卻一直被歷朝歷代統(tǒng)治者所沿用。魏晉是玄學盛行的時代，亦是道教在上層同民間繁衍滋長的時代，為了維護統(tǒng)治集團的利益，同時能夠給道教合理合法的成長空間，因此儒道結合絕非偶然，而是勢在必行。

從魏晉門閥本身來講，門閥士族源于東漢儒生，他們深受儒家綱常的教化，“天地君親師”是封建禮教的核心根源，四書五經(jīng)則是教化的典籍，而“君親”是宗法制度的核心。這一套理論體系是為了維護統(tǒng)治集團的利益而建立，因此也一直被封建帝王所延續(xù)。而葛洪所處的時代，恰好是門閥士族統(tǒng)治的時代，上層士族為了可以繼續(xù)享有既得的國家權力，必然要自上而下遵循固有的儒家宗法綱常。這是從魏晉門閥官僚階層的出身本質(zhì)而言的，即使朝代更迭不斷、社會思潮層出不窮，儒家名教不僅是門閥集團世代出身所沿襲的教化，更是維護國家政權的需要。

“宗教神學都要曲折地反映國家的社會政治和人們的現(xiàn)實生活關系，以天國的幻想給處在苦難世界的人們以‘安慰’和麻醉，并把一朵朵假花裝飾在統(tǒng)治者的鎖鏈上來束縛被壓迫的人們?！盵2]157正如胡孚琛先生所言，道教向來都是依附于皇權，在皇權的庇佑下才得以成長，帶有深刻的封建宗法性 ，道教徒同教規(guī)禮儀一樣必須服務于君王才能夠正常進行宗教活動。而道教只是在統(tǒng)治者的控制下用來麻痹民眾的思想工具而已。生活在東西晉相交之際的葛洪，出身于士族門閥，他站在上層統(tǒng)治者的立場，對道教進行審視和改革，把儒家教化與道教理論相結合，建立起符合政治統(tǒng)治、社會倫理的一套道德說教，不僅利于壯大道教的發(fā)展規(guī)模，更有利于維護魏晉國家的政權穩(wěn)定與統(tǒng)一。

(三)社會背景

從葛洪個人種種遭遇與當時社會背景來看，有以下五個社會原因促使引儒入道成為可能。第一，魏晉正是玄學鼎盛時期，出現(xiàn)阮籍、嵇康等“竹林七賢”，他們崇尚自然、排斥名教，到了后期甚至貪圖感官享樂、虛無放誕，社會風氣、朝綱秩序受到極大損害，統(tǒng)治集團的利益日益遭到嚴重威脅。在這種情形之下，就需要一個代表門閥集團利益的人物出現(xiàn)，這個人就是葛洪。他竭力在神仙道教的倫理世俗方面將儒道融合，用儒家禮教勸世警世醒世，以使國家社稷復歸正統(tǒng)綱常。第二，自東漢末年黃巾起義開始，魏晉時期不斷出現(xiàn)民間道擾亂社會秩序的現(xiàn)象，因而有必要對道教進行整體改革，規(guī)范道教。第三，漢代董仲舒天人感應學說為后世思想的發(fā)展打上了不可磨滅的烙印，即便學術思想再活躍，仍舊無法走出儒家舊禮教的束縛。后世的讀書人深受漢代獨尊儒術的影響，社會主流思想意識已被限定在儒家思想的條條框框之內(nèi)。第四，魏晉戰(zhàn)亂頻仍、政權不斷更迭，儒家士族的社會地位已大不如前，他們對社會現(xiàn)實絕望，出現(xiàn)儒生轉向道教來適應時代的發(fā)展。在兩晉期間，江南士族并不受重視，統(tǒng)治者多年把江南學子排除在經(jīng)試之外，再加上學風糜亂，很自然地，士族儒生基于現(xiàn)實的種種不堪，多數(shù)出儒入道，期望過閑云野鶴逍遙清逸的恬淡生活。不難看出，飽讀四書五經(jīng)的儒生便是構成魏晉道教的主流人士。第五，儒家禮教是古代封建帝王的思想統(tǒng)治工具，儒家名教亦是整個人倫社會的秩序，名教實質(zhì)是統(tǒng)治集團為了加強統(tǒng)治對社會設置的一種思想規(guī)范。這是引儒入道的歷史原因。只要封建統(tǒng)治繼續(xù)存在，儒家禮教就在封建宗法里占據(jù)絕對統(tǒng)治地位?；仡櫄v史進程，不論世事如何變遷，古代中國思想脈絡如何演變，一種思想若想在中國占一席之地，就必須與儒家思想相融合，道教是如此，佛教亦是如此。正是上述原因，促成葛洪《抱樸子內(nèi)篇》中的倫理思想體系更貼近于現(xiàn)實生活與統(tǒng)治階層的利益，儒道融合，為后世道教自身的發(fā)展奠定了良好的開端。

二、儒道并重的倫理本源

(一)葛洪之“道”

葛洪的哲學是以道為本的哲學體系，他在《抱樸子內(nèi)篇》中對道的本源做了具體闡述：“道者，萬殊之源也”[3]138。“凡言道者，上自二儀，下逮萬物，莫不由之?！盵3]185道是天地之間形質(zhì)各異的萬物之開端和本源，包羅萬象，生生不息的。凡天地萬物都與道有關，廣博到天地兩儀，渺小至沙粒塵埃，皆由道而來，也囊括在道中。葛洪將“道”作為《抱樸子內(nèi)篇》哲學體系的核心，他所言明的“道”更像是道教文化。其實魏晉時期，玄學與道教在社會思潮中最為盛行，在這些思想的影響下，道家的含義已和神仙家混為一談?！侗阕觾?nèi)篇》記載了神仙經(jīng)符二百八十多種，神仙鬼怪之事百余樁，但很少提及老子、莊子等道家文化，反而對黃帝之事列舉頗多。因而，葛洪之“道”實屬道教之“道”。胡孚琛先生說：“葛洪所說的‘道’，也不同于先秦和漢初的道家學派，而是漢末神仙方士的黃老道?！盵2]98

(二)道本儒末

正是基于對“道”的理解，葛洪提出道本儒末的倫理本源。這一立論通過倡行儒道融合，使出世的神仙道教能夠順利地進入世俗社會，用形而上的道體去指導儒家形而下的世俗社會，以便將虛幻的神仙理論納入社會實踐的領域。葛洪稱：“道者，儒之本也；儒者，道之末也?！盵3]184《抱樸子內(nèi)篇·明本》主要對儒道進行比對，在本篇第一段便開門見山地提出道本儒末的立論基礎，之后的種種論述都是在論證二者之輕重與優(yōu)劣。葛洪道本儒末的提出，把道教的宗教信仰與儒家的倫理綱常相結合，這種性質(zhì)既是宗教的也是世俗的。從倫理角度來看，葛洪無疑是在推行儒家思想，無論外在形式如何變化，仍舊脫離不開儒家名教作指導。為了維護既定的統(tǒng)治秩序，因而在倫常關系上，封建統(tǒng)治者仍是將儒家禮教奉為鞏固王權的第一準則。此外，葛洪創(chuàng)建了魏晉神仙道教體系，是為君王服食仙藥求得長生不死而服務的。葛洪本人是一個道教徒，求長生不死、飛天成仙為其畢生之愿，因而他極力地站在道教立場上制定理論與規(guī)則，在這里他很有必要給“道”留一席之地，因而他將儒道關系稱之為道本儒末。但究其根本，與其說道本儒末，不如講是儒道并重。

(三)儒道并重

“儒道并重”才是《抱樸子內(nèi)篇》倫理思想的本源。葛洪在《抱樸子內(nèi)篇·塞難》中明確指出：“且夫養(yǎng)性者，道之余也；禮樂者，儒之末也。所以貴儒者，以其移風易俗，不唯揖讓與盤旋也。所以尊道者，以其不言而化行，匪獨養(yǎng)生之一事也。若儒道果有先后，則仲尼未可專信，而老氏未可孤用?！盵3]138儒家與道家在倫理修道方面地位同等重要，二者相互補充，尊道且貴儒。此外，葛洪在儒道兼修方面指出實踐之途徑。“長才者兼而修之，何難之有?內(nèi)寶養(yǎng)生之道，外則和光于世，治身而身長修，治國而國太平。以六經(jīng)訓俗士，以方術授知音，欲少留則且止而佐時，欲升騰則凌霄而輕舉者，上士也?！盵3]148

從葛洪對孔子的評價，也能看出他對儒家的重視?！爸倌?，儒者之圣也；老子，得道之圣也。儒教近而易見，故宗之者眾焉。道意遠而難識，故達之者寡焉?！盵3]138葛洪視孔子與老子皆為“圣人”，“圣人”一詞慣用作對圣賢哲人的至高評價，在思想文化領域擁有最高殊榮之人才能夠獲得此種稱號，它是最高完美境界人格的特指。在《抱樸子外篇》中，葛洪還稱：“紂為無道，見稱獨夫；仲尼陪臣，謂之‘素王’?！盵1]34葛洪不僅將孔子稱為“圣人”，還敬封為“素王”。不需要臣民、土地與權力，但憑德高望重的名聲早已成為永遠存在著的王，他留下的制度與文化足以世代沿用，雖無王者之位，但有王者之道?？梢钥闯?，葛洪對孔子有極高評價，將仲尼與老氏放在等同的位置上。

不難看出，儒家文化對《抱樸子內(nèi)篇》倫理思想的影響是非常重大的，即使道教不斷地進行改革與完善，但是在世俗綱常倫理這一塊，任何思潮都無法撼動儒家宗法思想的正統(tǒng)地位。而后期道教的發(fā)展，也包括葛洪的改革在內(nèi)，都只是對儒家禮教的小修小補，他們只是為了儒道融合，為了道教能夠更好地為上層貴族與普通大眾服務，將道教發(fā)展壯大。儒道結合這一理論構架從葛洪這里初現(xiàn)端倪，而后儒道融合的格局不斷擴大，例如后世的寇謙之、陸修靜等人對道教的改革，不僅引儒入道，甚至援引更多更具體的儒家禮教細則。

三、積善修德的倫理歸宿

除了儒道融合產(chǎn)生的緣由同儒家息息相關，葛洪儒道并重的倫理本源理論的建立以外，儒家文化對《抱樸子內(nèi)篇》倫理思想的影響還體現(xiàn)在積善修德的實踐范疇之上。葛洪創(chuàng)建的魏晉神仙道教最終的教旨是服食仙丹、飛天成仙，那么怎樣成仙呢？《抱樸子內(nèi)篇》給出了明確答案，必須通過積善修德來實現(xiàn)。由此，德行便成為通往神仙世界的必然條件。一方面葛洪是為了向統(tǒng)治集團靠攏，對修道之人進行規(guī)范和約束；另一方面，也是對自東漢末年開始的民間動亂的警示、打壓和規(guī)正。

(一)忠孝大德

葛洪稱：“欲求仙者，要當以忠孝、和順、仁信為本。若德行不修，而但務方術，皆不得長生也?！盵3]53“然覽諸道戒，無不云欲求長生者，必欲積善立功，慈心于物，恕己及人，仁逮昆蟲，樂人之吉?！盵3]125-126“積善事未滿，雖服仙藥，亦無益也。若不服仙藥，并行好事，雖未便得仙，亦可無卒死之禍矣?！盵3]53-54可以看出，葛洪把忠孝仁信作為求仙的道德品質(zhì)，將做善事積功德看作是具體的道德行為。只有通過積善修德才可以通達仙道，若單單依靠服食仙丹大藥而未做善事，求仙亦是徒勞無門的。積善修德的理論不僅是葛洪倫理思想的實踐歸宿，更是《抱樸子內(nèi)篇》修仙倫理的基礎。具體來講，葛洪把忠孝這一道德品質(zhì)排在眾品質(zhì)之首位，并要求落實到行善的實踐上。早在《太平經(jīng)》中就提到：“天下之事，孝為上第一?！盵4]593“夫天地至慈，唯不孝大逆，天地不赦?！盵4]116天地間諸多善事，行孝乃是第一位的。葛洪生活的魏晉時期延續(xù)了歷朝歷代以孝德感導天下的禮教制度，忠孝是魏晉朝代評價時人的倫理道德標準。

葛洪對修仙德行之中的孝道還進行了詳細的論述。《抱樸子內(nèi)篇》中的孝主要是從成仙前與成仙后對家庭與社會的影響兩個方面來說明的。在道教徒修仙過程中，一方面，葛洪提倡在家修道，這樣不僅不會耽誤宗法祭祀和后代的延續(xù)，也可娶妻生子、照顧父母。不過，葛洪也指出，如若想遠離塵囂，去深山修行，亦能積累功德，福澤親人。總之，修仙對家庭的益處頗豐。另一方面，忠孝的踐行對修仙也是大有裨益的。奉行孝道對修道者自身心性的養(yǎng)成有很大的幫助，可讓人遠離煩擾、忘卻世人之憂思，安心修煉。這亦是修仙之法門。同時，履行孝道，容易得到神靈的庇佑?？偟膩碚f，修道與踐行忠孝之禮互為增益，相得益彰。至于飛天成仙以后對家庭與社會的益處葛洪列舉出以下三點：一是修仙成功便可長生不死，身體發(fā)膚可永葆不損，這是中國古代孝道之始；二是若一人得道便會光耀門楣，實屬光宗耀祖之事，這是大孝之終也；三是成為神仙便可以神仙之名教化世人、傳授方術、救民間之疾苦，更可輔佐君王、治國平天下，這是孝之大者。葛洪更是構架出“地仙”的生長模式，長生不死、逍遙快活，且不必生活在天上，可在人間逍遙遨游，為士族成仙后在人間社會建功立業(yè)指明了道路。葛洪始終代表著魏晉官方神仙道教，“地仙”的提出更是為君王士大夫修仙提供了現(xiàn)世的可能。

葛洪繼承了儒家忠孝倫理，縮短了凡人與仙家之間的距離，使成仙之路更為通達。對于儒家忠孝倫理來講，與道教結合，使得儒學轉入神秘的宗教范疇。魏晉時期引入的忠孝倫常，是為了服務于封建宗法制度、維護社會既定的封建倫常秩序而設立的，讓君臣父子之序有條不紊，上敬下孝。葛洪忠孝的引入實質(zhì)是借助道教神人的力量來維護封建秩序。

(二)道教誡律

對積善修德、忠孝仁信之事如何去約束規(guī)范呢？葛洪建立起一套適用于神仙道教賞善罰惡的道規(guī)道誡監(jiān)督體系。葛洪的道誡涉及群體甚廣，上至君王臣子下到市井小民，對他們?nèi)粘Ｋ鲋乱灰蛔隽艘?guī)定?？梢姼鸷閯?chuàng)立的道誡不僅對道教徒適用，也對社會各階層適用，具有普適價值。葛洪將儒家倫理道德價值觀與魏晉神仙道教相結合，許多儒家道德細則被改造成為道教戒律，以至諸多道誡與儒家道德規(guī)范趨同，根本上是將儒家倫理道德善惡準則作為神仙道教賞善罰惡的標準。并且葛洪還將儒家道德倫理進行了改造，涂上了神秘的宗教色彩，儒家歷來倡導的善惡之報，在葛洪這里交由神仙去考量，從而有效地加強了魏晉神仙道教道誡儀軌的監(jiān)督與執(zhí)行力度。

其實，早在《太平經(jīng)》與《老子想爾注》中就有勸導世人行善之說，如“可復得增年,精華潤澤，氣力康強，是行善所致，惡自衰落，亦何所疑……念之復念，不順作逆，而求久生?！盵4]601“奉道誡，積善成功，積精成神，神成仙壽，以此為身寶矣?！盵5]這些論述正是表明積德行善是求長生之必要條件。而葛洪則是把積善修德的道德戒律更加細致地落到實處。葛洪在《抱樸子內(nèi)篇·微旨》中云：“天地有司過之神，隨人所犯輕重，以奪其算，算減則人貧耗疾病……又言身中有三尸……是以每到庚申之日，輒上天白司命，道人所為過失。又月晦之夜，灶神亦上天白人罪狀。大者奪紀。紀者，三百日也。小者奪算。算者，三日也?！盵3]125這里說天上有司過神、灶神等神靈，掌管人間的善惡之事，對善惡進行監(jiān)督奪算，根據(jù)人們的功德罪過對其壽命進行增減賞罰。向來道德倫理只能靠社會輿論來自覺約束，而通過葛洪將儒道進行融合之后，道德倫理就受到了天神的監(jiān)督與控制，道德戒律可以更加有效地執(zhí)行下去，從而更好地調(diào)節(jié)了人與人之間的倫常關系，也維護了既定的社會統(tǒng)治秩序。葛洪正是注意到了神仙世界同現(xiàn)實世界之間需要用善惡機制來進行連接，因而除了上述著作論述賞善罰惡之事外，還在其《神仙傳》中也記載了許多懲惡揚善的故事情節(jié)。倫理道德基礎漸漸成為通往仙途的關鍵。

葛洪修仙體系中的倫理道誡基本上奠定了中國道教倫理規(guī)范的基礎，后世雖有改革和發(fā)展，但只是在葛洪理論之上的修修補補。如寇謙之、杜光庭以及設立“十戒”的陸修靜等人，他們同樣是在遵循儒家道德倫理的基礎上進行改革，使得之后道教的倫理規(guī)范越來越細致。另外，后世的人還從葛洪的道誡之中衍生出各種勸善書，如《太上感應篇》《文昌帝君陰騭文》《功過格》等。可見在中國道教數(shù)千年歷史長河的發(fā)展中，也未曾從根本上脫離開儒家禮教的制約。換言之，道教的發(fā)展深受儒家思想的牽制與影響。

綜上所述，《抱樸子內(nèi)篇》倫理思想的產(chǎn)生、確立到后期的發(fā)展，始終與儒家禮教息息相關，儒家綱常是葛洪倫理思想的根基所在。儒道結合是魏晉時期社會思潮的發(fā)展的內(nèi)在要求，也是葛洪倫理思想發(fā)展的必由之路。中國文化本就有特殊的多元化格局，因而各個學派具有很強的包容性。在古代中國封建制度的大格局之下，儒家宗法綱常立于不敗之地實屬必然之事。質(zhì)言之，古代中國思潮的脈絡本就是以儒家學說為主線，融合諸子九流，使之交匯并行，調(diào)和交融、相互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