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祥深
(三峽大學民族學院,湖北 宜昌 443002)
馬仲英是中國西北近代歷史上的風云人物,學術界對他的關注度很高①主要研究成果:王希隆《馬仲英赴蘇及其下落》,《中南民族大學學報》,2003年第2期,第84-88頁;王希隆《再論馬仲英赴蘇及其下落》,《中南民族大學學報》,2012年第1期,第52-55頁;吳忠禮《“尕司令”馬仲英其人》,《回族研究》,2004年第3期,第46-54頁;袁第銳《略談對馬仲英的歷史評價問題》,載余駿升主編《西北文史資料學研究論文集》,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14-222頁;丁明俊《馬仲英事變對西北民族關系的影響》,載《丁明俊回族學研究文集》,北京:民族出版社,2003年,第248-266頁;郭勝利《馬仲英述評》,蘭州:蘭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6年。。但已有成果對馬仲英部“三十六師”番號的獲得;馬仲英第二次進疆的時間;馬仲英與蘇聯(lián)、日本和南京國民政府的關系等重要問題,語焉不詳,這不利于客觀、完整的認識馬仲英。文章在已有成果的基礎上針對以上幾個問題,進一步展開探討,求教方家。
1928年,馬仲英在西寧起事后,轉(zhuǎn)戰(zhàn)甘寧青三省,最后率眾退居到甘肅酒泉、安西的一隅之地。在進退兩難之時,恰逢哈密起事隊伍領導人和加尼牙孜派遣堯樂博士到甘肅尋求馬仲英支持,希望馬仲英進疆援助哈密起事隊伍抵抗新疆省軍的“圍剿”。馬仲英為了擴大所部勢力,立刻響應這一請求,于1931年5月率部突襲新疆,與哈密起事隊伍聯(lián)合圍攻哈密,占領鎮(zhèn)西,取得瞭燉之戰(zhàn)大捷,但馬仲英也在此戰(zhàn)中身負重傷,不得不率部撤回安西。
馬仲英第一次進疆時,所部沒有番號,名不正言不順,“乃假甘、青、寧三省聯(lián)軍總司令名義,謬稱奉蔣總司令命令來新主持一切”[1]62。時任新疆省主席金樹仁稱馬仲英為“馬匪”,并向國民政府報告:“該匪蹂躪三省,殘殺淫掠,蹤跡所至廬舍為墟,民無孑遺。盤踞河西,勒捐數(shù)百萬?!盵1]62在金樹仁眼里,沒有番號的馬仲英部儼然就是一支“土匪”隊伍。馬仲英顯然也意識到部隊沒有番號就沒有號召力,無法名正言順的征收軍糧、壯大實力。
對于馬仲英部“三十六師”番號的獲得過程,各方史料記載不一。馬仲英部的軍需處長予扶載,“當青海軍正整編馬仲英隊伍為其一個旅時,馬仲英的舊屬、陜西人士張良臣正在為馬仲英隊伍的番號問題加以活動,最終由西安行署批準準予馬仲英第三十六師番號”[2]34。曾任馬仲英部政訓處主任的楊波清稱,“1932年,馬仲英經(jīng)其親信趙福臣在內(nèi)地奔走活動,弄到一個新編36師的名義”[3]195。劉應麟稱,“馬步芳曾報請蔣介石將馬仲英正式收編,蔣即照準,編為中央陸軍暫編三十六師”[3]215。堯樂博士在其回憶錄中記載“民國二十年(1931)六月初,我才走到河西第一大城——肅州,當?shù)伛v軍是騎兵第三十六師,師長是大名鼎鼎的馬仲英”[4]83。今人著作《新疆簡史》①參見新疆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新疆簡史》(第3冊),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144頁。和《民國新疆史》②參見陳慧生、陳超《民國新疆史》,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250頁。都認可了堯樂博士的說法。
在這四種不同的說法中,堯樂博士的記載不符合史實。在馬仲英第一次進疆失敗退回甘肅安西之前,馬部不可能獲得“三十六師”的番號,這可以從馬仲英第一次進疆仍以自封的“甘寧青三省聯(lián)軍總司令”得到證實。而劉應麟的說法與后來馬仲英就任師長時,遭到青海軍馬步芳的詰問相抵觸。馬仲英退回安西時,青海軍試圖將馬部收攏,遂封馬仲英為青海軍的一名旅長。當青海軍得知馬仲英獲得“三十六師”番號時,就此事電探馬仲英,質(zhì)問“二職將孰就”,馬仲英復電表示“仍就青海旅長之職”[2]34。可見,并非馬步芳促成此事。
楊波清是護送“三十六師”關防到馬仲英部的親歷者,在楊氏的回憶錄里對趙福臣也有詳細的記載。楊波清稱,“趙福臣是馬仲英的親信,對馬仲英的大政方針起著決定性作用。趙福臣人稱趙旅長,大約是第一次變亂時的官銜,為人開拓大方,有些江湖氣。是一位輩數(shù)很高的哥老會成員,與西北的一些雜牌軍隊有聯(lián)系,他在內(nèi)地的活動主要靠這些關系”[3]196-197。趙福臣還攜帶大宗款項到天津,幫助馬仲英“潛購軍火”[1]29。可見,趙福臣是馬仲英對外聯(lián)絡的得力助手。董漢河在研究此事時也稱,“馬仲英第一次進疆失利后退回甘肅,當時落居酒泉的趙輔臣(應與趙福臣是同一人——筆者注),系國民軍故人,與馬仲杰交往密切,自愿去西安楊虎城處為馬仲英活動,楊虎城正想在甘肅培植勢力,便報請蔣介石,任命馬仲英為國民軍第三十六師師長”[5]。顯然,楊波清的記載較為可信,予扶的說法因未能得到其他資料應證,只能存疑。
這個番號對于馬仲英而言具有重要意義。馬仲英部獲得正式番號后,即借用此名義加緊收羅人馬,在酒泉整訓軍隊,“成立教導連,自任連長,積極訓練青年干部,淘汰舊式軍官,軍威為之一振”[2]34。一些文人政客,如曾任過縣長的何鑄九、高等法院院長蘇子俊、進步青年蘇繼善等,甚至還有土耳其人凱末爾也都參與其中。③參見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甘肅省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甘肅文史資料選輯》(第24輯),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174頁。此時的馬仲英“大設筵榻延攬門客,凡軍政教賦閑或不得志人員,不問同教與否,甘籍與否,倘來附從,一律收容,又廣招青年壯年,加以訓練”[3]182。馬部勢力迅速擴大,為他第二次進疆奠定了基礎。
國民政府授予馬仲英部“三十六師”番號,表明國民政府承認這支武裝力量存在的事實,其實質(zhì)是為了牽制青海馬家軍勢力和新疆省軍。對于國民政府而言,給予馬仲英部一個番號是輕而易舉的,因為國民政府不負責馬部的給養(yǎng),也就不管馬部的生存問題。對于馬仲英來說,有“三十六師”的番號即表明所部脫離了“土匪”隊伍,成為國民政府的部隊,故馬仲英就任師長后,派遣予扶到蘭州、西安、南京等地陳述整編經(jīng)過,向國民政府示好,他還表示“絕對服從中央,擁護政府之誠心”[2]34。予扶在內(nèi)地活動遲至1932年12月才返回酒泉,而此時馬仲英正積極籌劃第二次進疆。
學術界對馬仲英第二次進疆的時間認識尚不一致。首先須明確的是,馬仲英第二次進疆指的是馬仲英率領所部再次進疆,并非指馬仲英第二次進疆的先頭部隊。學術界對馬仲英第二次進疆的時間主要有四種說法:堯樂博士載“1933年元月,馬仲英親率主力部隊自酒泉西進,一路順利無阻”[4]147;予扶載“1933年3月,馬仲英率領親自訓練了一年余的戰(zhàn)斗兵進疆”[2]35;宮碧澄稱,新疆‘四一二政變’(發(fā)生于1933年4月12日——筆者注)后,“馬仲英又進入新疆”[6];吳藹宸稱,“金(指金樹仁——筆者注)已辭職(發(fā)生于1933年4月——筆者注)下野,馬在途中殆未知之”[7]。筆者將以上四說簡稱為 1933年元月說、1933年3月說、1933年4月說。
筆者在查閱相關史料時發(fā)現(xiàn)《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收入了一封馬仲英致行政院的電文,標題是《馬仲英為新省民變?nèi)找鏀U大請派其入新?lián)峋钢滦姓弘姟?,時間為1933年4月24日,電文稱:“仲英迫于目下時勢之嚴重及民意吁請之懇切,大難當頭,勢不容緩,故為盡軍人之天職與報效黨國起見,擬請赴新招撫靖難,期收桑榆之效。尚祈鈞座迅予明令,俾仲英早日起程,則亡羊補牢,事或有濟?!盵8]這封電文明確揭示,4月24日馬仲英尚未離開甘肅駐防區(qū)。奉命到新疆辦理黨務的宮碧澄在安西也見到了馬仲英,他的記載更為詳細,“到安西時,見馬仲英的馬隊約4700 余人直撲哈密。同年5月5日,馬仲英也親率特務營等部隊三百余人跟進。事前又邀宮碧澄談話,勸其隨軍入新,宮表示:師長不奉中央命令,逕向新疆作軍事行動,系環(huán)境使然。本人乃奉中央命令而來,不敢自由行動”[9]3238??梢姡瑢m碧澄的說法與馬仲英發(fā)給行政院的電文得以相互應證。
1933年4月20日,馬仲英令其弟馬仲杰先率騎兵一團開向哈密。5月17日,新疆省方突然接到古城駐軍黎海如報告,馬仲杰已抵哈密,“并貼有漢維文布告,仍系反對金氏專政為詞”[9]3239。金樹仁下臺后,新疆省政府臨時主席劉文龍、臨時邊防督辦盛世才的聯(lián)銜布告也稱,“金氏出走后,肅州馬仲英又興兵攻新疆”[9]3264。以上史料充分證實,1933年元月說、1933年3月說、1933年4月說不符合史實,馬仲英第二次率部進疆的時間應是1933年5月。
1933年5月,馬仲英攻克奇臺后,與所部人員談到盛世才、張培元以及新疆軍政上的一系列問題,他希望與蘇聯(lián)的外交機關取得聯(lián)系。馬仲英認為,“新疆遠處中國西陲,與蘇聯(lián)幾千里國境毗連,只有與蘇聯(lián)搞好關系,才有最現(xiàn)實的意義”[3]204-205。馬仲英找到幾位懂俄語的人與蘇聯(lián)駐阿爾泰領事館接洽,他派遣馬赫英和精通俄語的惠達山(原名惠樹德,陜西米脂人,北京俄文法政學院肄業(yè))前往蘇聯(lián)領事館聯(lián)系,但由于馬仲英在滋泥泉戰(zhàn)役中失利,惠達山投靠了盛世才,這次聯(lián)絡沒能成功①參見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甘肅省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甘肅文史資料選輯》(第24輯),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205頁。。予扶稱:“當時由于莫斯科的政策及日本勢力北進與蘇俄畏懼日本關系,所以蘇聯(lián)對馬答復要有事實表現(xiàn)后再決定支持,同時謠傳馬有親日嫌疑,所以未成事實。”[9]3407雖然存在兩種不同的說法,但馬仲英與蘇聯(lián)的聯(lián)絡未能取得成功則是事實,這也導致此后馬仲英遭遇新疆省軍和蘇聯(lián)紅軍的聯(lián)合進攻。
1934年1月,馬仲英圍攻迪化城,他認為盛世才沒有援軍,迪化終究會被他攻克,但是他未能料到,盛世才已經(jīng)與蘇聯(lián)達成協(xié)議,蘇聯(lián)派遣以“阿爾泰軍”名義的紅軍從塔城進入新疆。馬仲英不敵用現(xiàn)代化武器裝備起來的蘇聯(lián)紅軍,不得不退往南疆,蘇聯(lián)紅軍和新疆省軍尾追其后“雙方保持一定距離但不交火”[3]218。馬仲英率部到達焉耆后,曾對斯文赫定的司機說:“北軍如果沒有俄羅斯人幫助的話,決不會把我趕出烏魯木齊、達坂城和吐魯番的。要我的部隊頂住扔炸彈像下雨似的飛機、裝甲車和強大的炮隊是不容易的?!盵10]
蘇聯(lián)紅軍追到巴楚后,即停駐在巴楚,未繼續(xù)追擊馬仲英。蘇聯(lián)停止追擊馬仲英是為了保存馬仲英部的實力,因為蘇聯(lián)要將馬仲英“預作將來牽制盛世才的一步棋子”[9]3403。蘇聯(lián)學者達林也認為,“蘇聯(lián)政府賞識馬氏的才能,并認為他是蘇聯(lián)在回權區(qū)域活動的一個有用人材,因此極希望保全他以供將來之用”[11]。蘇聯(lián)對馬仲英的態(tài)度,符合蘇聯(lián)對新疆的政策,蘇聯(lián)希望它的“后門”能夠保持穩(wěn)定的狀態(tài),甚至在邊界之外有“一個穩(wěn)定的、親蘇的新疆地方政權,使新疆成為蘇聯(lián)中亞地區(qū)的安全屏障”[12]。一旦盛世才政權不再對蘇聯(lián)那么“友好”,蘇聯(lián)就需要有另外一個人物來牽制盛世才,馬仲英以及還具備一定戰(zhàn)斗力的“三十六師”就成為了蘇聯(lián)的預選對象。
馬仲英為了保存部隊的實力,同意接受新疆省軍的改編,而他在所部聯(lián)共黨員的勸說下,下定決心赴蘇。馬仲英對他赴蘇解釋到:“我們這次出關為的是反對金樹仁封建統(tǒng)治,解除新疆各族人民的痛苦。新疆的情況與口內(nèi)不同,幾千里國界與蘇聯(lián)毗連,各方面都需要同蘇聯(lián)打交道。盛世才依靠蘇聯(lián)打敗了我們,薩比提依靠英國被我們打垮,可見蘇聯(lián)是真心幫助人的,英國是欺騙人的。我們要不依靠蘇聯(lián),也要上英國人的大當。這個現(xiàn)成的事例,我想大家已經(jīng)是看清楚了的,難道還有什么懷疑嗎?”[13]馬仲英赴蘇之初受到了蘇聯(lián)方面的優(yōu)待,但國內(nèi)和國際局勢的變化,最終導致馬仲英客死他鄉(xiāng),留給后人不解之謎。
馬仲英與日本的關系遭到部分學者的誤解。民國時即認為馬仲英是親日的,因為其軍隊里有日本的“間諜”,更有甚者認為馬仲英是日本侵略新疆的“先鋒”,是日本幫助馬仲英攻擊盛世才的①參見郭維屏《南疆事變與帝國主義者侵略新疆之分析》,《西北問題研究會會刊》,1934年第1期,第55頁。。又有人認為“此次馬仲英部所領導的回民變亂,實際上即是受日人陰謀煽動的結果”[14]。當時還傳言“馬仲英軍隊在日人領導之下并有土耳其軍官參加作戰(zhàn),擬建立一獨立國家”[15]。在全國抗日救亡的大背景下,馬仲英被世人冠以“親日”的罵名。筆者認為這個罵名與事實不符,流傳這些說法是由多方面的因素促成。
首先,馬仲英部隊里存在日本人這一事實,極易引起民眾的誤解。馬仲英部隊確有被稱之為于華亭的日本人,這個日本人在馬仲英的隊伍里到底傳達出一種什么信號?已有資料揭示于華亭是在酒泉被馬部所獲,由于沒有身份證明,馬部并不知道他是日本人,又因其熟悉電報業(yè)務,馬部也就利用他作電務工作。②參見周東郊《盛馬之爭與其結果》,載甘肅省圖書館書目參考部編《西北民族宗教史料文摘》(新疆分冊上),蘭州:甘肅省圖書館,1985年,第332-333頁??v使于華亭是日本間諜,僅憑他在馬部工作的“證據(jù)”還是難以斷定馬仲英是親日的。馬仲英的部隊有不少聯(lián)共黨員,但研究者不會因此就認為馬仲英在甘肅時是親蘇的;馬仲英隊伍也有很多哥老會成員,據(jù)稱馬仲英本人在甘肅隴南時“入了幫會”[3]11,但這也不能認為馬仲英的隊伍就是幫會組織的隊伍。馬仲英隊伍人員組成十分復雜,有聯(lián)共黨員、有土耳其人、有日本人,這些都是馬仲英為壯大其隊伍而不加選擇地吸收進來,并不能將其作為判定馬仲英立場的主要依據(jù)。
其次,盛世才與蘇聯(lián)的輿論宣傳給民眾造成誤導。盛世才成為新疆臨時邊防督辦后,為了消滅馬仲英勢力,積極利用新疆民眾希望和平的愿望和全國抗日輿論的宣傳,大肆渲染馬仲英是日本的“走狗”。盛世才稱,“日本帝國主義曾嗾使其走狗馬仲英率匪軍侵入新疆,企圖把新疆淪亡為它的殖民地”[16]。而蘇聯(lián)擔心日本侵略中國后會進一步威脅它的利益,馬仲英隊伍有日本人這一事實,促使蘇聯(lián)人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tài)度大肆報道馬仲英是日本的“代理人”。這些宣傳誤導了民眾對馬仲英的認識,當然,也有一些民國學者并不贊同這種說法。周東郊就一針見血的指出:“盛世才為了他政治上的便益,經(jīng)常指栽馬仲英系受日本帝國主義的策動,侵入新疆,一般人因莫知馬部的真像(相——筆者注),到現(xiàn)在還有為此宣傳所惑的,實際馬氏當時匪(非——筆者注)特與日本毫無關系,反之他的部下謀士多為共產(chǎn)主義的信仰者?!雹蹍⒁娭軚|郊《盛馬之爭與其結果》,載甘肅省圖書館書目參考部編《西北民族宗教史料文摘》(新疆分冊上),蘭州:甘肅省圖書館,1985年,第332頁。今人也指出:“土耳其人凱末爾、日本人于華亭在馬仲英于滋泥泉失敗后,即潛藏離去,未再繼續(xù)追隨,根據(jù)這種情況來看,可能馬仲英尚未被帝國主義所利用?!盵17]
事實上,馬仲英曾發(fā)表過抗日的主張。馬仲英在駐守酒泉時招集酒泉各界代表開會,表現(xiàn)出“抗日”的態(tài)度,他說:“如果調(diào)我去抗日,我即率領全軍開赴前線,奮勇殺敵?!彼麑︸R占山的英勇抗日表示贊揚,在看演馬占山的話劇時,帶頭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3]176馬仲英的抗日主張一直延續(xù)到他赴蘇時,在蘇聯(lián)期間他仍告誡在新疆的部屬,“準備抵抗大計,消極會當亡國奴”[3]176。1937年,馬仲英還指示所部“只在和田留一個營或一個團的兵力,其余全部出關抗日”[3]176。
馬仲英率部在西北與各方勢力對抗,但他在第二次進疆后與國民政府取得聯(lián)系,一定程度上認同國民政府的權威性。馬仲英接到“三十六師”師長關防后,更積極地向國民政府靠攏,他派吳英琪到南京拜見蔣介石并匯報政情,吳英琪又奉蔣介石之命“往晤馬仲英”[18]。金樹仁下臺后,國民政府派遣中央大員黃慕松進入新疆“宣慰”,試圖掌控新疆政局,而馬仲英進軍新疆也意在控制新疆,故馬仲英的行為極可能攪亂新疆局面,打亂國民政府的布局,因此國民政府“嚴令制止馬部前進,并派胡宗南跟蹤監(jiān)視”,警告他“如鋌而走險,即自取滅亡”[1]9。隨著黃慕松入新“宣慰”以失敗告終,國民政府和蔣介石對馬仲英第二次進疆的態(tài)度又發(fā)生了變化。
黃慕松仍在新疆“宣慰”時,馬仲英曾派遣趙福臣向蔣介石報告新疆事變的經(jīng)過,并聲明三點:“確未聯(lián)絡共產(chǎn);并未分回漢畛域;惟有服從鈞座,以固藩籬、靖地方”。蔣介石“對之訓勉剴示”,并親筆函致馬仲英,稱:“子才師長勛鑒,趙代表來,攜到手折,并晤談一切,獲悉公忠體國,融洽漢回,大義皎然,至深嘉慰……以兄明達有為,自必不肯盲從附和,與通聲氣,至若漢回,則更一家骨肉,親愛有素,中央方面,倚兄為干城,尤無妄加挑撥,貽禍邊陲,致強鄰生心,召寇自焚之理,故經(jīng)迭有以此二事相告,中皆一笑置之,從不置信?!雹賲⒁姟缎伦兿善纭罚渡陥蟆?,1933年7月17日,第10版。蔣介石在回信中明確表明了對馬仲英行為的態(tài)度。馬仲英回電稱:“始終服從中央,效力黨國,而只尊黃使命令……至仲英則駐兵哈密、鎮(zhèn)西、托克遜、焉耆、吐魯番、鄯善、庫車等區(qū),聽黃使之調(diào)度,以資效力,決不為個人地位而使中央有西顧之憂。”②參見《馬仲英服從中央》,《大公報》,1933年7月30日,第5版??梢?,馬仲英為了能夠長期占據(jù)新疆,表現(xiàn)出服從國民政府領導的一面。
1933年8月,國民政府又派遣羅文干進疆,馬仲英對羅文干也表示“服從中央,結束軍事,維持和平”[19]。羅文干調(diào)處新疆局勢失敗后,國民政府于1933年9月27日改組新疆省政府,并任命馬仲英為新疆省政府委員。③參見《行政院決議改組新疆省政府》,《申報》,1933年9月27日,第6版。這是國民政府利用馬仲英牽制新疆各方勢力的舉措,也是國民政府承認馬仲英入疆合法化的重要標志。
在馬仲英積極圖謀攻取迪化時,他已聽聞喀什局勢不斷惡化,遂派所部趙參謀前去探明,并就此事致電國民政府稱:“哈什(即喀什——筆者注)方面等部因受英人誘惑,有獨立傾向,自職部趙參謀回后,近復派委員審慎調(diào)查,如有證據(jù)確情,再電呈報,但蛛絲馬跡,不可不早為防范,以免東北之繼?!雹軈⒁姟恶R仲英服從中央》,《大公報》,1933年7月30日,第5版。此舉表明,馬仲英十分關注喀什出現(xiàn)的危機,當馬仲英部退至喀什時,消滅了“東突厥斯坦伊斯蘭共和國”偽政權,喀什的英國人認為此舉“可視為中國政府之重要勝利”,因為“東干部落自認為中華民國作戰(zhàn)”⑤參見《南疆之變》,《國聞周報》,1934年9月。。
馬仲英積極靠攏國民政府,目的是利用國民政府的權威來加重自身在新疆的砝碼,以便爭奪新疆的統(tǒng)治地位,他不時地向國民政府匯報新疆局勢,借此表明自身在新疆占有一席之地。在新疆復雜的局勢下,國民政府與馬仲英二者互相利用,國民政府先將馬仲英部合法化,此后又將馬仲英進疆合法化,這顯然是國民政府欲利用馬仲英來牽制新疆省當局,也是在國民政府尚無法直接控制新疆的情況下,不得不利用實力派人物互相牽制的一種無奈之舉。而馬仲英借此機會不斷擴充自己的勢力,試圖長期占據(jù)新疆。
馬仲英第二次進疆是在金樹仁下臺之后,故他失去了進疆是為“反對金樹仁封建統(tǒng)治”的“正當理由”,其在新疆擴張自己勢力的意圖被充分暴露出來。由于馬仲英與蘇聯(lián)交涉無果,失其援助,加速了他在新疆的失敗。蘇聯(lián)和盛世才大肆渲染馬仲英是日本的“代理人”,混淆視聽,誤導輿論,其實質(zhì)是雙方為自身利益而進行的一種輿論造勢。依據(jù)筆者目前掌握的史料,無法斷定馬仲英是“親日”分子,馬仲英在一段時間內(nèi)還積極靠攏國民政府,表現(xiàn)出愿意服從國民政府領導的態(tài)度。他以“三十六師”的番號在新疆進行軍事活動,目的是為了凸顯這支部隊的正規(guī)性,提升號召力,借以壯大勢力,通過不斷強調(diào)為“中華民國作戰(zhàn)”來獲得國民政府對其在新疆活動的認可,但以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