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柏

問題兒童惹人嫌

8歲男孩小磊上小學二年級，被老師、家長眾口一詞地認為是一個“熊孩子”。因為經(jīng)常惹是生非，學習成績又糟糕，小磊被迫轉學三次，沒有一個老師喜歡他，他現(xiàn)在的班主任正在給小磊的父母施加同樣的壓力。萬般無奈，小磊的爸爸楊先生通過其他家長的介紹找到我咨詢。

“這臭小子簡直是孫悟空轉世！”說起小磊的劣跡，楊先生嘆息連連，“他從小就是一個倔脾氣，事事認死理，而且扛得住打，死活不肯屈服，我倒是快被他氣出病來了！”

3歲那年的一天早上，小磊不想上幼兒園，不被允許就不穿衣服不吃早飯，但胳膊扭不過大腿，被楊先生強行帶上電動車。一路上，小磊不停地哭鬧，聲音越來越大，終于驚動了交警，攔下楊先生的車。小磊見狀，一把抱住交警的手臂，哭訴爸爸是壞人，自己不想去幼兒園，惹得圍觀者哄笑。

“事情還沒完呢！”楊先生哭笑不得地接著說，“到了幼兒園，他不肯進教室，死死抱住幼兒園大門的鐵柵欄，聲嘶力竭地哭。我狠狠心，騎上車就走了。您猜怎么著，等到中午的時候，我接到幼兒園老師的電話，讓我盡快去一趟。我擔心小磊出什么意外，風風火火地趕往幼兒園。遠遠地我看到，小磊坐在幼兒園門口的水泥地上，雙臂死死地抱著鐵柵欄。沒錯，場面跟我離開的時候一樣，他保持這個動作整整4個小時！一個3歲的孩子有這定力，您說奇不奇怪？”

成長過程中，小磊的逆反、對抗行為數(shù)不勝數(shù)，以至于上學之前就被幼兒園老師歸入了“問題兒童”的行列。

我問楊先生：“對小磊的這種執(zhí)拗行為，您的對策是什么？”

楊先生嘆了一口氣，說：“我各種辦法都試了，講道理、警告、懲罰，但這小子油鹽不進。實在沒辦法了，我就打他。但是打也不管用，反倒讓他學會記仇了，只要我一瞪他，他就惡狠狠地回瞪我，毫不示弱，如果我打他，他也不躲。至于他媽，更是拿他沒辦法了?！?/p>

上學以后，小磊開始讓老師拿他沒辦法。一天，因為他沒有完成家庭作業(yè)，老師罰他站在講臺邊，他不辯解，不討?zhàn)?，更不配合，只是斜眼瞪視老師。老師把他揪到講臺邊，他就雙腿一縮癱坐在地上。老師無奈，只好由他去?！爸钡较抡n，他仍保持那個丑陋的姿勢！老師向我告狀的時候，說：‘你兒子怎么是個滾刀肉？我臊得臉上火辣辣的?！睏钕壬f，類似的事情經(jīng)常發(fā)生，老師輕易不敢惹他，就怕被他鬧得下不了臺。

我問：“小磊的學習成績怎么樣？”

楊先生夸張地沖我擺手，嘆道：“別提了別提了！班里倒數(shù)第一名，數(shù)學、英語從來沒有及格過，語文從來沒有上過80分。您說，我上輩子造了多大的孽才能攤上這么一個兒子？”

哪來的對立情緒

無疑，小磊是一個討人嫌的孩子，連親生父親都不待見他。他與家長、老師的對抗是逆反心理使然，還是有其他原因？經(jīng)過心理量表測試，再參照美國精神病診斷DSM-Ⅳ標準，我診斷小磊患有對立違抗性障礙。

“對立違抗性障礙？”楊先生一字一頓地重復這個詞，“是精神病嗎？有多嚴重？”

我告訴他，對立違抗性障礙主要表現(xiàn)為不服從、消極抵抗、易激惹、挑釁等令人討厭的行為特征，多見于10歲以下兒童。臨床表現(xiàn)大致有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有明顯的對立、違抗情緒和行為。

對立違抗性障礙患者在童年早期可能特別容易出現(xiàn)腹痛、煩躁不安、脾氣大等現(xiàn)象，父母百般哄勸也無濟于事。患者傾向于以隱蔽和被動的方式，表達對權威的挑戰(zhàn)和敵對情緒。比如父母在吃飯、睡覺、上廁所等方面對孩子提出要求，孩子一旦未遵照執(zhí)行，便會遭到嚴厲的批評或懲罰。孩子迫于這種壓力，常常會以出現(xiàn)進食或睡眠障礙、遺尿等方式予以反抗?；颊呓?jīng)常以這種故意的、被動的、令人厭煩的行為頻繁地表達對父母、兄弟姐妹及老師的反抗和挑釁，并時時對他人懷恨在心。其內心里時常感到無助，自尊心受挫，感覺一切難以適應。

第二，學業(yè)及社會功能受損。

患者的對立違抗表現(xiàn)在學習方面，便會出現(xiàn)對學習無興趣，難以接受知識，學習成績差等。他們經(jīng)常故意拖延和浪費時間。常常以“忘記了”或“沒聽到”為借口而不做作業(yè)。臨床發(fā)現(xiàn)，患者在某些執(zhí)行功能方面也存在缺陷，比如說意志力薄弱，行為缺乏目的性、計劃性，工作學業(yè)沒有效率，沒有上進心等。這些缺陷也會間接導致學習成績落后。

楊先生說：“這些癥狀在小磊身上都能找到。但是，他是怎么患上這種逆反病的呢？”

“不是逆反，是對立違抗性障礙。”我糾正道，“逆反心理指的是孩子為了維護自尊而對父母的要求采取相反的態(tài)度和言行，而對立違抗性障礙是兒童期的一種病態(tài)，社會功能受損比逆反心理要嚴重得多?！?/p>

我告訴楊先生，對立違抗性障礙的病因尚不確定，但專家們一致認為，這種病與大多數(shù)精神疾病一樣，是生理、心理、環(huán)境等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它有一定的遺傳性，有多動癥、酗酒、吸毒、抑郁癥等家族病史的孩子發(fā)病機會較高。近年來的研究發(fā)現(xiàn)，這些患者身上存在多巴胺、五羥色胺等神經(jīng)遞質的基因變異，大腦結構也存在異常。在先天因素方面，媽媽在孕期蛋白質攝入不足、鉛中毒、飲酒等都可能增大患這種病的風險。

“小磊的情況，生理方面的致病因不明顯，應該主要考慮環(huán)境因素。”我說：“行為心理學認為，對立違抗性障礙是家長或老師陰性強化的結果;也就是說，孩子的對立情緒來自錯誤的教育方式。”

楊先生問：“什么是陰性強化？”

我解釋道：“簡單地說，就是用批評的方式固化孩子的對抗行為。家長和老師常對孩子的對抗行為進行提醒、責備、訓誡、懲罰，試圖改變孩子的對抗行為，使其順從，這樣對孩子對抗行為的過分關注，有可能使之強化而重復出現(xiàn)。比如，父母經(jīng)常逼孩子學習，孩子不聽話就恐嚇和打罵，甚至因孩子的不配合而情緒失控。事后，父母又后悔，用寬容的方式補償孩子，孩子就會強化自己的不順從行為，因為孩子得到了獎賞?！?/p>

楊先生臉紅了，不好意思地說：“沒錯，我就是這樣對待小磊的，好像他媽媽也是這樣做的，難怪小磊這么倔強?！?/p>

陽性強化治頑疾

楊先生問：“對立違抗性障礙有什么好的治療方法嗎？”

我說：“治療對立違抗性障礙有許多嘗試性的方法，其中，最適合小磊的是行為療法，具體來說是陽性強化法?！蔽腋嬖V他，陽性強化法是與陰性強化相反的方法，即通過及時獎勵目標行為，忽視、淡化異常行為，以促進目標行為的產(chǎn)生。陽性強化法可以由家長實施，具體步驟如下：

1.明確目標行為。在全面認識孩子，清楚問題形成原因的基礎上，確定孩子需要改變的不良行為，即目標行為。例如，家長希望孩子養(yǎng)成愛看書的行為習慣，而孩子也愿意為之努力，則看書這一個可觀察、可評估的行為就成為目標行為。

2.監(jiān)控目標行為。詳細觀察和記錄目標行為出現(xiàn)的頻率、強度、持續(xù)時間及制約因素，從而確定目標行為的基礎水平。例如，孩子什么時間看書，看多長時間，哪些因素影響了看書等。

3.設計干預方案，明確陽性強化物。與孩子一起設計干預方案，以取得孩子的積極配合。同時還應該根據(jù)實際情況的變化，隨時調整干預方案，最終使新的行為結果取代以往不良行為產(chǎn)生的后果。陽性強化物的標準是現(xiàn)實可行、可以達到的，對求助者有足夠的吸引力，是其需要的、喜歡的、追求的、愿意接受的，這樣才能對求助者有較強的強化作用。例如，可以與孩子商定，當看書這一目標行為出現(xiàn)時，給予何種獎勵。

4.實施強化。將行為與陽性強化物緊密結合，當孩子出現(xiàn)目標行為時立即給予強化，不能拖延，并向孩子講清楚被強化的具體行為，使孩子了解干預的目標，理解所用方法的目的及意義，明確自己該怎么做，確立信心并主動配合。例如，當孩子出現(xiàn)看書這一行為時，應該對其進行陽性強化，給予獎勵，實現(xiàn)看書的目標行為與陽性強化即獎勵的結合，逐漸養(yǎng)成愛看書的行為習慣。

5.追蹤評估。隨著行為干預的進展，應讓孩子也掌握和使用干預方法，學會把干預情境中所獲得的效果鞏固下來，并在干預程序結束之后，進一步發(fā)揮孩子的主觀能動性，使其主動把療效擴展到日常生活情境中去，進行周期性的評估。例如，孩子已經(jīng)用陽性強化法使自己養(yǎng)成了愛看書的行為習慣，可以建立起信心，利用所學到的方法，舉一反三，運用到其他需要改變的行為上去，從而改變不適行為，建立良好行為，獲得心理成長。

楊先生聽得非常仔細。等我說完了，他問：“同時忽視他的負面行為，不關注、不糾結。”

“對！”我大聲稱贊，“否則就回到了陰性強化的老路上去了?！?/p>

最后，我提醒他，在實施陽性強化的過程中，要注意以下三點：

第一，目標行為要單一、具體，如果有多個目標行為要改變，需要一個一個地進行，不可同時開展。

第二，對目標行為的陽性強化，應該在行為出現(xiàn)時進行，不可提前或滯后。對目標行為的強化也要強度適當，如果過大，可能造成動機過強，或缺乏后期的強化;如果過小，則無法達到刺激的強度，可能使陽性強化無效。

第三，隨時間進程，強化物可以由物質刺激變?yōu)榫癃剟?，待目標行為固化為習慣后，最終可以撤銷強化物。

【編輯：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