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千颯
(商丘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南 商丘 476000)
熟語是一個民族長期生產(chǎn)生活的智慧結晶,具有鮮明的民族、時代和地方特色。雖然學者們對熟語的概念界定存在分歧,姚錫遠[1]、安娜等[2]、葉瑾和周江林[3]等曾對此做了詳細綜述,但基本認為熟語應包括慣用語、成語、諺語、歇后語等。
《生死疲勞》以宏大的想象力給讀者帶來一段有關生死輪回的歷程,是莫言文學創(chuàng)作成熟期的重要代表作,也是他獲國際大獎最多的一部作品[4]。該小說中漢語熟語俯拾皆是,尤以成語、慣用語為最,最能體現(xiàn)莫言小說的“鄉(xiāng)土語言”特色?;诖?,本文將以成語、慣用語、諺語和歇后語四類熟語為考察對象,統(tǒng)計分析它們在《生死疲勞》中的使用樣數(shù)、頻數(shù)及翻譯方法,以數(shù)據(jù)為支撐,論證葛浩文的熟語翻譯方法和翻譯觀,為其它類似研究提供數(shù)據(jù)支撐和對比,也為翻譯教學和熟語字典編纂提供參考。
筆者以“生死疲勞、翻譯”為主題詞在CNKI檢索(檢索日期截至2018年3月2日),得到相關文獻176篇。這些文獻從翻譯文體學、敘事學、翻譯美學、生態(tài)翻譯學等不同視角分析了《生死疲勞》英譯本的翻譯方法、翻譯策略及譯者的翻譯風格等。其中,與熟語(習語)研究相關文獻3篇。王怡婷、林梅指出葛浩文在語言維的轉(zhuǎn)換上多用直譯翻譯習語,在文化維上選擇直譯和意譯,在交際維上選擇重寫[5];劉庚、盧衛(wèi)中借助概念轉(zhuǎn)喻理論,分析指出《生死疲勞》熟語英譯帶有一定譯者主體性色彩,譯者的轉(zhuǎn)喻思維方式影響不同翻譯策略的使用[6];胡密密從“第三空間”分析了該作品的鄉(xiāng)土語言[7]。
熟語翻譯在莫言其它作品研究中也有提及,如單偉龍借助語料庫手段,以《紅高粱家族》和《變》為例,撰文論證葛浩文的習語翻譯方法和策略[8];周領順、周怡珂借助“葛浩文翻譯語料庫”,全面地分析了葛浩文對涉“狗”語料的翻譯和處理[9]。對葛浩文譯本的熟語翻譯研究,除單偉龍外,其它文獻多為定性的個案分析,或選取單一熟語展開論述,如“狗”熟語研究,缺少以確切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為支撐的定量分析和對熟語使用與翻譯方法的整體把握。本研究參考單偉龍的研究模式,以語料庫為基礎,窮盡式統(tǒng)計分析《生死疲勞》中的熟語數(shù)量,量化熟語翻譯方法,以得出更加科學全面的研究結果。
該語料庫的漢語語料來自《作家出版社》2012年出版的文本,英文語料為ArcadePublishing2011年出版的葛浩文譯本LifeandDeathAreWearingMeOut。熟語的詞性標注是建庫的一大難點,現(xiàn)有分詞軟件很難細致區(qū)分熟語的類別,多有遺漏和誤標現(xiàn)象。為解決以上難題,《生死疲勞》漢英平行語料庫以《中華成語大典》《中國慣用語大全》《中國諺語大全》《中國歇后語大全》《當代英語習語大詞典》等權威詞典為依據(jù),人工查找、標注漢語成語(CY)、慣用語(GYY)、諺語(YY)、歇后語(XHY),并標注對應譯文使用的翻譯方法:直譯(L)、意譯(F)、刪譯(O)、減譯(R)、增譯(A)、借譯(B)、誤譯(M),以細致區(qū)分不同翻譯方法在《生死疲勞》熟語翻譯中的使用情況。
在這部小說中,莫言不僅靈活運用各種熟語,還仿寫了一些類熟語,比如“猴子戴禮帽裝紳士”“博山的瓷器——一套一套的”?!昂锎髅弊印b人”“狗熊戴禮帽——裝大人物”是歇后語詞典中有關動物的條目,莫言將這兩個歇后語相結合,靈活創(chuàng)作出“猴子戴禮帽裝紳士”,符合歇后語歇面、歇底相互關聯(lián)的特點以及“猴子”和“人”之間的聯(lián)想意義。本研究將之歸于歇后語研究范圍,此類歇后語共有四個,其它兩個為“雞毛拌韭菜亂七八糟”和“皮肉發(fā)癢了欠揍”。其它熟語均根據(jù)權威字典一一查找核實所得。
單偉龍系統(tǒng)統(tǒng)計了《紅高粱家族》和《變》中熟語的使用情況,只是他在文中將熟語稱為“習語”。仔細比較筆者和單偉龍的研究對象以及字典對“熟語”和“習語”的定義,我們可以將兩者等同起來??v向比較《生死疲勞》《紅高粱家族》《變》中熟語使用情況發(fā)現(xiàn):單偉龍只統(tǒng)計了后兩部小說中四字成語的樣數(shù)和頻數(shù),忽略了由四個以上漢字構成的多字成語,如士可殺不可辱、迅雷不及掩耳、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等;《紅高粱家族》和《變》中熟語使用總量,尤其是成語及慣用語的使用量遠不及《生死疲勞》,前者的樣數(shù)和頻數(shù)甚至不及《生死疲勞》的1/4,側(cè)面反映出后者用詞的豐富性;三部作品中諺語和歇后語的使用量整體都偏少,但《紅高粱家族》中諺語使用比例最高,達8.8%,《生死疲勞》1.5%,《變》2.6%。橫向比較每部作品內(nèi)部熟語使用情況,則有以下共同特征:每部作品熟語使用特征基本保持一致,以成語為重,慣用語次之,諺語和歇后語最少。通過對比分析可見,在《生死疲勞》中,作者對各類熟語信手拈來,揮灑自如,這部小說也最能體現(xiàn)莫言的“鄉(xiāng)土”語言特征以及中國文化底蘊。因而,以《生死疲勞》為源文本研究莫言作品熟語翻譯更具價值和代表性。
熟語及其翻譯方法標注是建設語料庫的難點之一,筆者采用人工標注,逐條排查,力求準確,具體標注形式如前文所述。利用ParaConc,在建好的漢英平行語料庫中分別搜索統(tǒng)計成語、慣用語、諺語、歇后語的翻譯方法和每種譯法的使用頻數(shù)。
通過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縱向和橫向比較成語、慣用語、諺語和歇后語各種翻譯方法的使用頻數(shù)和比例,呈現(xiàn)以下特征:第一,直譯為主。直譯在熟語翻譯中的總比重達39.2%,占比居各種翻譯方法之首,尤以諺語和歇后語為最,分別達54.8%和42.9%。第二,意譯與直譯相輔相成,總占比達30.3%,幾乎可以與直譯平分秋色。其中,慣用語最常使用意譯,諺語則較少采用意譯,以直譯為主。第三,刪譯現(xiàn)象也較突出,共有22.7%的熟語被刪,且分布比較均勻,在四類熟語中均占20%左右。但葛浩文在翻譯《生死疲勞》中共有五萬四千余字被刪[10],這是刪譯產(chǎn)生的主要原因。第四,在翻譯漢語熟語時較少使用減譯、增譯、借譯,歇后語則完全沒有用到后兩種譯法。第五,熟語翻譯的整個過程中誤譯現(xiàn)象較少,共計10例,側(cè)面反映譯者良好的雙語理解和轉(zhuǎn)換駕馭能力。
我們可以從上述數(shù)據(jù)和分布特征探求譯者的翻譯觀。第一,忠實翻譯觀。直譯為主,較少使用減譯、借譯,與葛浩文的翻譯初衷不謀而合。葛浩文曾表示西方國家對漢語的認識比較片面,自己有責任將優(yōu)秀的中國文學作品引入英語世界,并為豐富英語詞匯作出貢獻。小說《生死疲勞》的熟語刪譯現(xiàn)象主要由譯者刪除部分篇章內(nèi)容所致,出于熟語本身翻譯需要進行的刪譯十分有限,數(shù)量較少,也可側(cè)面印證葛浩文努力保留漢語熟語特有形象的忠實翻譯觀。第二,讀者意識翻譯觀。這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無法直譯時則優(yōu)先選擇意譯,以傳情達意為主,使目的語讀者獲得和源語讀者同樣的閱讀感受;二是增譯使用頻率較低,即便是對富含歷史典故的成語,葛浩文也極少加注或增譯解釋。這樣,固然失去了原文的部分文化內(nèi)涵,但保留了譯文的流暢性和可讀性。作者寫作是為了讀者,而譯者也是在為讀者翻譯[11]。葛浩文多次提到“我們是為讀者而譯”[12],失去市場和讀者的譯文不如不譯。熟語翻譯方法的統(tǒng)計分析有助于我們梳理和了解葛浩文的翻譯觀;同理,他的“忠實”觀和“讀者意識”觀直接影響他對飽含中國文化特色的熟語翻譯方法的選擇。
此外,葛浩文在《生死疲勞》熟語翻譯中采用的翻譯方法與其它小說中使用的方法基本保持一致,筆者的數(shù)據(jù)和分析結果也可以為其他葛浩文研究者的觀點互為支撐。如單偉龍通過全面細致的統(tǒng)計分析,指出《紅高粱家族》和《變》的習語翻譯中直譯使用頻率最高,翻譯策略上異化為主、歸化為輔[8]89;王文強、郭書法以及史國強指出,葛浩文在翻譯《豐乳肥臀》中的成語、方言俗語時注重譯文的可讀性,以異化策略為主[13-14];邵璐指出葛浩文的《生死疲勞》英譯本“忠實”與“偽忠實”并存,“對文化負載詞進行刪減”,又保持“字面忠實”[15]。
1.直譯
直譯并不是字面意義的累加,而是熟語的內(nèi)涵意義往往可以透過表面文字被讀者認知,這時采用直譯既可以最大程度保留源語語言和文化特色,也能為目的語讀者帶來閱讀新鮮感,豐富目的語詞匯。
例1:入鄉(xiāng)隨俗
譯文:...when you come to a new place, learn the local customs and follow them.
例2:打斷骨頭連著筋
譯文:...when you break the bones, the tendons stay connected...
例3:出水才看兩腿泥
譯文:You don’t know your legs are muddy till you step out of the water.
例4:甕中之鱉難逃脫
譯文:...a turtle in a jar with no way out...
從上述案例我們不難看出,葛浩文在翻譯過程中刻意通過直譯保留源語熟語的文化形象。如將例2的慣用語、例3的諺語和例4的歇后語分別直譯,既忠實原文的文化形象,又可提升目的語讀者的好奇心和閱讀新鮮感。為達成這一目的,葛浩文甚至棄用目的語中已有的慣用表達?!叭豚l(xiāng)隨俗”對應英文習語“When in Rome, do as the Romans do”,譯者并沒有使用借譯,而選擇保留源語特色,另起爐灶,重新翻譯。葛浩文舍棄目的語已有表達,引入源語文化形象,在英語世界塑造新的熟語形象,類似的直譯不勝枚舉。直譯能更原汁原味地保留源語小說的特色,為這些新的文化形象和表達在英語世界傳播及推廣甚至保留、編入英文字典提供可能。
2.意譯
當源語中帶有特有文化符號的熟語所包含的文化形象在目的語中找不到或很難找到對等物時,翻譯過程中一般選擇意譯,翻譯出該熟語的內(nèi)涵意義,舍棄其文化形象。例如“你可真是石頭蛋子腌咸菜,油鹽不進啊(You really are stubborn...)”,“博山的瓷盆——成套成套的(...so everyone was taken by surprise...)”,“你不要助紂為虐(You shouldn’t be doing his dirty work!)”?!笆^蛋子”“咸菜”“博山的瓷盆”體現(xiàn)濃濃的地方口語和文化特點,在英語中找不到對等意象,即便能夠通過直譯翻譯其字面含義,也較難讓目的語讀者感同身受。同樣,成語典故“助紂為虐”也較難直譯,葛浩文多采用意譯。
例5:打驢也要看主人,楊七。
譯文:I’m the only person who can do that, Yang Qi...
例6:心里要有數(shù)啊,她從來就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譯文:...Don’t underestimate that woman,” he said. “She’s a handful.
“打驢也要看主人”套用漢語熟語“打狗也要看主人”,意思是懲罰別人之前要考慮到上層人際關系,不能隨便下手,以免產(chǎn)生不利的后果。小說中藍臉對楊七說這句話的意思是“你不能打我的驢子,也沒有權利打它”,葛浩文將之譯為“I’m the only person who can do that”,表達了說話人藍臉堅決的態(tài)度。慣用語“不是省油的燈”已經(jīng)超出它的字面意義,意指非同一般、不簡單,多用于貶義,在口語中多指難纏、棘手、會帶來麻煩的人。葛浩文舍棄該熟語的原有形象,深挖其意義,將之意譯為“a handful”。“a handful”在《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中的釋義為:(informal)person or animal that is difficult to control,和“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內(nèi)涵意義吻合,且都用于口語。譯者高超的漢語水平和英文表達能力可見一斑。
3.刪譯
《生死疲勞》是最能體現(xiàn)莫言魔幻現(xiàn)實主義題材和寫作風格的一部作品,然而譯著中存在大量刪減現(xiàn)象。葛浩文在采訪中也說過,刪除是迫不得已的,是應出版社和編劇的要求才刪的,也是為了譯文的可讀性和可接受性。除篇章外,在單句翻譯過程中,葛浩文根據(jù)行文需要,對意義重復的熟語或刪譯或減譯。
例7:所以我跟著金龍他們走上街頭,是名正言順的深情舉動。
譯文:That is why I followed Jinlong and the others out onto the street.
例8:……都穿著清一色的黑色大衣,圍著黑色的圍巾。
譯文:...all wearing black overcoats with black scarves.
例9:有板有眼,韻味十足
譯文:...and it was not without a bit of charm...
例7中前文交代了豬十六對毛主席的深厚情誼,以及聽到主席逝世噩耗的沉重心情,自愿加入人群表示哀悼,前后的因果關系已然明朗,譯者將表示相似原因的“名正言順”一句整體省略。例8中慣用語“清一色”形容人群的服裝顏色和風格全部一模一樣,和“都穿著黑色大衣”意思重復,譯者選擇刪譯。同理,例9中“有板有眼”和“韻味十足”意思相近,譯者刪除了“有板有眼”以避免重復。其它被刪除的熟語有“螃蟹過河隨大溜”“螳螂擋車,自取滅亡”“猴子戴禮帽裝紳士”“功夫不負苦心人”等。
4.減譯
漢語成語較多使用疊詞和對仗修辭格,讀之朗朗上口,富有音韻美感。然而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往往會重新整合,對某些熟語的內(nèi)涵意義顯化處理,適當添加信息以實現(xiàn)厚翻譯,同時,對原文熟語中意義重復的部分會適當減譯,避免譯文太過臃腫以降低讀者的閱讀興趣。如“刀槍不入(no knife could penetrate)”“面紅耳赤(the red faces)”“心正不怕邪,行端不怕鬼(not afraid of demons)”。葛浩文在翻譯歇后語和漢語成語及慣用語時也會使用減譯。
例10:這不是扒著眼照鏡子自找難看嗎?
譯文:...aren’t you just looking in a mirror to see how ugly you are?
例11: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譯文:...keeping my ears and eyes open...
人們往往會“扒著眼”做鬼臉嚇唬別人,這個表情自然不好看。葛浩文在譯文中省略了“扒著眼”這個動作,只保留了該歇后語的部分歇面“照鏡子”。為什么“照鏡子”就能看出“how ugly you are”?事實上譯者此處借用主人公“藍臉”的可怕長相來代指“扒著眼”,兩者的相似之處在于面目丑陋,“藍臉”不用做“扒著眼”這個動作看起來已經(jīng)很嚇人了,基于此,譯者省略了該熟語的部分形象,靈活處理?!把塾^六路,耳聽八方”出自《封神演義》,形容人機智靈活,一心多用,遇事能多方觀察分析。葛浩文只保留眼、耳的形象,通過短語“keep...open”形象地描繪出一個機警的人物形象,非常高明地實現(xiàn)了原文的內(nèi)涵意義。
5.增譯
直譯雖然能最大限度地保留源語的文化特色,但有時目的語讀者并不一定理解背后的文化信息,如“斗地主、砸狗頭、砍高草、拔大毛”,葛浩文直譯為“struggle against landlords, smash their dog heads, cut the tall grass, pluck out the thickest hairs”。外國讀者很可能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無法了解中國1950—1970年代特定時期的階級斗爭和特有詞匯。因此,有時需要增譯,實現(xiàn)目的語讀者和源語讀者同樣的閱讀感受與體驗。
例12:蓬蓽生輝
譯文: Your gracious presence lends glitter to our humble surroundings.
例13:炯炯有神
譯文:their gleaming eyes like awls
例14:當家做主
譯文:become masters of our own fate
上述例子較好地通過增譯來實現(xiàn)原文信息和譯文信息的對等。例12“蓬蓽生輝”指使我的家增添光輝,表示由于別人的到來或張掛別人的字畫等而使自己非常榮耀。譯者使用gracious和humble這對反義詞讓譯文增色不少,并且添加了“your presence”信息,翻譯出蓬蓽生輝的原因,達到自謙和夸耀對方的目的,有助于讀者對該成語的了解掌握。同樣,例13在譯文中添加動物形象awls,畫面感立生;例14在字面翻譯的基礎上添加解釋說明,當自己的家做自己命運的主人,是國家在經(jīng)歷幾十年的動蕩之后帶給人民的權利和福利。
6.借譯
有時漢語熟語在目的語中找不到對等物,可以采用意譯,也可以借用目的語的已有表達進行歸化翻譯,從而使譯文更加貼近目的語讀者的閱讀習慣和認知感受。
例15:……頂天立地的男人。
譯文:...a man to be reckoned with.
例16:洪泰岳你出口無信,食言而肥。
譯文:Hong Taiyue, your words meant nothing, you did not make good on your promise.
成語“頂天立地”用于形容形象雄偉高大,氣度非凡,在句中用來描述藍臉已經(jīng)長大成人,成為一名高大健壯的成年男子,不再是當年的毛頭小子。葛浩文翻譯時舍棄該熟語中天地的形象,借用英文熟語“to be reckoned with(舉足輕重、需要認真對待的)”,實現(xiàn)了源語和目的語的意義對等。
“食言而肥”和“出口無信”含義一樣,都指不守信用,出自《左傳》。據(jù)記載,春秋時期,有個叫孟武伯的人總是不守信用,一天,在宴會上他故意問鄭重為什么越來越胖,哀公替其回答“一個經(jīng)常食言的人,當然越來越胖”,借此諷刺孟武伯。譯者翻譯時不可能一一譯出成語的背后典故,這樣會造成譯文冗長,主次不清。葛浩文翻譯時同樣選用兩個含義相似的短語表達“出口無信”“食言而肥”,借用英語熟語“not make good on your promise”,非常地道、巧妙。
7.誤譯
由于英漢兩種語言歸屬不同的語言體系,人們的生活習慣、風俗各異,誤讀時有發(fā)生。葛浩文雖作為中國當代文學的首席翻譯,美國著名漢學家、翻譯家,也難免有紕漏和理解不到位的情況,導致誤譯現(xiàn)象。張森、張世瑾曾撰文指出《生死疲勞》中有90余處誤譯,并進行詳細分類[10]。
例17: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譯文:The river flows east for thirty years and west for thirty years!
由于黃河河床較高,泥沙淤積,河流經(jīng)常改道,三十年前還在河東岸的村莊,三十年后可能就轉(zhuǎn)到河西岸了。該諺語常形容世事無常,興衰交替,和諺語“風水輪流轉(zhuǎn)”有異曲同工之處。葛浩文在處理該諺語時采用直譯,將“河東”“河西”理解成“河向東/西流”,故譯為“flows east/west”。顯然,黃河不可能朝東流30年再調(diào)頭向西回流,這既不符合中國西高東低的地貌,也不符合黃河的流通軌跡?!癳ast/west”有沒有可能表示“在東/西邊”?《朗文當代高級英語詞典》給出了解釋:adv.towards the east,向東方,朝東面??梢姡鸷莆拇_實對該諺語理解有偏差,建議將該句改為“The river flows in the east for thirty years and west for thirty years”。
《生死疲勞》是莫言寫作風格的典型代表,文中體現(xiàn)地方語言、文化特色的熟語俯拾皆是。通過語料庫研究方法,窮盡統(tǒng)計小說的熟語使用情況和翻譯方法,筆者發(fā)現(xiàn):《生死疲勞》中熟語總量較高,共計1286個,在文中出現(xiàn)2119次,其中成語、慣用語比重較大,使之成為研究葛浩文熟語翻譯方法的典型語料;葛浩文在翻譯熟語時,以直譯(39.2%)、意譯(30.3%)為主,刪譯、減譯、增譯和借譯為輔,較少出現(xiàn)誤譯現(xiàn)象(10例)。可見,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傾向保留源語熟語的文化形象,盡量不增刪;但是當源語熟語形象無法在目的語中找到對等物時,譯者則大膽意譯,保持譯文的可讀性和流暢性,忠于文本內(nèi)涵而非字面意義,忠于目的語讀者而非源語讀者。這有助于我們揭示葛浩文的忠實翻譯觀和讀者意識翻譯觀。
總之,在翻譯過程中,譯者應盡可能保留原熟語風貌和形象,傳播漢語文化,豐富英語詞匯;同時要兼顧譯文的可讀性,采取多變的翻譯方法處理漢語熟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