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凡 劉健榕
[摘要]杜佑的《通典》一書與《通志》《文獻通考》合稱“三通”,是我國歷史上第一部記述典章制度的百科全書,在史學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和深遠的影響。其內(nèi)分九門,其中“邊防”一門頗為精到,保存了大量的歷史資料,涉及民族歷史、文化、關系等多個方面,內(nèi)容豐富,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近年來,學界有關《通典·邊防典》的研究已經(jīng)涉及到了上述問題,關于其設立原因與背景,次序與位置問題,杜佑的邊防思想、民族史觀與政策等方面都有論述。此外,學界還對其中涉及到的民族的社會歷史予以關注,對《邊防典》與其他史書中同類內(nèi)容的比較亦有研究。
[關鍵詞]《通典》;邊防;杜佑;學術研究;綜述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全唐詩》創(chuàng)作接受史文獻緝考”(14BZW082)。
[作者簡介]沈文凡(1960-),男,文學博士,吉林大學文學院教授;劉健榕(1994-),女,吉林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長春130012)。
杜佑出身官宦之家,位及將相,但終身勤勉,手不釋卷。其所著《通典》是歷史上第一部體例完備的政書,在史學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目前也已出版了諸多的《通典》整理本,為《通典》的研究提供了極大的便利。《通典》其內(nèi)分九門:食貨、選舉、職官、禮、樂、兵、刑、州郡、邊防。而其中的《邊防典》包含了東夷、南蠻、西戎、北狄共16卷,192目,內(nèi)容涉及邊防對象的社會歷史、邊境和平交往的歷史、邊境關系的矛盾沖突、歷代邊境的戰(zhàn)略部署等內(nèi)容,為研究唐代的民族關系、杜佑的民族思想與民族政策以及其中涉及的民族研究提供了大量的資料,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而本篇將總結《通典·邊防典》的設立原因與背景,各門次序與《邊防典》位置問題,杜佑的邊防思想、民族史觀與政策,其中涉及的民族研究,與其他史書的比較,價值、影響與不足等六方面內(nèi)容,以此來綜述《通典·邊防典》的主要研究成果與基本觀點,并對今后的研究方向作出展望。
一、《邊防典》的設立原因與背景
《通典》中的《邊防典》屬杜佑于尋常史書體例中的新設之門,與《食貨典》《兵典》《職官典》都屬“上乘”。而對于其設立原因與背景,《杜佑及其名著<通典)新論》《試論(通典>的問世及其經(jīng)世致用思想》《杜佑民族史學研究——以<通典·邊防門>為中心》《<通典·邊防典>研究》幾篇文章都有論述。一方面是在安史之亂的沖擊下,唐王朝統(tǒng)治衰微,邊防問題凸顯,遂設邊防一門以應現(xiàn)實之需,也為國家尋找出路,擺脫“戎狄內(nèi)侵之憂”。另一方面,這也是史學發(fā)展的一種需要與產(chǎn)物。此外,亦不能忽視杜佑家庭環(huán)境的影響。同時,《邊防典》也體現(xiàn)了史學中“以史資政”“經(jīng)世致用”的思想。
二、《通典》次序與《邊防典》位置問題
《通典》各門的順序體現(xiàn)了一種循序漸進的過程,而《邊防典》位列最后一門,其位置的設定亦體現(xiàn)了杜佑的思考與良苦用心。
《論<通典>的方法和旨趣》一文指出杜佑把食貨以下各門分為三個層次:“一,選舉、職官;二,禮、樂、兵、刑;三,州郡、邊防”,各門之間的邏輯聯(lián)系也很明顯,“反映了作者對封建社會上層建筑各部門的關系及其重要性的認識”。而《杜佑(通典>的民本思想》一文則指出了這個次序體現(xiàn)了杜佑的民本思想:以“食貨”為首,“體現(xiàn)出杜佑重視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關注百姓生存”;之后是“選舉”“職官”,因為“要想保證農(nóng)民生活安康,社會穩(wěn)定,就必須要有管理社會秩序的賢才官吏”;而后“才能對之進行禮樂教化,增進其全面素質(zhì),加強社會穩(wěn)固。杜佑主張對人民實行仁政,先安之,再禮之,最后一步才刑之”;最后是“州郡”和“邊防”。值得注意的是“杜佑不歧視周邊夷狄民族,不主張進行毫無理由的進攻”。從《通典》各門的次序可見杜佑的民本思想。此外,《杜佑及其名著<通典>新論》一文也指出:“州郡和邊防是禮樂中心由內(nèi)向外的逐步擴展,最終達到大同世界。”對于這一點,《<通典>與中國古代的典章制度》與《杜佑與(通典>》也有提到??梢姡瑢τ凇锻ǖ洹返拇涡騿栴}以及《邊防典》的位置排列原因及意義,學界研究已經(jīng)比較清晰了。
三、杜佑的邊防思想、民族史觀與政策
杜佑認為“邊防是維護中原王朝免受周邊民族侵擾的重要手段,是中原王朝對外交流的重要保障?!彼煲胺馈比诉?,設立《邊防典》,并劃分內(nèi)防與外防,以了解周邊民族并提供借鑒。
《通典·邊防典》在保留了珍貴的歷史資料的同時,也體現(xiàn)了杜佑的邊防思想、民族史觀與政策。邊防序就直接“闡述了作者的民族思想和處理民族關系的政治主張”。除卻序,《邊防典》的具體內(nèi)容也是杜佑民族史觀和政策的體現(xiàn)。杜佑的四個邊防思想與民族政策既體現(xiàn)了唐朝開放包容的一面,也體現(xiàn)了動亂后民族政策的變化。
首先,關于如何安邊的問題,《<通典·邊防典>研究》一文指出杜佑重視經(jīng)濟作用,主張通過“屯田”養(yǎng)邊,解決軍糧問題。并且強調(diào)要加強邊防防御與邊防建設,對于邊疆管理者的選用也要謹慎。
其次,便是關于“古之中華”與“今之夷狄”的問題。關于這一點,學界已有許多論述?!抖庞用褡迨穼W研究——以(通典·邊防門>為中心》與《<通典·邊防典>研究》的碩士學位論文已詳盡地論述了相關內(nèi)容。另外《<通典>的民族史觀》《<通典>淺議——讀史札記之二》《<通典>與中國古代的典章制度》《杜佑及其名著(通典>新論》《論(通典>的方法和旨趣》幾篇文章也都有分析??偨Y來說,在看待少數(shù)民族的問題上,杜佑認為“古之中華”似“今之夷狄”,只不過后來“在各民族發(fā)展的歷程中,是物質(zhì)條件而非別的原因,造成了他們各自發(fā)展的不平衡性”。也就是說“民族差異在于社會發(fā)展階段的不同,從而造成文化上的先進與落后”,夷狄完全有機會像中華一樣繼續(xù)發(fā)展。也正因此,杜佑設《邊防典》介紹其他民族,主張各民族和平相處。而杜佑的這種思想與唐朝開放包容的民族政策有很大的關系,“杜佑的這種卓越見解,正是時代的反映。”
杜佑的邊防理念是以德懷柔,主張各民族和平相處,反對民族戰(zhàn)爭?!抖庞用褡迨穼W研究——以(通典·邊防門>為中心》一文指出了這種觀點產(chǎn)生的三個原因:“第一,杜佑認為民族之間戰(zhàn)爭頻發(fā)的原因,多數(shù)是因為‘弘放之主,邊將好事,坐望寵榮”;“第二,杜佑認為民族戰(zhàn)爭‘耗費巨資,得不償失”;“第三,杜佑認為‘圣王之治,務德廣,不事要荒”,并指出其最終目的是“為日薄西山的唐朝尋找御敵之策”,而且“杜佑對被征服的少數(shù)民族也不主張占領其地區(qū)”??梢姸庞颖种环N相對保守的民族政策,這與唐初有很大不同,是唐由盛轉(zhuǎn)衰,邊防形式嚴峻,唐王朝與少數(shù)民族實力差距變化的結果。
最后,杜佑還反對與少數(shù)民族以及鄰近國家交往,提出“防遏戎狄”,倡“外而不內(nèi),疏而不戚,來則御之,去則備之”的主張。這一觀點的產(chǎn)生是反思安史之亂的結果,是出于維護國家長治久安的考慮,也是對唐初民族政策的反思,對處理民族關系的新嘗試。對此,《杜佑與(通典>》《從<通典·邊防>看杜佑民族思想》以及《杜佑民族史學研究——以(通典·邊防門>為中心》三篇文章都有論述。其中,《從(通典·邊防>看杜佑民族思想》一文指出設立邊防一門“是意圖通過‘嚴夷夏之別來確立唐王朝的文化正統(tǒng)地位,以恢復中央王朝威望”。值得注意的是,這里提到的對正統(tǒng)地位的確立,已不是唐初的自信姿態(tài)。之所以要“嚴夷夏之別”,正是因其處于劣勢,所以才要劃分界限,對此《杜佑民族史學研究——以<通典·邊防門>為中心》一文有做出解釋。而這種劃分與杜佑關于“古之中華”與“今之夷狄”的觀點并不矛盾。杜佑強調(diào)“今之夷狄”類“古之中華”,將來有成為“今之中華”的可能。但同時也強調(diào)“今之夷狄”與“今之中華”之間有不可逾越的鴻溝。其目的都是為了證明唐王朝不應與少數(shù)民族過分親近,和平相處即可,是一種維護和平與安定的表現(xiàn)。
可見,《邊防典》不僅保留了相當一部分珍貴的民族歷史資料,也反映了杜佑作為一名政治家、史學家獨特的、與時俱進的邊防思想與民族史觀。
四、《邊防典》所涉及的民族研究
《邊防典》中保留著很多民族的史料,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學界對于《邊防典》中所記載的一些民族,如吐火羅、棘鞨、吐蕃、高句麗、西突厥、拓跋鮮卑等已有一些研究成果。有以其為主體的研究,也有以其為史料的比較研究。
以《邊防典》為主體的研究有《(通典·邊防典>“吐火羅”條史料來源與(西域圖記>》一文,其首先指出了“吐火羅”條的史料來源,作了24條注并加以說明。同時,又注意到了《通典·邊防典》這一段與《隋書·西域傳》的差異,從而考證出三句《西域圖記》吐火羅的佚文。之后又通過比較《隋書·西域傳》與《西域圖記》總結出前者特色,發(fā)現(xiàn)了二者的聯(lián)系與差異。最后,文章通過“吐火羅”條研究了《通典·邊防典》“西戎”門的編纂特點:其一是在取材上認為應“舍遠取近,不必求全”,并且指出這是史家大忌,難免會出現(xiàn)以訛傳訛帶來的錯誤。在選擇史料時,杜佑兼采多家而不加甄別,“在保存較多史料的同時,破壞了體例的完整性”;其二是“述而不作”,多為資料摘抄;其三是“記異”,即對交往少的民族只記錄異聞與異物,重點記錄對中原地區(qū)產(chǎn)生過重大影響的民族,而不記錄沒有異聞的小國,這也是杜佑在作《邊防典》時的選錄標準。
而張云的《<通典·吐蕃傳>的史料價值》一文則著眼于《邊防典》中的吐蕃。文章選取了吐蕃的族源問題,吐蕃的風俗和典章制度,吐蕃告身制度,吐蕃軍隊、兵器,吐蕃贊普繼立大事及唐蕃關系大事等內(nèi)容來論述其史料價值。同時還指出《通典》為兩《唐書》的吐蕃傳提供了重要資料,并強調(diào)盡管兩《唐書》的史料價值更高,但有兩點不能忽視:“其一,《通典·吐蕃傳》為唐代人所著唐代吐蕃史,可靠性更高,而該書作為兩唐書《吐蕃傳》的史料來源之一,其作用也不能被低估。其二,《通典·吐蕃傳》保存了不少為兩唐書《吐蕃傳》所忽略了的珍貴史料,值得人們給予新的重視。”可見,《通典·吐蕃傳》對后世史書的創(chuàng)作起到了重要作用。
此外,《<通典·高句麗>研究》一文涉及其著述背景:杜佑生平、《通典》的內(nèi)容、各門次序原因、后人評價以及《邊防典》概況;體例:“傳說概述
世系
時事”體及史料來源與內(nèi)容的獨特性;史料分析:從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上把握唐麗關系;史料評價:文獻學價值的三個方面:保存史料,糾正文獻錯誤,影響后代史書;以及四點不足:名稱混亂、時間不具體、內(nèi)容不全面、記載有誤;最后得出結論:內(nèi)容方面的特點,史料來源的多元化,獨特史料的考證,豐富的文獻價值及其不足之處。文章對《通典·高句麗》的研究可謂全面。
而以其為史料的比較研究有胡梧挺的《關于北宋版<通典>所見之“靺羯”——對“棘羯”一詞的文獻學考察》一文。文章“通過將中華書局校點本《通典》中對‘棘靺的記載于北宋版《通典》進行對比,并結合《集韻》的記載”,得出結論:靺鞨主要寫作“靺羯”,而前者是《太平御覽》對后者讀音的誤注。
另外,還有對西突厥的相關研究?!段魍回市驴肌嬲?隋書>與<通典>、兩(唐書>之“西突厥”》一文通過對《通典》等幾本史書中有關西突厥的內(nèi)容進行對比分析,從而得出關于西突厥的四點結論:“室點密系西突厥不等于東突厥之西方小可汗;《隋書·西突厥傳》專傳阿波系突厥,阿波系政權與西突厥汗國是兩個不同的政權;達頭可汗時期,突厥汗國戰(zhàn)亂不已。達頭旨在奪取大可汗,沒有建立西突厥汗國;西突厥汗國是室點密系射匱可汗驅(qū)逐了東突厥阿波系處羅可汗之后建立的突厥政權”。
此外,還有關于拓跋鮮卑的文章。《早期拓跋鮮卑基本史料比較研究——<魏書>與<北史><通典>(文獻通考>關系辨析》一文探討了《魏書》《北史》《通典》《文獻通考》幾本書中關于早期拓跋鮮卑史料的研究內(nèi)容。作者在文中指出《通典·邊防典·拓跋氏》與《魏書》《北史》有相同的史料來源,而杜佑對這兩本書的字詞進行了刪改,新增的內(nèi)容很少,如:“指出拓跋氏源出東胡,為鮮卑別部”⑤,而且在這種調(diào)整中還出現(xiàn)了兩處錯誤??偟膩碚f,《通典·邊防典·拓跋氏》的史料價值是不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