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瀟 孫賓賓 袁凱
(武警警官學院,四川 成都 610213)
“孤獨者”是一個極具普遍性的文學形象,各民族文學中都不乏可被稱作“孤獨者”的主人公,所謂“孤獨”常常不僅是作者的孤獨,還是時代的孤獨、人類的孤獨,大概正是因此,“孤獨者”的孤獨能夠突破時間與空間、種族與文化的限制讓古今中外的讀者產生共鳴,也讓這類文學形象成為經典,屹立在文學形象之林。與大部分歐美國家以及日本不同,中國的思想啟蒙大致發(fā)生、發(fā)展于二十世紀,二十世紀的中國知識分子形象因其所處的特殊時代、歷史文化環(huán)境以及其對自身的身份認同而具有典型性與復雜性,這個時代的中國文學是“非常復雜的世界文化對一個悠久的偉大民族的文化影響的最好范例”,從這個角度來說,對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的研究不但能夠探尋外國文化是如何對一個古老悠久的傳統(tǒng)文化發(fā)生影響的,還能夠看到在影響過程中發(fā)生的變異與折射及其所體現(xiàn)出的民族文化內涵。魯迅筆下的“孤獨者”形象能夠作為二十世紀中國知識分子形象的代表來加以探討,也能夠體現(xiàn)出上文所提到的中國“孤獨者”形象的世界性特質與民族文化內涵。
清朝時期科舉制考試規(guī)定文體為八股文,“所謂八股文,就是一種以四書(《大學》、《中庸》、《論語》、《孟子》)、五經(《易經》、《詩經》、《書經》、《禮記》、《春秋》)命題,限制用一定格式、體裁、語言、字數(shù)的應考文章?!卑斯晌膰栏褚?guī)定文章的形式結構與思想內容,大大束縛了文人獨立思維能力的發(fā)展。根據(jù)要求,考生只能“代圣賢立言”,不允許有自己的任何見解,解釋儒家經典時也只能以某一特定(如朱熹注《四書》)注本為準繩;在文章的格式方面,要有破題、承題、起講、等幾個固定的部分;在語言方面,要用對偶句,對于連結性的虛詞甚至字數(shù)都有嚴格要求。由于考生只能陳述古人的觀點,加之內容形式等嚴格要求,絕大多數(shù)八股文都言之無物。這首先影響到文人獨立思維能力和批判性思維的發(fā)展,所掌握的大都只是知識的堆砌,孔乙己畢生所學恐怕也只限“茴”字的四種寫法之類;而能夠獨立思考和批判理性是啟蒙產生的必要條件。其次導致當時文壇風行擬古。清朝時期的桐城派主張“文以載道”,認為文章要宣揚儒家義理。黃遵憲概括當時文壇的情景為“六經字所無,不敢入詩篇”并不夸張。最后,官方書面語形式的固化還導致其與口語的差異進一步擴大,增強了知識分子對文化、教育的壟斷,熟悉儒家經典,成為統(tǒng)治階級而掌握話語權也成為古代知識分子不斷爭取的特權?!懊鎸φ紊系膶V浦髁x,中國受過教育的人通過獨立的擴展,為書本知識開辟了特殊用途。在中國的歷史進程中,古典語言被抬高到崇高的地位,這種地位保證知識分子有某種表面的人身自主。而在其它方面,知識分子徹底服從貴族和后來的皇帝……”、“但是,即使傳統(tǒng)的知識分子在同皇帝的關系中失去了某些政治上的自由,卻加強了對語言文字和文化的優(yōu)越關系。他們把自己稱為‘文人’,宣稱他們對古典語言和儒家經典的掌握,是他們享有顯赫社會地位、不簡單地屈從皇帝的原因?!?/p>
對文化的壟斷讓古代文人認為自己不同于對四書五經不熟悉的平民百姓,科舉既是產生這種文化特權的原因,也是他們行使特權的表現(xiàn)——想要步入統(tǒng)治階級大多數(shù)出身并不高貴的人只能通過科舉。文學革命是以改變這種文化優(yōu)越性,讓更多的普通民眾得以接觸文化為目的的啟蒙運動,這種以文學上的改革來促成社會甚至政治變革其實并非五四時期中國知識分子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但通過語言文字的通俗化來取消包括自己在內的知識分子對于文化的特權,這算是頭一回。從韓愈發(fā)起的“古文運動”到梁啟超提倡“新小說”,“在中國歷史上,知識分子多次藉文學改良以喚醒他們的同胞。那種包括風格和內容的改良旨在提醒中國讀者警惕來自上層的專權。因此,五四知識分子不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犯‘文字罪’的人。然而,他們用語言文字來反對知識分子對文化的優(yōu)越關系,這卻是前所未有的?!鼻迥┮詠砭陀兄T多仁人志士提倡通俗流暢的白話口語,并且用這種語言寫出宣傳性的作品(例如陳天華的《警世鐘》和《猛回頭》),但都影響不大。真正標志著文學革命開始的是胡適發(fā)表于《新青年》的《文學改良芻議》以及隨后陳獨秀發(fā)表的《文學革命論》。1917年1月,胡適在《新青年》上發(fā)表《文學改良芻議》,在文章中胡適主要就文學的形式提出要以白話文寫作代替文言文寫作,并無過多涉及文學的內容與思想方面。如果說“改良”與“芻議”還略顯溫和的話,陳獨秀則直接發(fā)起了激烈的“革命”,在《文學革命論》中,他直接提出要推到貴族、古典、山林文學,建立平實、通俗的文學。不論是胡適或陳獨秀還是后來支持“文學革命”的錢玄同、劉半農等,大都只是從理論層面勾畫出文學革命的理想,真正將其付諸實踐并且產生了極大影響的,應該首推魯迅的《狂人日記》。
不論如何,文學革命在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下的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推廣白話文寫作、積極譯介外國優(yōu)秀作品不但給中國語言本身帶來了很多革新,而且也使得長期以來因為文言文的晦澀難懂而與書面文學幾乎處于隔絕狀態(tài)的大眾能夠更加容易更迅速地接觸到新的文藝和思想,這也是中國“啟蒙”最深刻的意義之一。
“孤獨者”又是魯迅筆下的一個形象系列,他們具有中華民族的特殊性,他們寄托著魯迅對傳統(tǒng)文化及其制度的思考、昭示著魯迅對中國小說現(xiàn)代化所做出的嘗試與努力、蘊含著在特殊時期進行“啟蒙”與現(xiàn)代化的知識分子們特有的痛苦與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