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昭香 王艷平
(東北財經(jīng)大學 薩里國際學院 旅游與酒店管理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5)
隨著旅游的發(fā)展與研究的深入,也伴隨著旅游者與研究者等主體的年齡增長,很有必要從生命價值角度認識旅游,這將不可避免地會遇到有關(guān)旅游的時間問題。王敬武教授意識到了旅游中的時間哲學問題[1],其認為“客觀時間已成為難以逾越的障礙”,但“客觀時間中的文化起源論只有在文化歷史中呈現(xiàn)意義,而文化本身卻在時間意識中得到自身”,因而“以客觀時間的經(jīng)驗來判斷閑暇與旅游的關(guān)系,一定是可疑的”。其還強調(diào)了“內(nèi)時間意識”的意義。但遺憾的是,有關(guān)旅游時間哲學的研究成果很少,只有個別學者討論這一問題,而且沒有發(fā)表在高影響度的專業(yè)期刊上,如討論旅游與生活兩個世界之間的時間模式問題,那是兩個獨立的時間系統(tǒng),它們是如何發(fā)生關(guān)聯(lián)的,旅游者畢竟穿梭于兩個時間系統(tǒng)[2]。
本文既非討論理論物理的時間也非在抒情寓意,那些都是一種與內(nèi)時間意識相對的外時間意識[3],而是在思考著旅游中的時間感知問題,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時間感悟。從某種意義上講,人的生命過程就是一個時間過程,這個時間是物理的,同時也是個感受、感知與感悟的時間過程。對旅游時間的討論當然要基于對物理時間等常識性認識,但在此基礎(chǔ)上也必然會涉及哲學問題,進而可立足于旅游者立場,也同時加入大眾哲學的“我的哲學”的成分,“一千個人眼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也決定了本研究領(lǐng)域的無限可能性,本文討論旅游的時間是快的還是慢的。
若對日常時間的感知與真實的鐘表時間相互一致,是那么的清晰也就沒有研究的必要了。只有當感知到的時間很快、很慢,很長、很短,判斷是幸福時間還是難熬時間等,人們各抒己見,在這種情況下的研究才有學術(shù)意義。基于經(jīng)驗,在日常生活中會有以下幾種很值得注意需要羅列出來的時間狀況:1.當對當前所做的事情很感興趣,沉浸于其中而流連忘返,猛然間會發(fā)現(xiàn)時間過得好快,時間被認為短。2.對當下的事物很厭倦,主體處于一種度日如年的焦慮狀態(tài),此時對時間的感知就很慢,認為時間真長。3.若每天都工作得很有興趣,每天都過得很充實愉快,此時的每一天是很快,但把每一天加起來的累計則是很慢很長的,覺得假期怎么還沒到來。4.過后看是很快的,認為挺過來就好了,而當時看則是很慢。5.當距離目標日還較遠的時候,會覺得日子還很長而不著急。而隨著那個日子的接近,就覺得分分秒秒都很快,時間越來越快,感覺時間不夠用了,可謂是一種前慢后快型,那種快是一種加速。6.若是“混日子”的話,每天沒有什么特別感興趣的事情,未來也沒有特定的目標日,此時人們對時間感知則是不緊不快的,與鐘表時間或日歷時間大致一致,甚至無視客觀時間的存在。
歸納起來,興趣于當前或無興趣、忘我還是有我、功利還是不功利、事前事中還是事后、有目標還是沒目標等,決定了人們對時間的感知。也有學者通過研究得到了如下的結(jié)論,即存在著時間高估者與低估者兩類,高估者更傾向于選擇即時兌現(xiàn)的較小獎賞[4],而在當下不太重視遠期目標。就一般情況而言,人們總是希望長壽,希望每天都幸福,而幸福又是快樂的,快樂之快與幸福之長,本身就是一對矛盾。這也說明了關(guān)于時間的一個矛盾性,而哲學必然也涉及一個本質(zhì)矛盾,那個矛盾是靠一言解不開的,真正的矛盾并無確定的解。
對旅游時間展開認識,本文還提出旅游領(lǐng)略概念,即是想把旅游中的移動行走,把短時間的停看等從旅游體驗項目中分離出來,可認為旅游活動包括凝視體驗類和觀光領(lǐng)略類兩種,對非核心類旅游項目的一般性觀賞和利用等都可稱為旅游領(lǐng)略。如從常住地到目的地的旅行過程就屬于一種領(lǐng)略,歸來也是,在目的地的非重要活動,沒花費太多時間于某一對象物的活動,以及沒太上心的活動等,都屬于旅游領(lǐng)略類項目。
領(lǐng)略即是“要領(lǐng)、要點、主旨”的意思[5],旅游者對有些項目可能不十分關(guān)心,這樣不究細節(jié)的體驗或也可騰出時間來而注意時間本身,那樣更容易有時間意識。若說旅游體驗所得到的是理解,是對對象物質(zhì)性的深度關(guān)注。而旅游領(lǐng)略感受到的是變化,是指環(huán)境的變化,因而領(lǐng)略更較為直接地容易關(guān)系到時間。因為時間就是指事物的變化,這也是本文提出旅游領(lǐng)略概念的一個根本原因。遺憾的是,旅游領(lǐng)略還沒有成為一個學術(shù)概念,學者偏愛于有深度的旅游體驗研究,而實際上旅游領(lǐng)略有助于發(fā)現(xiàn)規(guī)律,有助于形成格局上的認知,有助于形成對目的地的把握感,有助于理解目的地與常住地的時空關(guān)系與人文聯(lián)系。
本文所言的時間價值,是指在旅游中或通過旅游,旅游者對時間的長短、快慢所進行的快樂感知,也即旅游者對時間生命價值的體會過程,那是一種積極的憂患思考,但旅游的時間價值并非是孤立,而是與生活時間即“我的生命”相比較而存在的。提出時間價值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不希望總是把時間作為思考時的前提條件,以時間做條件的將功利獲得作為對象,往往會忽視了時間的精神價值。這里講時間作為一種精神,把精神作為對象,對其進行對象化處理,而把原本的物質(zhì)功利對象作為條件,將原本的對象視為條件,轉(zhuǎn)化為條件,即本文努力將條件與目的進行互換,將時間意識作為時間進行思考,而把外在的自然存在作為區(qū)分對象[6]。換言之,本文不認為時間就是金錢、就是效率,或曰擱置這種認識,而認為時間就是精神、就是生命。
一是感覺日子難熬無趣,二是覺得時間不夠用,這兩種情況在現(xiàn)實生活中很常見,可用作代表時間太長和時間太短典型情景。之所以產(chǎn)生這兩種情景,就第一種情況來看,一般情況下是因為眼下沒有快樂的事可做。而就第二種情況,可認為是因為事情太多,人們這時經(jīng)常以“窮忙、瞎忙”自嘲。但當為生活設(shè)置了假期,生活作為假期的前攝(the proac?tive)而存在[7],人們在假期可以去旅游,就可以較好地解決這兩個問題,因為假期讓人覺得有盼頭,假期旅游也是讓人快樂的,而且旅游中基本上都是“好事”而沒有雜事。如此分析,任何一個關(guān)乎時間的因果關(guān)系,都可以人為地設(shè)置另外一個因,可謂新原因,從而實現(xiàn)新舊共在的兩因一果,只要跳出原本的生活圈子就可以尋到另一個因。兩個原因分別都可以單獨存在,一先在一后來,那另外一個后來的因就是旅游,而那個果在本文中原本是指時間太長和時間太短,但若當換做旅游這個原因時,那個原本不好的時間長短之果,都可以變成好的時間長短的結(jié)果(圖1)。
圖1 旅游與生活的時間感知比較
如果沒有假期,在多數(shù)情況下的生活之人就沒有盼頭,很多人都盼著周末。即便一些人每天工作都很快樂,但那樣的日子似乎是過得很快,因為時間沒有標記[8],生活缺少節(jié)律。若是在假期還沒有旅游,就不會讓假期的每一天都是快樂的,那種天天快樂的心情也不會延伸到旅游前及旅游后的生活中。故假期增加時間的長度,旅游讓生活快樂,也有讓時間慢下來的作用特征等。
幾乎人人都盼望著旅游,人人都是旅游者,條件允許的話,幾乎不存在不旅游者,這說明旅游在時間上不是一分一秒的瞬間事情,旅游被認為是一段快樂美好的時光。在旅游者剛出發(fā)時也應(yīng)該是這樣認為的,他們渴望接下來的體驗?zāi)軌驖M足自己的期望。即便是在旅游進行中,當日子過了一半,旅游者還是較為愜意的,因為還剩有一半的時間,可能并不認為歸期馬上就要來了。
故在事前,旅游者所感知的旅游時間是長的,將其當做不可忽視的一段時間。而到了旅游事中,這還要分為前半程的事中和后半程的事中,處于前半程的旅游者因快樂而可能忘卻時間,此時是沒有時間感覺的,此階段的時間被認為很慢。而只有當?shù)搅撕蟀氤屉A段,旅游者一旦想起歸期,才會意識到時間過得真快,當然這是指曾經(jīng)感知所認為的較長時間過得很快。因而可認為,旅游的時間既長也短,在開始階段認為很長,時間很慢,而在后半階段會覺得時間很短,時間很快,可謂是當時快樂之快及認為很長與快結(jié)束時認為真快的混合物。這再次說明旅游時間是可以作為一個哲學意義時的研究對象的,感覺時間之長的快樂與感覺時間之短的戀戀不舍,本身就是一對矛盾(圖2)。錢鐘書在《論快樂》中就說過,“歡娛嫌夜短!”,可見這是一種普遍的認識,其也認為“快樂的決不會永久”[9]。
圖2 旅游前半程與后半程對時間的感知差異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即人間的時間過得快,而天上的日子被拉長了,而人間的日子很平淡。旅游者在過后,即在事后回到常駐地的那一霎那,走出高鐵或一下飛機,有種離家很長時間的感覺,而其實或許只有幾天時間。遇到?jīng)]去旅游的熟人或會問,“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這也說明旅游的時間相比較而言是長的,時間較慢,對旅游者而言是這樣,這是與常住地比較的結(jié)果。兩個時間系統(tǒng)一比較,旅游中經(jīng)歷了很多很多,而常住地依然如舊。其實時間的長短與快慢,與參照系很有關(guān)系,并一定就是慢與長配對,旅游中就是快與長組合,既快樂又較長,故而在固定的物理時間段內(nèi),旅游的時間是慢的。
換言之,旅游把時間拉長了,當常住地的一段時間被放到旅游活動中,那個時間因外在壓力的減少而增長,就如氣球來到高空中會膨脹一樣。還可以從另外一個角度解釋這一現(xiàn)象,即旅游中的新奇很多,因而在時間里充填了許多快樂的事情,值得注意的是當希望之事很多,當把這些好事排列起來,即便是很短的時間里,當在時間軸上按照時間順序排列起來,那時間也自然會變長的。必須把時間刻度放大多少倍,才能把這些好事一字排開。而在常住地的平時,因為有許多雜事,因而在同樣時間里能引起關(guān)注的事就不多,所以在時間軸上可擺的事情就不多。有這樣的說法,“這次旅游獲得了一年的快樂”,就是在闡述這樣一個道理。
即通過旅游和經(jīng)常旅游,可增加人生感知時間的長度,這在某種程度上相當于延長了生命。如此可知,常住地對時間的感覺是,時間就是時間,也經(jīng)常被說成時間就是金錢;而來到旅游之中,時間就是我的時間意識,時間是精神,時間就是快樂。從這個意義上講,當旅游與生活結(jié)合起來,常住地的時間就是一種資源了,消耗一點常住地的時間資源,可以賺得更多的旅游的時間,那是一種精神財富,以時間換時間,獲得旅游的時間紅利,時間可以生產(chǎn)時間,時間對時間產(chǎn)生利潤。兩個時間是可以進行交換的,以短的物質(zhì)時間換取長的精神時間,物質(zhì)換精神,但它們的計量單位都是時間(圖3)。
圖3 時間作為一種資源投入的旅游時間紅利
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很容易找到時間換空間的說法,但卻找不到時間換時間的觀點[10]。既然時間可以有很多種類的時間,那么時間換時間就是可能的。時間與空間是一個很有趣的思考對象,如在一個房間里,里面的人越多,總時間就越多,而每個人的時間是不會變化的,而總的空間就不會變,但每個人所分得的空間就會因人數(shù)增加而變少。馬克思曾談到“人的生產(chǎn)”[11]。既然人可以生產(chǎn)人,生產(chǎn)具有主體性的人,為何時間不能生產(chǎn)時間呢,因為時間是有意識的。本文就是在討論旅游中時間意識的時間。
基于前面的論述可知,在旅游前和在旅游的開始階段,旅游者一般會認為旅游的時間是較長的,并不認為太短,一般也不會認為很長,而當旅游結(jié)束后,多會認為那個時間較長。那個時間是有長度的,甚至會認為終生難忘,但其實過了一段時間后也會淡忘的,對旅游情景的記憶也會張冠李戴的。且不論旅游前與旅游過后,即便是在旅游之中,旅游者對時間的感知也較為復(fù)雜。原因在于在這期間有兩個時間,一個是已用的時間,一個是剩余時間。也就是因為有這兩個時間的同時存在,讓旅游這對時間的感知出現(xiàn)了既這也那的糾結(jié)。
本文把整個旅游中的時間一分為二,對前半程的時間認知還比較清楚,即認為剩余的時間還比較多,因而此前半階段的旅游還比較優(yōu)哉游哉,比較盡興,時間心態(tài)比較平和。而一旦進入了后半程階段,由于不斷地臨近歸期,旅游者在心態(tài)上會發(fā)生變化,多少會萌生出有點緊張的感覺,唯恐耽誤了規(guī)定的物理時間的歸期。由于要考慮歸期也不能十分盡興的體驗了,此時還要考慮如何與常住地時間系統(tǒng)進行對接的問題。因而在后半程階段,旅游者會認為時間真快呀。其實這段時間并不快,只是因為前面因盡興而忘卻了時間的流逝。本文因此提出一個時間怪罪的概念,或曰時間歸咎,即是指當剩余時間不多時,約束條件越來越緊,旅游者會把剩余時間的不多歸于前面的旅游時間太短,歸咎于時間太快了(圖4)。明明是一個感知問題,卻要進行客觀歸咎,但那可能不客觀,卻要頂著一個客觀的標簽,這在司法研究領(lǐng)域已成為一個理論[12]。
圖4 旅游時間歸咎的出現(xiàn)區(qū)域
其實在旅游的接待中,也經(jīng)常聽到接待方在送行時說這樣的話:“時間太短太緊了,下次有時間再來可呆得再長一些,慢慢的感受”。當然這是一個客套話,至少有禮儀成分,但也反映了一種對時間的感知方式。那種感知方式是客觀存在的,且不論那個成分是多是少,但其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客觀事實,至少是思緒在特定的時間段里是那樣感知的。
如前述所言,旅游體驗特別是一種深度體驗,那是一種理想的狀況。旅游者會凝視與沉浸于項目之中,忘卻了時間,處于一種完全的無我狀態(tài),興奮與深沉都是一種忘卻。此時的時間是飛快的,人們猛然間會意識到這一點,“怎么剛開始就結(jié)束了”,“也沒多長時間啊”,“真實太短了”,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想法和看法。因而,學者們偏好于強調(diào)旅游體驗的重要性,筆者也贊同這一觀點,但同時提出了一個接續(xù)并可并列的概念,那就是旅游領(lǐng)略,以恢復(fù)、提示或暗示對旅游時間的注意。倒不是一定要關(guān)注時間用去了多少,而是要關(guān)心時間的精神價值作用,不能因為暢爽(flow)而忘記了時間本身的意義。因而在旅游項目建設(shè)時,不僅要有體驗項目,也要有領(lǐng)略項目,比如穿插一些游憩項目,讓旅游者不經(jīng)意地會對時間及時間載體產(chǎn)生些許凝視,即在體驗項目之間要留有時間余白[13]。
通過研究,本文得出以下幾點結(jié)論。第一,說是第一,其實從大尺度上說,也可認為本文只有這一個結(jié)論,那就是旅游的時間是慢的,旅游的時間是變長的。這是因為在旅游的事前事后,人們都會認為旅游時間較長,人們都將其當回事,當做一個過程,這說明那個時間是較長較慢的。而在生活中人們多以結(jié)果論事,過程長也不認為長,過程慢而嫌棄慢。為什么要從事前事后認識呢?因為旅游是暫時的,把暫時的旅游行為卻當做一個過程,這正說明了旅游時間的長。第二,即便是在旅游之中,在事中的前半程,仍然會認為還有時間,不著急,只用了一點時間而已,而雖然在后半程會出現(xiàn)時間真快的感受,但那是一種時間歸咎現(xiàn)象。因而不僅證明了事中的旅游時間也是慢的,而且還給出了時間歸咎概念。當旅游結(jié)束后回到常駐地,會記住很多當時的事情,這也證明了旅游的時間是長的。第三,旅游的前半程時間過得慢一些,而在旅游的后半程,時間過得快一些,這完全是心理現(xiàn)象。第四,旅游的時間具有產(chǎn)出性。將生活世界的一段時間當做輸入,通過旅游而生產(chǎn)精神的旅游時間作為輸出,輸出要大于輸入,因而常住地的生活時間是旅游的資源,生活時間具有旅游的資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