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端儀

陽光到達大地就被分成了兩半。一半灑在崇尚自然與人情味兒、反對智能機器人的愛之城，另一半灑在全面智能化的AI之城。

“愛之城新聞記者報道：來自AI之城的消息稱，新智公司昨日發(fā)布了新研發(fā)的AI詩人，AI詩歌將會席卷……”阿婆靠在搖椅里撫著自家老花貓聽收音機，聽到這條新聞，氣得手一拍，老花貓?zhí)鄣谩班粏琛币宦曁降厣稀０⑵胖萌糌杪?，抄起電話就撥給在AI之城工作的孫女，幾乎是喊著：“阿歡啊，你們公司弄什么名堂？詩人咋還能AI！你外公當年給你取名‘清歡就是取自‘人間有味是清歡…”

“外公希望我能懂世間人情味兒帶來的歡愉，阿婆，您都念叨多少遍啦！”電話那頭的清歡接道。

“可你聽嗎？不還是離開愛之城去AI之城了！”

清歡趕緊轉移話題：“阿婆，我好想喝您熬的雞湯啊，等我忙完這陣就來看您！到時候給您帶個‘驚喜！先掛了??！”阿婆呆呆地掛上電話，心里有了打算。

第二天一大早，阿婆把熬了一晚上的雞湯裝在保溫桶里，出發(fā)去AI之城找阿歡。到兩城的邊界線上，人類出租車不讓通行了——AI之城的交通工具是全自動的，汽車通過輸入的交通規(guī)則和感應裝備來有序通行。阿婆一下車，就有一輛泡泡似的全自動磁懸浮出租車從地下冒出來，門自動打開：“您好，歡迎乘坐小瓷，請問您要去哪里？”阿婆被嚇了一跳：“誰在說話？不坐不坐！”阿婆覺得AI之城可怕極了，路上沒有行人，人們都在電梯和飄來飄去的小泡泡里。倔強的阿婆又緊了緊懷里的雞湯，把心一橫：“為了給阿歡驚喜，我走也要走到！”

沖動之下，阿婆闖到了路面上，路上原本疾行的泡泡們紛紛停了下來，阿婆被一堆靜止的泡泡圍著，無措極了。很快，幾個交警出現。阿婆看到他們衣服上的AI標志，知道他們不是真人，她不愿意和機器人接觸，慌亂地到處闖，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個泡泡。為了降低危險，以超彈性記憶金屬做成的泡泡感受到了人的體溫而變形，雖沒有傷害到阿婆，卻無可避免地撞倒了阿婆懷里的那桶雞湯?！皣W啦”一聲，雞湯灑了一地。阿婆先是怔怔地看著雞湯快速滲透消失，而后歇斯底里地喊道：“還我雞湯！這是我給孫女的驚喜！”AI交警掃描阿婆的面部表情，從數據庫里調出相應的撫慰語言：“請不要生氣，很抱歉給您帶來諸多不便，但為了您的安全，請您配合我們?！卑⑵拍睦锫牭眠M去，積攢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fā)，對著坐在泡泡里的人大喊：“你們一天到晚和AI在一起，還有多少時間和家人朋友交流，成天和人工智能在一起，把他們當人，卻忘了自己身邊真正的人類！沒了人情味的世界就真的那么好嗎？這么冷漠，有序又有什么好！”

混亂間，AI交警已經聯(lián)系到清歡，用眼睛放出清歡的全息影像，影像里的清歡放開一位年輕男子的手，跑向阿婆：“阿婆！你在干嗎？”“阿歡！阿婆給你送雞湯來了！可剛剛被這該死的AI撞倒了！”清歡又生氣，又有些無奈：“阿婆，你來打電話給我就好嘛，這又是鬧什么別扭呢！快別為難人家交警了，坐個泡泡來吧！”阿婆抗拒地說：“阿婆也想給你驚喜呀——我不要！這些機器人全是沒腦子的怪物！”清歡身邊的男人聽見了，說道：“清歡，我不喜歡人類侮辱我的同類，我們也是有感情有思想的。她是你的外婆嗎？看來我們分歧很大，不適合繼續(xù)下去了?！彪S著聲音落下，男人的影像消失了，清歡掙扎著挽留卻無果，憤怒地對阿婆喊：“阿婆！這就是您的‘驚喜！AI和我們人類沒有什么兩樣，甚至可以成為我們的伴侶！……現在‘驚喜被您趕走了，我這段時間也就沒必要回去了?！比缓笄鍤g也關掉了全息影像，安靜的馬路上只剩下剛才的聲音回蕩著。

阿婆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任由交警攙扶著離開，嘴里仍是失落的低語：“你想給阿婆驚喜，阿婆也想給你驚喜，這還成阿婆的錯了嗎？唉，AI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