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思昆
(遼寧師范大學 影視藝術學院,遼寧 大連 116000)
《空房間》是金基德第三階段的作品,沒有直觀的血腥、色情、暴力,安安靜靜,溫溫和和。但是不管影片中故事怎么變化,人物怎樣悲慘,永遠不變的是金基德對人性背后的思考,對生命意義的思考。關心人類,苦惱人生。帶著欣賞的角度觀看故事,帶著深刻的思考探尋故事背后的人生。
影片中高爾夫球桿多次出現(xiàn),每一次的出現(xiàn)都寓意著暴力,男主人公泰石通過高爾夫球桿救了受丈夫家暴的善花。在警察局,善花的丈夫收買了警察,用同樣的方式報復了泰石,出獄后泰石在地下車庫用高爾夫球桿報復了受賄的警察。每一次高爾夫球桿的出現(xiàn)都伴隨著人性丑惡嘴臉的到來,家暴、受賄、報復,這些一點點蠶食著泰石與善花的生活,對于他們來說眼前的生活只有茍且,喧囂而冷漠。這是金氏獨特的暴力美學,用隱喻的方式來展現(xiàn)人性的丑惡。
影片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隱喻莫過于獄中泰石手心畫的“第三只眼”,當他在監(jiān)獄中恍若參悟出什么在右手心畫出了“第三只眼”后,再也沒有人能阻礙泰石。人的目光所能看到的極限不過180度,這注定了我們的生活將被一分為二——看得見的“眼前世界”與看不見的“身后世界”,泰石將手心的“第三只眼”立于身前,標志著泰石將完全隱于身后的世界,進入他與善花曾經(jīng)待過的世界。最終,泰石還是回到了善花的身邊,再也沒有人能在身后的世界阻礙他們,他們在身后的世界里相愛著。
金基德在威尼斯電影節(jié)《空房間》獲獎時像電影中男主角一樣,在左手心里畫了一只眼睛向全世界記者致意,有人說,金基德的意思是韓國電影是第三只眼睛看世界。但更多的是,金基德只是想讓大家關注到背后的世界,人們背后的人性,背后的現(xiàn)實。
片中用很長一段時間的主觀鏡頭來觀察那些空房間的主人在家時有人在背后偷窺的反應。攝影師擔心自己沉迷肉欲被人偷窺;拳擊手怕自己出軌的事被人偷窺,他們一個個在人前世界都是光鮮亮麗的人物,但身后的世界卻凌亂不堪。所有人都害怕在黑暗中被人偷窺,被人發(fā)現(xiàn)自己陰暗的一面,所以他們努力把自己曝光在人前的世界,越光亮的地方越能讓他們覺得有安全感,他們把自己包裝成世界上最正確的人,并下意識排斥泰石,抵觸泰石這樣生活在背后世界的人,本能地覺得他像個賊,不務正業(yè),誘拐婦女,從不聽他的辯解。人之初、性本善,他們早已在社會的大染缸中忘記了本我。在最能還原生活節(jié)奏的長鏡頭中,影片的節(jié)奏漸漸放慢,人們更容易關注到以往沒有看到的細節(jié),在這些細節(jié)中每個人物的性格被放大,本真在鏡頭中直白袒露出來。
影片采用金基德一慣的無言來講述故事,男主人公泰石沒有一句臺詞,不管是被拳擊手暴打、被警察抓進警察局,還是被善花丈夫用高爾夫球桿報復,泰石都沒有說一句話,他本身就是一個習慣于穿梭于背后世界的人,他習慣了這種無言而充滿善意的生活,在陌生的家中修東西、洗衣服、做飯、睡覺。沒有臺詞的修飾讓人們更加近距離感受這個沉默的男人,這個在灰暗中生活的男人。他善良,愛憎分明,有責任感,扶弱抑強。他活于灰暗卻身有圣光。
如果說一開始泰石是穿梭于眼前世界和背后世界,那“第三只眼”的出現(xiàn)就更加堅定了泰石徹底隱于背后的生活,而泰石的回來讓善花確定了要徹底面對眼前世界。影片最后以兩人的雙腳交錯站在體重秤上,體重秤顯示0千克的鏡頭結束,這是影片唯一一次眼前的現(xiàn)實世界與背后隱秘世界的完整重疊,也暗喻著泰石與善花的完美結合,再也沒有人可以將兩者分離。肉眼所見即為真實嗎?看不見的就一定是虛假的么?何為真實?何為虛假?一如金基德在影片最后說的:“很難講清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夢境的。”眼見并非為實,不見也無從了解。
對于像泰石這樣游走于眼前世界與背后世界的人來說,背后的世界才是那個熟悉而溫暖的世界。沒有喧囂、沒有壓迫、沒有遷怒、沒有罪惡,沒有人阻礙他和善花的愛情,最終泰石選擇了背后的世界,沉默而溫暖。在他單純而狹小的世界里有善花與他為伴,雖然他們是被邊緣化的人物,但他們卻比任何一個非邊緣化的人都要善良,都要真實,知道幸福的珍貴。他們一個在陽一個在暗,相互為伴,歲月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