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梔子 云南民族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 650500

“氣味”一詞，在《漢語大詞典》（下稱《大詞典》）中有三個義項：1. 指嗅覺器官所感到的味兒。2. 比喻意趣或情調(diào)。3. 指神態(tài)。（下稱氣味1、氣味2、氣味3）其中與現(xiàn)代漢語最為符合的是氣味1。筆者在閱讀語料中發(fā)現(xiàn)“氣味”的詞義并非只有這三種，實際上它從誕生至今經(jīng)歷了比較復(fù)雜的演變過程。本文利用漢籍全文檢索系統(tǒng)，結(jié)合文例，分析討論“氣味”的詞匯化歷程與其詞義演變的情況，并對《大詞典》中現(xiàn)有的解釋作出補充。

一、關(guān)于“氣”與“味”

“氣味”是一個合成詞，由“氣”和“味”兩個成詞語素組成。

“氣”在《說文》中本意“饋客芻米也”，隸變后“以‘氣’代‘氣’，‘氣’廢之不用，而‘氣’字之本義則專用重文‘餼’以當之。”（王鳴盛：《蛾術(shù)編》）故本文“氣”字，皆指繁體的“氣”?！皻狻痹凇稘h語大字典》中有23 個義項，選取主要義項如下：1. 云氣2. 氣體的通稱3. 指自然界冷熱陰晴等現(xiàn)象4.節(jié)氣；氣候5.呼吸；氣息6.氣味7.嗅；聞8. 憤怒；氣惱；生氣9. 中國古代哲學概念10. 中醫(yī)用語11.中國古代文學批評術(shù)語。多指作者的才性、氣質(zhì)以及由此形成的風格。12. 氣勢，指人的精神狀態(tài)13.作風；習氣14.志，志氣15.意氣；感情16. 風尚；風氣17.氣象；景象18. 氣力19. 指人或物的某種特質(zhì)或?qū)傩?0. 舊指氣數(shù)，命運。

“味”，《說文· 口部》：“味，滋味也?！薄稘h語大字典》歸納的主要義項如下：1. 舌頭嘗東西得到的感覺2. 品嘗；辨別滋味3. 菜肴4. 鼻子聞東西所得到的感覺5. 意義；旨趣6.研究；體會。

比較兩者的義項我們發(fā)現(xiàn)兩詞在詞義上有所重合，如氣6 和味4 義項相同，其他義項在語義上也多有重疊。這些共有的或相近的語義特征正是“氣”和“味”能夠連用并且詞匯化的基礎(chǔ)和原因。實際上“氣味”后來的詞義演變也正源于“氣”與“味”組合詞匯化及其詞匯化的加深。

二、“氣味”的詞義演變歷程

（一）先秦兩漢時期——“氣味”詞匯化的開端

先秦時期，“氣”與“味”各自代表的意義區(qū)別較大，多分開使用，在句子中位置相距較遠。

1. ﹝膳宰 屠蒯 ﹞曰：“味以行氣，氣以實志，志以定言，言以出令。臣實司味，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罪也?！薄洞呵镒笫蟼鳌?昭公九年》

2. 五和時節(jié)，君服黃色，味甘味，聽宮聲，治和氣，用五數(shù)，飲于黃后之井。《管子· 幼官第八》

3. 傳曰：“人之將死，惡聞酒肉之味，邦之將亡，惡聞忠臣之氣。”《越絕書· 越絕卷第十四》

例1 的“味”指飲食，“氣”指氣力。例2 中“味”有品嘗和滋味兩種意思，“氣”則指暖和氣候之氣候。例4 中“味”指氣味，“氣”指聲氣。

這個時期，《黃帝內(nèi)經(jīng)》中“氣”、“味”的使用出現(xiàn)頻率最高，也是最先并且唯一出現(xiàn)氣味聯(lián)用的形式的。聯(lián)用的情況出現(xiàn)了9 次，舉例如下：

4. 帝曰：“非司歲物何謂也？”岐伯曰：“散也，故質(zhì)同而昇等也。氣味有薄厚，性用有躁靜，治保有多少，力化有淺深，此之謂也?！薄饵S帝內(nèi)經(jīng)· 素問譯解· 至真要大論篇第七十四》

5.脈至如涌泉，浮鼓肌中，太陽氣予不足也。少氣味，韭英而死。《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譯解·大奇論篇第四十八》

例4 中的“氣味”乃是氣和味兩種不同的事物組合稱呼而成的并列短語結(jié)構(gòu)，即“氣與味”，指包括藥氣和藥味的藥食基本屬性。《內(nèi)經(jīng)》中共有6 例，占多數(shù)情況，也是此時段“氣味”的主要存在形式。此詞義在中醫(yī)學中一直延續(xù)至今，但在《大詞典》中并未列出。例5 中的“氣味”，結(jié)合上下文我們則不難看出，其中“味”字無意義，其義主要在于“氣”，《內(nèi)經(jīng)》中此類用法有3 例。

東漢時期，“氣味”還出現(xiàn)在《論衡·卷十四》中：“釀酒于罌，烹肉于鼎，皆欲其氣味調(diào)得也。時或咸苦酸淡不應(yīng)口者，猶人勺藥失其和也?！薄吧姿幨Ш汀本渥⒓医砸院臀稙檎f，故這里“氣味”當作“味”解，“氣”則無意義。

以上三例證明，“氣味”已開始脫離名詞性并列短語的形式，向偏義復(fù)合詞發(fā)展。這種情況產(chǎn)生的原因其一是漢語內(nèi)部雙音化的趨勢；其二是“氣”、“味”經(jīng)常一起出現(xiàn)且位置臨近，故有了固化成詞的基礎(chǔ)條件。雖然內(nèi)部的語義重心時有偏移，但能用單音同義形式“氣”或“味”來替換“氣味”而不影響文意，且同時期文獻中并未出現(xiàn)換序的“味氣”組合，我們便認為，此時“氣味”的詞匯化已經(jīng)初見端倪。此時“氣味”詞匯化程度較低，短語形式和雙音詞形式同時存在，且雙音詞形式不占優(yōu)勢。

（二）魏晉南北朝時期——“氣味”詞匯化的穩(wěn)固

魏晉南北朝時期，除援引古文之處，新見于文獻“氣味”22 處，短語形式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逐漸固化的雙音詞形式的使用?！皻狻迸c“味”之間的意義差異被淡化，二者概念上“感官所能察覺之感”的共性被強化，“氣味”開始被固定用來做某物（多指飲食等）聞起來的感覺之稱呼。

6. 三子疑曰：“斯肉氣味，與母身氣相似無異，得無吾母以身肉餐吾等乎？”《六度集經(jīng)·卷第三》（三國）

7. 味足沸定為熟。氣味雖正，沸未息者，麴勢未盡，宜更酘之；不酘則酒味苦、薄矣?！洱R民要術(shù)·卷第七》（北魏）

例6 中“氣味”，與例4 中的“氣味”已經(jīng)有明顯區(qū)別?！皻馕队斜『瘛敝械摹皻馕丁保c之后的“性用”、“治?！?、“力化”一樣是意合形式的并列短語，可拆分為“氣與味”、“性與用”、“治與?！?、“力與化”而不影響表達。但在這兩例中，若將“氣味”拆分為“氣與味”，則句子意思會發(fā)生扭曲變得講不通。這是因為單獨的“氣”或“味”已經(jīng)不足以準確地表義，所以人們有意識地將“氣”與“味”意義上的粘合變得更加緊密；跳過“氣之味”這個黏合式偏正短語的過程，直接詞匯化為一個新的偏正詞語，用以分化“味”的語義，專門指稱“鼻子通過空氣所聞到的味道”這個概念——即例3 中“味”之義；而非簡單“氣”+“味”組合。

需要注意，例7 中前文言“味足沸定為熟”，后言“氣味雖正”，“氣味”明顯有“嘴巴感到的味道”之義，而非單純嗅覺所聞到的味道，與《大詞典》中基本義項氣1：“嗅覺器官所感到的味兒”有所不同。這里“氣味”作“嘴巴和鼻子所感到的滋味的統(tǒng)稱”解更為合適，是個并列合成詞，此義稍晚于偏正結(jié)構(gòu)的“氣味”。

東晉開始，“氣味”還發(fā)展出引申義：

8. 不喜星書、及算術(shù)、九宮、三棋、太一、飛符之屬，了不從焉，由其苦人而少氣味也?！侗阕印?抱樸子外篇卷之五十》（東晉）

9. 天戒若曰：“兵馬將往收捕：婦女憂愁，踧眉啼哭；吏卒掣頓，折其腰脊，令髻邪傾；雖強語笑，無復(fù)氣味也。”到延熹二年，冀舉宗合誅?！端焉裼洝?卷六》（東晉）

例8 中“氣味”所表示的感官感覺到的滋味與人心理意識上所感到的意味有相似之處，從感官感覺認知域投射到心理感覺認知域，發(fā)生了隱喻引申，有“意味；意趣”之義，接近《大詞典》中氣味2。例9 同。至此，“氣味”不僅以復(fù)合詞的形式穩(wěn)定下來、有了固定的用法，而且產(chǎn)生了新的詞義，詞匯化程度進一步加強，作為詞匯地位已然穩(wěn)固。

（三）唐宋時期——“氣味”詞義發(fā)展的高峰期

隋唐時期，“氣味”使用頻率有所增多，除醫(yī)書外出現(xiàn)65 次?！皻馕丁钡脑~義在原有基礎(chǔ)上進一步引申和發(fā)展。

10. 李煜《病中書事》：“賴問空門知氣味，不然煩惱萬涂侵?！?/p>

11. 白居易《偶飲》：“今日心情如往日，秋風氣味似春風?！?/p>

12. 白居易《王夫子》：“吾觀九品至一品，其間氣味都相似?！?/p>

13. 李廓《落第》：“氣味如中酒，情懷似別人?！?/p>

例13 中“氣味”仍延續(xù)“意味，意趣”之義，例14 至例17 中“氣味”作“意趣”解卻行不通。喬立智（2013）《唐詩詞匯研究方法考察——以白居易詩歌詞匯為例》一文已經(jīng)指出白居易詩歌中此類“氣味”當指某事或某物作用于人的內(nèi)心時所產(chǎn)生的主觀感受，猶現(xiàn)代漢語中“感覺”或“體會”[ 喬立智：《唐詩詞匯研究方法考察——以白居易詩歌詞匯為例》，西南交通大學學報2013 年第2 期，第15 頁。]。我們不難看出此詞義同樣是從與“滋味和嗅覺所感到的味道”引申而來，只是“意趣”之義偏向于指褒義的主觀心理感受，此詞義則是指一般性感覺感受。如例11 中，“秋風”不光作用于人的心理意識和思維，也同樣作用于人的身體。例11、12 中，隨著語境變化“氣味”的感情色彩有所不同，且例13 中“氣味”與“情懷”相對，可見詞“氣味”為中性詞。綜上，將其定義為“某事或某物作用于個體時所產(chǎn)生的感覺體會”似乎更為妥當，類似于現(xiàn)代漢語的“感覺；感受”。此義出現(xiàn)于中唐文學作品中，令狐楚、翁承贊等人皆有使用，使用最多的是白居易。白詩中“氣味”出現(xiàn)多達27 次，可以確定此種用法的17 處，“嗅覺所感到的味兒”和“嘴巴和鼻子所感到的滋味的統(tǒng)稱”之義7 處，“意趣”之義3 處。白居易詩歌語言平易通俗，一定程度反應(yīng)了“氣味”在中唐時期口語中的使用情況。

宋代“氣味”的出現(xiàn)頻率增至二百余次，產(chǎn)生不少新的意義和用法。南宋時期，當“氣味”隱喻引申為更抽象的精神層面的感覺時，詞義有所縮小，用來指代人的品質(zhì)、性情與志趣，或是文學作品的氣韻和風格。

14.葛長庚《自述》：“天下云游客，氣味偶相投?！保纤危?/p>

15. 趙德麟、李方叔皆東坡客，其氣味殊不近，趙婉而李俊，各有所長，晚年皆荒醉汝潁京洛間，時時出滑稽語?！侗屉u漫志·卷二》（南宋）

16. 文章無警策，則不足以傳世... 但晉宋間人專致力于此，故失于綺靡，而無高古氣味?！秴问贤捎?xùn)》（南宋）

例14“氣味”可作“志趣、性情”解，詞所概括的對象范圍縮小到人或人格化的物的思想、精神、心理特征，如梅蘭竹菊等。此義由南宋時始，作為一個固定的用法一直沿襲至今，明清時期多有使用。如清《八仙得道》：“誰知他這兄弟蛟兒，卻和他性情不同，氣味各異。”“氣味”與“性情”相對，意義相同。

例15 中“氣味”則當理解為趙、李二人的文學創(chuàng)作風格特點。例16 中的“氣味”指文章的神采氣韻。此種新生詞義后來也逐漸形成文學評論中專指“文學作品的風格氣韻”的固定用法，在后世文獻中多次出現(xiàn)：

17. 近人之修詞溢譽，氣味淺短。題山林，意朝市，予病其然，而以語夫人?！锻┙ぞ矶罚ㄔ?/p>

此外，宋代還出現(xiàn)了“氣味”的另一種用法：

18.近時兄弟，進十轉(zhuǎn)五轉(zhuǎn)沒巴鼻語?；蚍钤谧賳T，或莊嚴修設(shè)檀信，俱不是衲僧家氣味。《古尊宿語錄· 卷三十四》（南宋）

19.黃庭堅《步蟾宮·妓女》：“照清溪，勻粉面，插山花，也須勝、風塵氣味。”（北宋）

這里“氣味”詞義由“感覺，感受”義引申而來，前往往加諸表示某一類事物或人物的名詞，表示有別于其他、可以辨識的特征特點。如例24、例25 中，“衲僧家”指的是和尚、僧人；“風塵”是妓女的代稱。白維國主編《近代漢語詞典》(2015)將此義項概括為“本色；習氣；做派”。此用法開端于宋，成熟于明清時期。舉例如下：

20. 郁氏焦躁道：“... 今日凌媽媽所說甚是相應(yīng)，又吐出這一篇兜頭蓋腳的話來，擺不脫道學氣味！”《媚史· 第九回》（明）

21. 體態(tài)妖嬈，行動處饒有江湖氣味；衣衫緊窄，約束來不似閨閣行藏。《野叟曝言·卷一》（清）

此詞義所指對象范圍較之前兩個特指的詞義較為寬泛，可指且不限于人或文學作品。一般與前面的名詞連用，有時也可拆開：

22. 你看如今滿洲人的風俗和性質(zhì)，那一樣不和我們一樣，再也沒有韃靼人一些氣味了！《孽海花· 第三十四回》（清）

唐宋時期是“氣味”詞義大發(fā)展的時期。由于人們對用詞對象和語境的劃分，“氣味”的內(nèi)涵和范疇開始有所區(qū)別和分化，逐漸成為新的義項并產(chǎn)生習慣性的用法。他們都是從氣1 隱喻引申而來，詞義或轉(zhuǎn)移或縮小，意義彼此聯(lián)系但范疇和用法不同。唐宋所產(chǎn)生的“氣味”義項和用法至元明清依然沿用。

（四）明清以后的“氣味”及“氣味”的其他義項

明清文獻中“氣味”一詞出現(xiàn)近三千次，除醫(yī)學術(shù)語之外的用法約七百次。其在文言和白話文中義項的分布情況有所不同。明清文言中的“氣味”基本保持著唐宋時期的意義和用法；但在白話文中“氣味”的口語化色彩越來越濃，這體現(xiàn)在各個義項分布的變化上。經(jīng)過歸納分析我們總結(jié)“氣味”在明清白話文中，“氣味”的主要義項按使用頻率由多到少排列為：1.嗅覺所感到的滋味2. 本色；習氣；做派3. 人的品質(zhì)性情或志趣4. 感覺，感受5.文學作品風格氣韻。

23. 張道士道：“老太太不知道，... 二則外頭的人多氣味難聞，況且大暑熱的天，哥兒受不慣，倘或哥兒中了腌臜氣味，倒值多了。”《紅樓夢（程乙本）·第二十九回》（清）

24. 大顛師看見繁華鬧熱，全沒僧家氣味，轉(zhuǎn)不肯住，卻尋至城西，見一個小庵，上寫“半偈庵”三字《后西游記·第七回》（清）

25. 這些幕府，同劉錫彤氣味相投，也不是個通才，不會認得?！讹L流奇案· 第三十四回》（清）

26. 褚一如又開說玄妙，與天地陰陽相合，四時萬物同流。杜伏威更覺心胸開徹，頓無塵俗氣味。《禪真逸史·第二十三回》（明）

27. 玉壇看畢，聲聲稱贊道：“此詩大有晚唐氣味，句句有金玉之聲，芝蘭之味?！薄遁d陽堂意外緣·第十二回》（清）

值得注意的是例23 中的“氣味”只指鼻子聞到的味兒。明清以前“氣味”既可指“嗅覺感到的味道”又可指“嘴巴和鼻子所感到的滋味”，且后者出現(xiàn)頻率不低，見例28、29。元代之后，白話文中“嘴巴和鼻子所感到的滋味”義的“氣味”逐漸為“味道”所取代（例30）,僅保留“嗅覺感到的味道”義，與今天最常用的氣味1 相同。民國時期基本延續(xù)清代“氣味”的義項和用法，以“嗅覺感到的味道”為主，兼有其他意義及用法。

28. 今溫酒及炙肉，用石炭、木炭火、竹火、草火、麻荄火，氣味各不同。《北史· 卷三五》

29. 雞氣味知它如何？豬羊肉那曾系掛?！度蠎颉o名氏· 張協(xié)狀元》

30.那八戒...向行者、沙僧道：“你兩個吃的是什么？”沙僧道：“人參果。”八戒道：“什么味道？”《西游記· 第二十四回》（明）

三、補充

除了我們以上討論的“氣味”的義項和用法，“氣味”還存在一些意義與“氣+ 味”相差較遠、或使用頻率相對較少的其他義項，不能與其他意義混同。

一，氣候；節(jié)氣；時節(jié)。此義項產(chǎn)生于唐代。我們推測由于“氣味”一詞語素之間的粘合不是非常緊密，有時會出現(xiàn)語義偏向其中一個語素的情況，如上文所舉先秦兩漢時期文例；“氣味”語義偏重“氣”，與氣4“節(jié)氣、氣候”義同。又因詩詞有字數(shù)、對仗、平仄、押韻等限制，所以少數(shù)情況下用“氣味”來代替“氣”、“節(jié)氣”或“氣候”，又可引申為“時節(jié)”。

31. 孟浩然《吊房十五次卿少府》：“昔年此氣味，還走曲江濱。逢著韓退之，結(jié)交方殷勤。”

32. 毛滂《蝶戀花·欹枕》：“不雨不晴秋氣味。”（北宋）

33. 和冬景詩曰：“瑞雪初晴氣味寒，奇峰巧石玉團山。爐燒獸炭煨酥酪，袖手高歌倚翠欄。”《西游記· 第九十四回》（清）

二，神態(tài)；意態(tài)。此義與“人的品質(zhì)、性情與志趣”一樣都是從感官感覺引申為心理意識，不同的是它被用來表示人物外在表現(xiàn)出來的神情、意態(tài)乃至氣質(zhì)。自宋代始，元、明、清有少量文例。

34.余察行步容止語言氣味，為男子無疑?！兑膱灾尽ぶб揖砣罚纤危?/p>

35. 而檜老奸，豈有與其人久處而不能覺眉宇氣味，幾入其手？《涌幢小品· 卷十四》（明）

36. 穿了一件藍布長衫，長長的臉兒，一臉疙瘩，仿佛風干福橘皮似的，甚為丑陋，但覺得那人氣味到還沉靜。出得臺來，并無一語，就往半桌后面左手一張椅子上坐下。《老殘游記·第二回》（清）

三，景況；境遇。白維國、江藍生主編的《近代漢語詞典》將白居易《憶微之》中“兩地飄零氣味同”中的“氣味”作“景況，境遇”解，這是不同于“感覺、感受”義的另一種解釋。有些情況只能解釋為“景況，境遇”：

37. 宋蘇轍《次韻王適東軒即事》之一：“三年氣味長如此，歸計遲遲也自嘉?！?/p>

38. 宋舒亶《題布袋和尚》：“壁上形容圖尚在，囊中氣味許誰分?！?/p>

39. 羅復(fù)智道：“如何這般氣味？”三人齊放手時，只見連腳膝頭俱陷入地中，愈慌愈下，漸沒到腰，不勝大驚?！逗呵铩さ谌亍罚ㄇ澹?/p>

四、結(jié)語

通過資料的搜集和梳理，我們分析出“氣味”的詞義演變的大致過程：先秦兩漢時期，氣味是名詞性并列短語，多用作中醫(yī)術(shù)語。魏晉南北朝詞匯化開始成為偏意復(fù)合詞，產(chǎn)生“鼻子所感到的味道”義；又向并列復(fù)合詞發(fā)展，產(chǎn)生“鼻子和嘴巴所感到的滋味”義。東晉開始，由于心理意識和感官感覺的共通之處，隱喻引申出“意味；意趣”之義。唐宋時期“氣味”的詞義發(fā)展迎來高峰期，先后產(chǎn)生“感覺；體會”、“人的品質(zhì)，性情與志趣”、“文學作品的氣韻和風格”、“本色；習氣；做派”以及使用較少的“神態(tài)；意態(tài)”等意義；它們一脈相承，都是從“氣味”最初的詞匯意義所引申而來。元明清基本沿襲以往的意義，但在使用情況上有所變化，“氣味”義項的分布發(fā)生改變。除了此條主線之外，“氣味”另外還發(fā)展出兩種含義：“氣候；節(jié)氣；時節(jié)”和“景況；境遇”。至此，“氣味”詞義發(fā)展的脈絡(luò)基本明了。

《漢語大詞典》中的“氣味”只有三個義項，其中一個義項還是我們現(xiàn)在不常用的“神態(tài)”，顯然是遠遠不夠的。2015 年的《近代漢語詞典》補充了兩種義項“景況；境遇”和“本色；習氣；做派”，讓我們進一步了解了“氣味”在近代的意義和用法，但還不全面。通過資料搜集和分析總結(jié)，我們認為“氣味”在漫長的使用歷史中至少有11 種義項：1. 中醫(yī)藥用語，即性味，指藥食的基本屬性。2. 鼻子所感到的味道。3. 嘴巴和鼻子所感到的滋味的統(tǒng)稱。4.意味；意趣。5.感覺；體會。6.專指人的品質(zhì)；性情；志趣。7.專指文學作品的氣韻和風格。8.本色；習氣；做派。9.神態(tài)；意態(tài)。10.氣候；節(jié)氣；時節(jié)。11.景況；境遇。

只有了解“氣味”詞匯化和詞義演變的過程，我們才能充分了解“氣味”在不同時代、不同情況下的不同含義，才不會在閱讀古文時“望文生義”，才能更好地理解文學作品的內(nèi)涵和意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