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丫兒
當(dāng)那條粗糙的麻袋突然被解開的時候,我終于從一片暗無天日的混沌中蘇醒過來,然后,看到了一張清秀但錯愕的臉。那是一個女人,短發(fā),身體頎長,皮膚白皙,五官雖不精致但還算漂亮,穿著一條水果色的連衣裙,她驚恐地盯著我,張大嘴巴,似乎正在看一個從天而降的外星生物。
她的出現(xiàn)讓我看到了一線生機(jī),我開始掙扎,扭曲著身體,嘴里不停地喊著“救命”,可那兩個字始終被嘴上粘黏著的膠帶阻止著,表達(dá)出來便只能是“嗯嗯啊啊”的聲響,聽起來有些怪異。
不過,她終于因為我的掙扎清醒過來,她定定地看了我一陣,然后發(fā)出一連串的嘆息,她說:“我認(rèn)出你了,你不就是丁曉妮?陸峰現(xiàn)在的女朋友?”這下子,輪到我驚愕了,她怎么會認(rèn)得我呢?
她并不急于幫我松綁,而是似笑非笑地望著我,圍著我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最終,她停下來,哈哈大笑,她有些幸災(zāi)樂禍地說:“丁曉妮,你可真夠狼狽的,你說陸峰看了現(xiàn)在的你,還會癡迷你嗎?報應(yīng),你這個小狐貍精也會有今天。你不會是想讓我松開你吧?別忘了當(dāng)年你搶走陸峰的時候是怎樣傷害我的,你呀,還是慢慢享受捆綁的樂趣吧!”她狠狠摔上了門,巨大的摔門聲驚得我差點魂飛魄散。
許久,我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靠在一面墻上。面前是一條走廊,在燈泡昏黃的光暈染下依然是黑乎乎的,這條走廊蜿蜒曲折,根本就看不到盡頭。走廊的兩邊豎立著無數(shù)的門,黃色木質(zhì)的,間隔整齊,有點像學(xué)生的宿舍。
當(dāng)我留意到身上的白色公主裙時,失去的記憶開始呼呼啦啦地飛了回來。我記起來了,這不就是師大的研究生公寓樓嗎?在陸峰畢業(yè)前,我還來過幾次。幾個小時前,我還坐在一家豪華KTV里陪陸峰唱情歌,酒興正濃時,我去了趟洗手間,突然被硬物擊中了后腦,接著就失去了知覺……正當(dāng)我東拼西湊地整理記憶時,身邊的門卻一下打開了,她面目扭曲地走出來,一把揪住了我身下的麻袋,又把我塞了回去,然后,我感到自己的身體緩慢地移動起來……
錯愕之間,我突然被重物擊中了小臂,緊接著重物便如雨點般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我驚恐地蜷成一團(tuán),疼痛讓我忍不住哼了起來,眼淚也嘩嘩地往下流。隔著麻袋,我依然能聽到她惡毒的咒罵聲:“狐貍精,叫你搶走我的男人……”
十幾分鐘后,這頓毒打終于結(jié)束了,麻袋又被解開,我看到她正氣喘吁吁地立在一旁,手里提著一根堅硬的棒球棍,那毒辣的眼神似乎能把我撕裂。
被打到的身體紅腫起來,青一片紫一片的,我開始抽泣,像個貓一樣蜷著身體,委屈又可憐。
“喲!還真是惹人憐愛呀!”她哼了一聲說,“我這才明白陸峰為什么會被你勾搭走,這么會裝可憐的女人又有哪個男人不愛?”
她蹲下來,手指開始在我青腫的皮膚上游走起來,說:“小狐貍精,你挺能裝的……不就是挨了頓打,有那么疼嗎?來,我?guī)湍憧纯础!彼氖种竿蝗痪咀×宋沂軅钠つw,使勁地拉扯,這讓我疼得幾乎發(fā)了狂,拼命扭動著身體,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就在這時,一個紙團(tuán)突然從我的身上滾了下來,落在了她的腳邊。她撿起來,打開看,臉上的笑容突然冷卻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惶恐。也就是在這個瞬間,我們竟同時聽到了另一個女人蒼老的聲音:“怎么樣,這種既賺錢又報仇的好事兒去哪兒找啊,錢歸你,命歸我……想好就動手,殺了她!”
我們驚恐地面面相覷起來,空氣在一瞬間凝固了,不多時,她開始翻看我的身體和我身下的麻袋,我知道,她正在尋找那個可以發(fā)聲的東西,說不定還能找出來個攝像頭什么的。可是她越是翻找,臉上的表情就越是失望,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女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別找了,根本就沒有什么攝像頭,那些東西只屬于你們這些活著的人,對于我們……沒那個必要吧!”說完,笑了兩聲,空洞的聲音揪得我的心直發(fā)慌。
女人的話讓我們同時打了個寒戰(zhàn),我驚恐地望著她,她走過來,蹲下,慢慢地把手放在了綁住我的繩子的結(jié)扣上??删驮谒龍D解開繩子的時候,那個看不見的女人驟然發(fā)怒了,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咣當(dāng)”一聲,似乎有什么東西落在了門口。
“過去!”女人兇狠地說,“打開門,要是不聽話,下一個死的就是你?!彼惑@,無助地看了我一眼,不情愿地打開了門,一把碩長的砍刀正躺在門口。
“撿起來,殺死她,別想放了她,除非你不想要你的小命……”
我驚恐地盯著那把砍刀開始哭泣,我用最可憐的眼神凝視她,甚至拼了命地把身體向后蠕動,好像一條求生的蚯蚓。終于,她還是被眼前的我打動了,那只拿著砍刀的手開始打戰(zhàn),終于兩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我不能殺人?!彼f。
“可她是你的情敵,搶走了你愛的男人,當(dāng)時陸峰是怎樣摟著她羞辱你的?他說她是公主,你是村姑,你們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他說你沒有一點兒女人味,和你在一起就好像在搞同性戀……”
“你怎么知道的?”她怒氣沖沖地盯著我。我知道,她以為是我出賣了她,我甚至擔(dān)心她會因為這些話的刺激撲過來給我一刀,這讓我不得不拼命搖頭表達(dá)我的無辜。
“不是她說的?!迸诵α似饋?,“一個死了的人還有什么秘密不知道?殺了她,拿錢走人,對你而言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嗎?”
“我憑什么相信你?我又不知道你是誰?”她說。
“她知道,”女人說,“現(xiàn)在撕下她嘴上的膠帶,讓她告訴你我是誰,乖乖!”
乖乖!這個多年不用的稱呼讓我的血液霎時降到了冰點,我開始發(fā)抖,直到她撕掉了我嘴上的繃帶,我警覺地觀察著周圍的情形。
“她是誰?”她小聲問。
“是……是……”我驚恐地說,“是我的后媽?!?/p>
她皺了皺眉頭:“她在哪兒?怎么裝神弄鬼的?”
“她沒有裝神弄鬼,”我倒吸了一口涼氣,盡管不情愿,但我還是打算把真相告訴她,“她已經(jīng)死了,死了很多年,是跳樓自殺的,那年,我才15歲……”
“???”她嚇得蹦了起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女人開始游說她:“殺了她,你就能拿到500萬,她的父親有的是錢,我已經(jīng)給她的父親留了信,讓他準(zhǔn)備500萬換回他的女兒,天一亮,他會把錢放在公園的一條船上,你拿了錢就可以遠(yuǎn)走高飛了,你沒有和他們直接接觸過,警察無論如何也不會懷疑你……”
“你到底為什么這樣做?”
“我恨她,所以我要她的命!”女人的聲音充滿了殺機(jī)。
“為什么?”我哭著問。
“你說呢?”女人狠狠地說,“你有拿我當(dāng)過母親嗎?我養(yǎng)了你這么多年,你不是照樣在你父親的面前說我壞話,讓他鐵了心和我離婚,哪怕我以死要挾……”
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突然襲來,讓我的后腦狠狠磕在了身后的墻面上,然后,我的頭竟像小雞啄米那樣一下一下地往墻上撞去,直到疼得昏死過去。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兩條腿不停打著戰(zhàn),看得出她想走上來阻止,卻又沒有沖過來的勇氣,直到我失去了知覺,她才從驚恐中悠悠轉(zhuǎn)醒過來。
“既然你能傷害她,怎么不自己動手?”她忐忑地問。
“下不了手,”女人嘆息著說,“她畢竟是我養(yǎng)大的,何況我可憐你,你讓我想起了曾經(jīng)的自己,你被我這個刁蠻的女兒搶走了男人,還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難道就不應(yīng)該得到一些物質(zhì)補(bǔ)償嗎?這是雙贏的事情。去吧,走過去,拿起刀,插進(jìn)她的胸口,再過幾十分鐘你就可以拿到500萬了?!彼拖骂^,開始沉思。
“我真的能拿到那筆錢?”她突然打破沉寂問。
“當(dāng)然,”女人嘿嘿一笑,似乎運(yùn)籌帷幄,“我保證,我會把那筆錢完整地交到你的手里。”
“萬一她的父親報警……”
“不會,他怎么會因為這點錢拿女兒的性命開玩笑呢?我了解他,比起那500萬,他更心疼他的女兒,那可是他的心頭肉?!?/p>
“可是,如果他花了錢卻買不來女兒的性命,他會放過我嗎?”
“那又能如何?”女人說,“是我敲詐了他,也是我寫下了那封敲詐的信,他們永遠(yuǎn)也查不到一個死人的頭上,就算查到了,他們會讓我死第二次?”接下來,又是一片沉默。
“別猶豫了,”女人鼓勵地說,“趕緊動手吧,再過一會兒天就亮了,我們就不好拿錢了?!?h3> 3.贖金
當(dāng)她再次拎起那把砍刀來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已經(jīng)醒了,此刻,我已經(jīng)意識到她想對我做什么了。
“別殺我,”我流著眼淚說,“如果你要錢,我爸爸會給你的,如果你喜歡陸峰,我會把他還給你,只要你放了我……”
“別聽她的,”女人冷笑著說,“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說不清楚了,你把她拖進(jìn)了你的宿舍里,還對她拳打腳踢,要是她一口咬定是你綁架了她……”
“你閉嘴!”我撕心裂肺地喊,“虧我當(dāng)初把你當(dāng)親媽一樣看待,你為什么這么對我!”
“你怎么能這樣對我說話,沒教養(yǎng)的東西?!彼f著,一只看不見的手狠狠給了我一巴掌,鮮紅的血液從我的嘴角流了出來,“要不是你告狀,我會跳樓自殺嗎?”
“那不是我的錯?!蔽艺f,“我不過是爸爸的替罪羊,他已經(jīng)不愛你了,但沒有理由趕你走,這才把一切罪責(zé)推到了我的身上?!?/p>
“你胡扯!”女人突然瘋狂地叫喊起來,“你們父女倆都不是好東西……趕快殺了她……”
她愣愣地看著我與一個看不見的女人爭吵,直到那個女人提醒她,她才清醒過來。她舉起手里的砍刀,朝我緩緩走過來……
“別殺我!”我說,“要是殺了我,你也會死的,不要相信一個死去的女人的話?!彼粗?,猶豫著,舉起刀的手又放了下來。
“殺了她,500萬和你愛的男人正等著你呢!”
“別信她,一旦殺了我,你不一定能拿到那筆錢,就算你拿到了錢,你也是一個殺人犯,她是個死人,不在乎再死一次,可你會為此丟了性命?!边@句話正中了她的要害,她好不容易積累起來殺人的勇氣又在一瞬間付諸東流了。
她突然冷笑了兩聲,說:“我現(xiàn)在不想殺她了,除非我現(xiàn)在就能拿到那筆錢?!?/p>
女人猶豫了一陣,說:“好吧!你現(xiàn)在就去拿錢,我會在這里看著她,要是你拿了錢不回來把她滅口,我發(fā)誓要纏你一輩子……”
我一邊盯著鬧鐘,一邊靠在墻上昏昏欲睡。大約半個小時后,她興高采烈地走了進(jìn)來,手里拎著一個箱子,打開,是一沓沓厚厚的人民幣,貨真價實的。
“沒有騙你吧!”女人哼了一聲說,“現(xiàn)在,動手吧!”
她點點頭,吞了口口水,撿起了地上的刀,一步步地朝我走過來,望著她臉上那種興奮的笑容,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刀尖慢慢地移向我的喉嚨,我能感到它冰冷的溫度,它在我的喉嚨間扭來扭去,卻始終沒有扎下來,看得出來,她正在同自己善良的一面艱難地斗爭著。
耳邊傳來那個女人幸災(zāi)樂禍的笑聲,刺耳而且蒼老。
可就在刀尖重重壓下來的時候,那扇脆弱的木門卻突然被踢開了,一群荷槍實彈的特警沖了進(jìn)來,把她按在了地上。
那一刻,她徹底傻掉了。
她憤恨地看著我,說:“我是無辜的,這一切都是她后媽干的,我也是受害者,她知道的……”
“我不知道?!蔽腋嬖V那些警察,“本來我們正在KTV唱歌,我只不過去了一趟衛(wèi)生間,然后就被打暈了,醒來就已經(jīng)到了這里。她在說謊,要么就是精神分裂,我的后媽已經(jīng)死去七八年了,怎么可能參與綁架?”
“你說什么!”她看著我的眼神越來越猙獰,直到,絕望,散發(fā)著死人的灰色。是我騙了她,可我只想守住我的愛情。
那年,我誘惑了她的男人,把他騙進(jìn)了我的懷抱。我以為我們能天長地久,可是讓我沒有料到的是他依然對她內(nèi)疚著,甚至念念不忘。我偷看了他存在電腦上的日記:“丁曉妮越來越不適合我了,她任性刁蠻,活得一點也不真實,我想回到她的懷抱,只是不知道她肯不肯再給我這個機(jī)會……”
我開始哆嗦,開始冷笑,也就是從那時起,我覺得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我用錢買通了一個愛慕我的男人,讓他把我塞進(jìn)麻袋,扛進(jìn)了師大研究生宿舍樓,放在了她的門口。
至于那些故弄玄虛的刀痕,自然也是他的杰作。那時候他正匍匐在她宿舍的門口尋找裝神弄鬼的機(jī)會,又或者他會在我面臨危險之際沖上來,打落她手中的刀。一切都被我規(guī)劃得安全又完美。
那天在洗手間,我用一個臨時的號碼給父親發(fā)了短信,讓他準(zhǔn)備500萬換回他的女兒,他是如此疼愛他的女兒,怎會舍不得這筆錢。而且,他一定會報警,因為他實在不是一個大方的男人。我把這場綁架設(shè)計得簡單又低劣,沒有破不了的道理。只要我誘拐著她去拿那筆錢,警察自然會順藤摸瓜了。
至于那個女人的聲音,呵呵,那倒不是假的。千萬不要感到意外,你知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存在一種話,叫做腹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