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曉迪
黃公望(1269年—1354年):本名陸堅,字子久,元代畫家,晚年皈依全真教,別號“大癡道人”。與吳鎮(zhèn)、倪瓚、王蒙合稱“元四家”。存世作品有《富春山居圖》《九峰雪霽圖》《丹崖玉樹圖》等。
2010年,全國兩會新聞記者見面會上,溫家寶總理一句“畫是如此,人何以堪”的欷歔,讓“生于庚寅年,毀于庚寅年,名于庚寅年”的《富春山居圖》,一夜間變得街知巷聞。
歷史的關(guān)節(jié)處總是遍布驚人的耦合:1350年,庚寅年,黃公望完成《富春山居圖》;1650年,庚寅年,明代收藏家吳洪裕臨死前下令將此畫焚燒殉葬,原畫斷為兩截(《剩山圖》與《無用師卷》);2010年,同是庚寅年,因寄寓了兩岸統(tǒng)一的愿景,這幅曠世名畫再度聲名遠(yuǎn)播。
“當(dāng)時,《剩山圖》正在武林館區(qū)展覽,很多人慕名前來觀看,被溫總理提及后,引發(fā)了更大的關(guān)注熱潮。后來經(jīng)過多方促和,2011年6月,臺北故宮博物院舉辦了‘山水合璧——黃公望與《富春山居圖》特展,時隔300多年后,《剩山圖》與《無用師卷》終于再度合璧?!闭憬〔┪镳^副館長蔡琴介紹道。
黃公望出生時,正值奸相賈似道專權(quán)。據(jù)史書記載,黃公望本名陸堅,幼年父母雙亡,有浙江永嘉黃姓者,年九十而無子,見其容貌清秀,收為子嗣,云:“黃公望子久矣?!睆拇烁拿S公望,字子久。黃公望10歲那年,南宋王朝覆滅。自幼習(xí)通經(jīng)史詩賦的他,在廢黜科舉制的元代,只能從小吏做起,汲汲于仕途卻始終謀事無望,大約在40歲時,才得到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張閭的賞識,做了一名書吏。然而不過5年,他便因張閭貪腐而受牽連治罪,于延祐二年(1315年)入獄,也因此錯過了元朝的第一次開科取士。
兩年后,47歲的黃公望出獄。從此他絕意仕途,皈依全真教,“袖攜紙筆,凡遇景物,輟即摹寫”。他常呆坐在河邊感受激流轟浪,一坐就是一天,下雨也不知覺;或?qū)⒕飘Y吊在船尾,月夜泛舟,取酒時發(fā)現(xiàn)繩斷瓶空,于是大笑,聲震山岳。凡此種種疏放率意,被世人稱為“大癡本色”。
在黃公望78歲時,他與師弟鄭樗(字無用,人稱“無用師”)同游于富春山水。因癡迷于“山川渾厚,草木華滋”的秀麗風(fēng)景,黃公望決定隱居于此,并將其山水描繪出來贈與無用師。在這數(shù)年間,他日日攜紙筆奔波于富春江兩岸,憑借細(xì)致的體察和純熟的筆法,最終造就了《富春山居圖》這一傳世名作。
《富春山居圖》作為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也代表著黃公望一生繪畫的最高成就。圖為長卷,山峰起伏,林巒蜿蜒,平崗連綿,江水如鏡,境界開闊遼遠(yuǎn),雄秀蒼莽,簡潔清潤,上繼南宗文人山水的源流,下啟明清文人山水之先河。董其昌題識:“此卷一觀,如詣寶所,虛往實歸,自謂一日清福,心脾俱暢。”鄒之鱗則將黃公望比作王羲之,盛贊《富春山居圖》為“畫中之《蘭亭》”。
《富春山居圖》里共有8人,無論是松林間的垂釣者,還是橋上的砍柴人,黃公望都只用了極少的筆墨,將其含蘊于山水之間。其中有一人,端坐涼亭,從幞頭帽子可以看出是一位漢人士大夫。他目視遠(yuǎn)方,或許在看水里自在的野鴨,或許在與船上閑適的漁夫?qū)ν?。在這樣的情境中,兩人的身份可以互換——那些如黃公望一般由宋入元的落寞文人,隱逸山林如鄉(xiāng)野漁樵,在無言的山水間進(jìn)入另一個遠(yuǎn)離世事滄桑的超逸世界。
清代杭州人王清參在《泊富春山下》中說:“今日已無黃子久,誰人能畫富春山?”在黃公望之后,又有無數(shù)文人墨客泛江而上,尋訪《富春山居圖》中的景致。他們所尋訪的,不僅是這幅傳世名畫的誕生之源,也是一份從個人悲喜到家國興衰、宇宙洪荒的體悟。
就像學(xué)者蔣勛所說,《富春山居圖》不只是一張畫,它其實是一個哲學(xué),一個生命態(tài)度,“這個時候張士誠在打天下,朱元璋也在打天下,元朝已經(jīng)岌岌可危,而黃公望八十幾歲行于富春江上,卻覺得朝代興亡其實不是最重要的事。能不能有‘遠(yuǎn)山長、云山亂、曉山青,那是比君臣一夢今古虛名還重要的東西?!?h3>600年坎坷歷程
1350年,黃公望將此圖題款送給無用師,《富春山居圖》便有了第一位藏主,從此開始了它在人世間600多年的坎坷歷程。明成化年間,《富春山居圖》一度為明代著名書畫家沈周收藏。他請友人在此圖上題字,卻被這人的兒子“巧取”藏匿,后拿到市上高價出售。敦厚的沈周既難于計較又無力購買,只得背臨一卷以慰情思。
沈周之后,《富春山居圖》又經(jīng)樊舜舉、安紹芳、談志伊之手,于萬歷二十四年(1596年),歸于晚明書畫大家董其昌。晚年,董其昌將其質(zhì)押給宜興收藏家吳正志,再傳其子吳洪裕。吳洪裕對《富春山居圖》珍愛至極,1644年“國變”時置家藏于不顧,惟獨隨身帶了《富春山居圖》和《智永法師千字文真跡》逃難。清順治七年(1650年),吳洪裕病危,彌留之際囑咐家人將兩幅作品“焚以為殉”。所幸他的侄兒“急趨焚所”,抓住火中的畫,“起紅爐而出之”。但此時《富春山居圖》已被燒毀五尺,斷為兩截。前段較短,因畫中山水丘壑之景定名為《剩山圖》;后段較長,經(jīng)過修復(fù)裝裱定名為《無用師卷》,后為乾隆皇帝所得。
在此之前,乾隆帝已得到一幅《富春山居圖》——也就是后世稱為《子明卷》的偽作,愛不釋手,等到1746年真跡《無用師卷》入宮,反被視為贗品,因此幸免于乾隆帝到處題詞蓋印的“禍害”。1933年,為避日軍戰(zhàn)火,故宮重要文物南遷。書畫鑒定大家徐邦達(dá)在庫房中看到了兩幅真假《富春山居圖》,經(jīng)過仔細(xì)考證,為《無用師卷》翻案。此后的15年里,《無用師卷》輾轉(zhuǎn)各地,最終被運至臺灣,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
前半段《剩山圖》則一直流落民間,直至1938年11月,才又被譽為書畫鑒定界“一只眼”的吳湖帆重新發(fā)現(xiàn)。他拿出家中珍藏的青銅重器作為交換,幾番交涉后,《剩山圖》歸入?yún)呛摹懊肪皶荨薄P轮袊闪⒑?,著名書法家沙孟海在浙江省博物館供職。當(dāng)他得知《剩山圖》在吳湖帆手上后,多次來往滬杭之間商洽收購事宜,又請出錢鏡塘、謝稚柳等名家從中周旋,最終說服吳湖帆“割愛”。1956年,《剩山圖》落戶浙江省博物館,成為“鎮(zhèn)館之寶”之一。
(感謝國家文物局博物館司對本欄目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