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超然 孔德仁 盧光莉
(1河南大學護理與健康研究所,開封 475004;2河南大學商學院,開封 475004)
“身份”(identity)源于拉丁文 idem,表示變化中的同態(tài)或差別中的同一問題,如同一律 (張海洋,2006)。自二十世紀中后期以來,身份問題一直是中西方學術界的重要議題,它遍及哲學、社會學、心理學、 人類學和政治學 (Emerson,& Murphy,2014)。Ellemers(2002)指出“身份”一詞有兩個含義:第一,獨特性,表現為在時間跨度中所體現出來的一致性與連貫性。第二,同一性,如A和B的相同或同一。因此,身份揭示的是“差別”與“相似”的關系,個人的前后同一性或群體成員之間的相似性同時構成了與其他人的差別。
在心理學領域中,身份認同的本質是心靈意義上的歸屬,更關注的是人心理上的健康和心理層面的身份認同歸屬(Putra,2014)。 Tajfel(1971)的社會認同理論認為,自我是可變的,因為它可以把自己看成一個物體并且可以歸類。身份就是在自我歸類的過程中形成的,其中個體身份認同(individual identity)是指自己對自我現況、社會期待、生理特征、現實情境、以往經驗、未來希望等各層面的覺知,統(tǒng)合而成為一個完整、和諧的結構,是一種自我定位的探索。群體身份認同(group identity)是指個人擁有關于其所屬群體,以及這個群體身份所伴隨而來的在情感與價值觀上的重要性知識,亦即個體身為一個群體成員這方面的自我觀念。
在不同的社會情境中,身份有不同的顯著性。情境可以激發(fā)個體特定的某種身份,使得某種身份更加顯著 (Siman,Shnabel,& Nadler,2013)。 Bradford等人(2015)認為,認同是個體在情境中所獲得的一種意義,情境本身就是由個體對其在社會關系中的參與和成員身份的認知所形塑的,因而,認同是不斷變化的。個體身份在思考個人特質時被強調,而群體身份是在個人思考自己與組內成員相似性和與組外成員差異性時表現出來的。因此,個人身份使個體關注最大化個人收益,而群體身份使個體由個人利益轉向對整個小組的結果負責。
組織公平是指個體在工作時對公平的知覺,包括分配公平、程序公平和互動公平(陳超然,盧光莉,2013)。雖然這種知覺能預測員工的態(tài)度和行為,但是人們一直在努力探尋為何這種影響存在。兩種公平理論在這方面提供了豐富的知識:公平啟發(fā)式理論和群體卷入模型。公平啟發(fā)式理論認為,人們在基本社會困境下會感到煩惱,例如,與他人合作能使自己利益最大化,但同時存在被利用和被拒絕的風險。為解決這種困境,人們依賴公平信息來決定合作伙伴是否值得信任(Kong & Barsness,2018)。因此,人們會利用所得到的任何公平信息形成對合作伙伴的公平評價,進而用來判斷合作伙伴在大多程度上值得信賴,并利用這種判斷指導自己隨后的行為。公平知覺是一種核心的認知過程,這種知覺可能用來增強或削弱信任與合作,公平知覺會引發(fā)個體從個體模式向群體模式的轉移。這種結果可以從個體內在合作動機的激活與破壞角度來進行解釋。當被試認為受到公平對待時,激發(fā)了他們的合作內在動機,從而提高群體身份水平;當被試認為受到不公平對待時,則破壞了被試合作的內在動機,突顯了個體,從而使個體身份水平得以提高 (Duffy& García,2015)。當個體受到不公平對待時,個體不僅會采取不合作行為,甚至還會采取反生產力行為(Tyler,2009)。
群體卷入模型的觀點與之相似。由于公平對待意味著人們是受重視的,受伙伴尊重的,因此群體卷入模型認為組織公平對自我認同有重要的影響。人們基于所受到的公平對待來推論自己的身份和與他人的關系。公平對待傳達了與認同相關的信息,這種有利的社會情緒信息,包括提高自豪和自尊會增強信息接收者的群體認同感。根據群體卷入模型,當被試受到公平對待時,他們就會提高自己對群體的認同感,增強對群體的責任感,從而表現出對群體身份認同問題的思考,群體身份得到突顯;反之,如果他們對群體的認同感低,則對群體的責任感也低,這樣就更表現出對個體身份問題的思考,于是其個體身份就被突顯出來。
根據以上理論可知,公平對待可以激發(fā)個體的身份模式。公平對待或不公平對待可能會激活個體的自我概念的特定成份。具體地說,公平對待會激發(fā)集體自我概念,促使人們從個體身份轉移到群體身份。不公平對待會激發(fā)個體自我概念,促使個體的行為朝向直接的自我利益。本研究對這一預測進行考察。方法是被試在體驗到公平操縱后完成詞匯判斷任務,詞匯判斷任務要求被試判斷詞匯是表示群體身份的詞匯還是個體身份的詞匯。由于與激活信息相關的詞匯比與激活信息無關的詞匯識別更為快速,因此,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不公平對待會導致個體識別個體身份的詞匯比識別群體身份的詞匯更為快速;同樣,公平對待會導致個體識別群體身份的詞匯比識別個體身份的詞匯更為快速。
實驗設計為2(對待方式:公平對待/不公平對待)×2(詞匯類別:個體身份/群體身份)混合設計,對待方式為被試間變量,詞匯類別為被試內變量。
91位大學生被隨機分配到各種處理參與實驗,男生27人,女生64人,平均年齡為21.36歲。所有被試的視力正?;虺C正至正常,所有被試以前都沒有參與過該類型實驗。
詞匯決定任務(lexical decision task, LDT)。 研究表明,詞頻影響詞匯決定反應時,高頻詞的反應時短,低頻詞的反應時長。在此我們一共選取48個用于表述個體身份和群體身份的詞匯。其中,表示個體身份的高頻詞12個,低頻詞12個;表示群體身份的高頻詞12個,低頻詞12個。為了引開人們對個人身份和群體身份詞匯的注意力,我們還建立了48個中性詞,其中中性詞匯高頻詞24個,低頻詞24個。因此每個被試做96個詞匯決定。詞匯頻率查自《現代漢語常用語詞頻詞典》(劉源,1990)。
由于本實驗使用表示個體身份和群體身份的詞匯,因此建立它們的結構效度是重要的。在本研究中,采用語義差別的方法,由32個心理系的學生在7點計分量表上評價這些詞匯的個體身份和群體身份(1=個體,7=群體)。其中個體和群體身份定義為:這些身份與人們看待自己的方式或自我建構有關,人們是將自己視為個體還是視為群體中的一員。個體的自我建構是指將自己視為獨立的身份,群體的自我建構是指將自己視為群體中的一員。在詞義評價的基礎上,24個個體身份中有11個詞匯均值低于3,表明這些詞匯對于選擇個體身份來說是適合的。同樣,24個群體身份詞匯中有15個詞匯的均值大于5,表明這些詞匯對于選擇群體身份來說是適合的。
為了平衡每個詞表,詞表中的每個詞匯隨機排列在兩個詞表中。這樣,每個詞表包括12個群體身份詞匯,12個個人身份詞匯,24個中性詞匯。所有詞匯在頻率上都加以平衡。例如,每個詞表中有6個高頻群體身份詞匯,6個低頻群體身份詞匯。這樣,兩組詞表彼此在詞頻上相似,每個詞匯在實驗中只出現一次。而且,呈現給被試的詞匯順序是隨機的。這些詞匯按照頻率一一匹配,構成兩個小組,一個用作公平對待組,一個用于不公平對待組。兩組在頻率上沒有差異(F=0.015,p=0.923)。實驗要求被試決定呈現的詞匯是表示個體身份的詞匯還是表示群體身份的詞匯。
操縱控制問卷 操縱控制變量是要求被試評價用于評估測試結果的程序的精確程度(1=非常不精確,7=非常精確)。
被試到達后,請被試先閱讀研究說明,告知被試,他們要完成一個包含10個項目的圖形評估測試。對評估項目進行解釋:每個評估項目包含兩套圖形和可供選擇的四個圖形。這兩套圖形既有某種相似性,也存在某種差異。要求被試從四個選項中選擇自己認為最適合取代問號的一個。而且告知被試,在實驗結束后,如果通過評估測試將會得到50元的獎金。在被試練習三次評估項目后,開始評估測試。接著進行正式測試圖形推理,被試做完后收集測試問卷并進行公平操縱。在精確程序條件下,告知被試,被試的測試成績基于10個項目的評定。在不精確程序條件下,告知被試,實驗者只給10個測試項目中的一個進行評定。為了保證被試對評估程序的理解,用操縱控制問卷要求被試評價用于評估測試結果的程序的精確程度。最后進行詞匯決定任務,測試被試對詞匯的反應。實驗要求被試決定屏幕上出現的詞匯是表示個體身份的詞匯還是群體身份的詞匯。如果是表示個體身份的詞匯,就按鍵盤上標有YES的鍵(即主鍵盤上的“1”鍵);如果是表示群體身份的詞匯就按“NO”鍵(即主鍵盤上的“0”鍵);如果被試不作反應,詞匯將保留在屏幕上,直到被試做出反應,詞匯才會消失。實驗完成后收集數據并感謝被試,贈送被試小禮物。
研究結果采用SPSS11.5進行統(tǒng)計分析。
表1 程序信息操縱效果的顯著性檢驗
為了考察程序操縱是否成功,我們進行了方差分析,結果顯示,公平對待組和不公平對待組之間存在顯著差異,F(1,89)=227.98,p<0.001。 公平程序條件下的被試(M=4.88)比不公平程序條件下的被試(M=1.96)更認為程序公平,該結果說明我們對程序的操縱是成功的。
表2 不同對待方式下,被試對詞匯評價反應時的平均數和標準差(毫秒)
表3 不同對待方式下,被試對詞匯反應的方差分析
從表2和表3可以看出,無論是群體身份詞匯還是個體身份詞匯在不同公平對待方式下均存在顯著差異:群體身份方面,F(1,89)=194.14,p<0.001,公平對待條件下對被試群體身份詞匯的識別要快于不公平對待方式下被試對群體身份的識別;個體身份方面,F(1,89)=163.41,p<0.001,不公平對待條件下被試對個體身份詞匯的識別要快于公平對待條件下被試對個體身份詞匯的識別。
研究結果顯示,詞匯類別不存在顯著主效應,F(1,89)=0.560,p>0.05。 公平與詞匯交互作用顯著(見圖 1),F(1,89)=365.82,p<0.001。
從表4和圖1可以看出,公平對待激發(fā)個體的群體身份,使個體在識別群體身份詞匯時顯著快于識別個體身份詞匯;不公平對待激發(fā)個體身份,使個體在識別個體身份詞匯時顯著快于識別群體身份詞匯。
表4 不同實驗條件下被試對詞匯反應的方差分析
圖1 對待方式與詞匯類別在反應時上的交互作用
身份認同對企業(yè)來說具有重要的意義。群體身份認同表示個體認同某個特定群體。以往研究表明,群體認同能夠促進群體內部的合作 (Coman&Hirst,2015),并能增強人們的工作績效以及參加集體行動的傾向(Giguere& Lalonde,2010;屠興勇,張琪,王澤英,何欣,2017)。由于群體認同可以促使人們將群體利益和個體利益結合得更加緊密,所以當群體認同程度很強的時候,個體的動機會從個體水平轉移到群體水平,從而增強與群體內成員的合作,并且以群體利益作為自己行為的動機。
根據公平啟發(fā)式理論和群體卷入模型,公平對待體驗會激發(fā)將自我作為群體成員相關的概念,從而突出群體身份,提高個體按照群體的利益從事活動的可能性;另一方面,不公平對待會激發(fā)將自我作為個體相關的概念,從而突出個體身份,促使個體的行為朝向直接的自我利益。本研究通過詞匯判斷任務對這一預測進行了驗證。研究結果表明,公平對待在詞匯判斷任務中,被試對群體和個體身份詞匯的反應存在顯著差異:公平對待激發(fā)個體的群體身份,使個體在識別群體身份詞匯時顯著快于識別個體身份詞匯;不公平對待激發(fā)個體身份,使個體在識別個體身份詞匯時顯著快于識別群體身份詞匯。研究還發(fā)現在詞匯類別上不存在顯著的主效應,但二者的交互作用顯著,F(1,89)=365.82,p<0.001。 因而本研究支持了公平啟發(fā)式理論關于公平對待引起身份轉移的預測。
公平對待方式不僅會影響個體的身份認同,而且身份認同在公平和反應之間起到中介作用。Tyler和Blader在其群體約定模型中指出,程序公平通過身份認同影響合作行為(Tyler& Blader,2003)。該理論認為,程序公平直接影響身份認同,身份認同反過來影響合作。人們渴望建立并維持一致有利的身份,而這種身份受其所在群體成員和群體地位的影響。此外,Marius等人(2015)認為,如果個體的群體身份在不公平體驗之前激活,個體就會轉向個體身份,從而做出對不公平對待的反應。并且研究發(fā)現,當人們關注群體身份時,程序公平對反應的影響更強。與這種發(fā)現一致,Brockner等(2005)測量了自我結構,發(fā)現與獨立型自我結構的被試(個體取向)相比,程序公平更能影響依存型自我結構的被試(群體取向)對結果有利性的知覺。一些研究為自我結構與合作的關系提供了支持,如Ybarra和Trafimow(1998)針對依存和獨立的自我結構發(fā)現,依存型自我結構的被試更為合作??傊?,這些研究都發(fā)現公平對待方式對身份認同有重要影響。本研究結果表明,公平對待會影響一個人的身份認同。由于公平對待表明一個人受到群體的重視和尊重,因此公平對待激活群體身份;而不公平對待表明群體是不能信任的,需要自我利益模式,進而激活個體身份。
本研究在探索公平對身份認同方面走出了重要的一步,同時也是對前人研究的豐富和補充。它提供了一致的證據,表明公平影響一個人的自我建構,無論是依存型的還是獨立型的。另一方面,由于本研究是實驗室研究,被試為大學生,盡管缺乏一般的現實意義,但是研究結果表明了與假設相一致的模式。因此,可以說明公平操縱對被試的自我建構至少有短暫的影響。
公平對待激發(fā)個體的群體身份,使個體識別群體身份詞匯顯著快于識別個體身份詞匯;不公平對待激發(fā)個體身份,使個體識別個體身份詞匯顯著快于識別群體身份詞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