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弟

2018年4月20日，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受原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委托評選出全國全民閱讀優(yōu)秀推廣人，天津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教授王振良榮獲這一稱號，作為天津市唯一獲此殊榮的人，他可謂實至名歸。

優(yōu)秀少年是書癡

當今多元時代，每個人所好千差萬別，或喜文雅，或逐玩樂，琴棋書畫者有之，紙醉金迷者有之，刻苦力學者有之，觥籌戲牌者亦有之，而王振良則是個嗜書的人，購書、藏書、讀書、著書、編書，還到處推廣書，這成為他三十多年來的愛好和事業(yè)。

1972年9月，王振良出生于吉林省懷德縣懷德鎮(zhèn)（今屬公主嶺市）一個普通農(nóng)民家庭，7歲上小學，天資穎慧，十分好學，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因而屢獲學校嘉獎。

嗜讀令他著迷，凡有字之物，無論有否情趣，他都要讀一讀。1984年，王振良隨母親第一次到大城市——長春探親，他別無旁顧，徑直去了一個大型書店，被樓上樓下兩層幾千平米的書架排排、書海茫茫的場景驚呆了，一個12歲的小書迷，第一次見到這么多書，他興奮極了，在一個個書架前疾速瀏覽。

第二年放寒假，王振良獨自去了長春，住在叔祖家過春節(jié)。他每天都到這個書店去看書，咬牙花幾元錢買了最喜愛的由林漢達等編的《上下五千年》和吳晗撰寫的《新編中國史話》等書。初三時，王振良從語文老師家借得一部《中國文學史》，是某大學的教材，他抄下了書中所引的全部詩詞。他還積攢了近一年的零花錢，買齊了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四大名著。

1988年秋，王振良考入公主嶺市“一中”攻讀高中，那是全市最好的學校，全員寄宿制。離開父母獨自生活學習，王振良很能自律，除青燈苦讀外，就是一門心思學習。日積月累，集腋成裘，王振良到高中畢業(yè)時，藏書已有三四百冊，這在當時，對一個貧窮的農(nóng)家子弟來說，已相當可觀。

1991年夏季高考，王振良以優(yōu)秀成績考入南開大學中文系，實現(xiàn)了他上大學的理想。

中年成了藏書家

來到天津，對王振良來說真是眼界大開。本科四年，研究生三年，上課、讀書、購書，問師求教，積累知識，創(chuàng)辦期刊，增長才干，在南開“修道”整七年。

王振良研究生畢業(yè)后在《今晚報》當記者，做編輯，擔任副刊部主任，業(yè)余又兼任問津書院理事長，他在求學、事業(yè)上一路砥礪前行，埋頭實干，“艱難困苦，玉汝于成”。2010年，他一手操辦了“天津市十大藏書家”評選活動。2013年，他本人也因藏書富贍且能致用，獲得首屆全國“書香之家”稱號。2016年3月，王振良當選為天津圖書館第一屆理事會理事，是其中的唯一讀者代表。2018年新年伊始，王振良當選為第二屆河北區(qū)文聯(lián)主席；4月初他實現(xiàn)華麗轉(zhuǎn)身，由報社調(diào)至天津師范大學成為學者；“4·23”世界讀書日前夕，他又成為天津市唯一的“全國全民閱讀優(yōu)秀推廣人”。所有這些，都可看成是王振良埋頭讀書的結(jié)果。且看他成為藏書家的艱苦歷程。

王振良藏書生涯是從小學庋藏小人書即現(xiàn)在稱之為連環(huán)畫開始的。為了購買小人書，他去鎮(zhèn)上拾驢糞賣給生產(chǎn)隊，換得一點兒錢，陸續(xù)買了三四十本，這是他最心愛的寶物。

南開園的最初兩年，每到周末，王振良和同學騎上自行車，便去逛天津的書店。1995年，王振良本科畢業(yè)轉(zhuǎn)宿舍至研究生樓時，他的藏書約有一千余冊；1998年碩士畢業(yè)時，已達三千余冊。

購書過程有辛苦，有快樂，有幸運，有郁悶。且看王振良為購書而節(jié)食縮衣的記述：

“節(jié)衣”比較簡單，只要有穿的就行了，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添置衣服?！翱s食”問題要復雜得多。大學最初三年，除了一年300元的學費外，父母每月給100元，學校還有一點補貼（本科時開始是18元，畢業(yè)前漲到22元；讀研時有40多元）。本科最初的兩年半時間，我沒有任何其他收入，因此每月都要精心算計，這118元該怎樣花。

二十多歲小伙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本來吃得就多，每月還要從中節(jié)省出二三十元錢來買書，可想而知他的艱難求學、購書之路。

學者和詩人

王振良少年是書癡，立志坐擁書城；中年實現(xiàn)了少年志，成為了藏書家，并在學術上、事業(yè)上有所成就。學生時代，王振良在課堂上全神貫注聽老師授課，仔細筆記；讀書時，心無旁騖，鉆入書中，反復琢磨，學問日有長進，讀研期間，他就在《文史知識》《天津師范大學學報》發(fā)表過關于“話本”的論文。

2011年8月，他的第一部學術專著《稗談書影錄》由上海遠東出版社出版。該書是一部工具書，著錄了1949年以前問世的有關中國古代通俗小說研究論著單行本72種，包括木刻本、石印本、油印本等。由于王振良深諳古典目錄學，故是書融輯錄、敘錄、傳錄于一體，并附書影，細節(jié)、考證，創(chuàng)新之處甚夥，成為研究1949年以前有關中國古代通俗小說之必備，一編在手，盡知書情。

2014年8月，王振良又面世了他的《荏苒芳華：洋樓背后的故事》一書。該書為文章集，所收均撰于十年前，共25篇，另有4篇附錄，圖文并茂，將天津小洋樓與其主人事功情景再現(xiàn)。他為“碼”這些文字所付出的辛勞，是常人難以想象的，而其為找尋歷史建筑主人摸索出的“三重證據(jù)”法，更是研究方法的一大創(chuàng)新。

近十余年來，天津城市發(fā)生巨大變化，很多王振良采訪過的當事人已經(jīng)作古，所涉及的建筑物有的已拆，而王振良把它們留在文字和相機之中，是何等的遠見??！

2016年12月，王振良又推出所著《記憶的碎片：津沽文化研究的雜述與思考》，亦為文章集，收錄了他2008年至2013年為《天津記憶》（王振良創(chuàng)辦的民刊內(nèi)部交流資料，網(wǎng)友戲稱之“小白本”）所撰寫的序跋類文章84篇。王振良在《后記》中寫道，這些文章“權(quán)充作個人經(jīng)歷的一種回顧。雖然談不上太多的意義，但若想了解公眾參與文化遺產(chǎn)保護的艱辛，這里或深或淺的背景還是能聊備參考的。另外，從天津地方文化挖掘保存的角度講，或許也有些微塵埃芥子可供采擷”。

王振良不僅是藏書家、報人和學者，而且還是詩人。2015年夏，甘肅學者黃岳年先生出席在天津問津書院舉行的第十三屆全國讀書年會，返甘后寫了《惜別友人》文章，提到他與王振良相互贈答之事。黃先生《離津門留別王振良兄》云：

天涯人已遠，問津憶有緣。

大悲存古道，和平有芳筵。

敢獻閱讀策，相約幸福船。

誰言弱水淺，書在九重天。

王振良酬以《和黃岳年先生離津門留別原韻》云：

株城相見晚，沽水續(xù)書緣。

雅贈饒深意，微吟勝綺筵。

問津堪共醉，開卷幸同船。

八聲甘州里，卓然別有天。

其后，王振良又有《復黃岳年先生再惠佳句奉和不逮》云：

簫鳴劍咽留長客，酒厚茶醇待解人。

一卷青燈傳古意，三千弱水證前身。

文人相親，十分有趣。

王振良在《記憶的碎片：津沽文化研究的雜述與思考》“后記”中，還曾引述其自壽詩《四五初度》：

坐困書窩老蠹齋，年來痛病漸縈懷。

王侯有種藤牽樹，霈露無言蘚繞階。

碼字問津疏祿利，褒袁美項愧朋儕。

雞林遠塞常侵夢，信有鄉(xiāng)園骨可埋。

此詩有些鄉(xiāng)愁悵惘，為一時之感慨，現(xiàn)實中的王振良，仍一如既往地加油奮進。

為弘揚天津歷史文化盡心盡力

世人說起天津，只知它是一座直轄市，一座老工業(yè)城市，毗鄰首都北京，然天津知名度、重要性似乎遠不及北京，偏頗者甚至以“文化沙漠”視之。事實果真如此嗎？

王振良認為，天津被視作“文化沙漠”，天津?qū)W人難辭其咎。他說：“中國近代史上的所有重大事件，包括五次反侵略戰(zhàn)爭、三次革命運動、兩次改良運動，除中法戰(zhàn)爭外，天津都是直接的發(fā)生地和影響地，并保留有大量相關歷史文化遺存，這樣的城市在全國找不出第二個?！?/p>

怎樣才能把天津歷史文化宣傳出去呢？王振良有一套完整的方案。2013年6月，在天津市河北區(qū)有關部門的支持下，在王振良完善規(guī)劃、企業(yè)家李云飛傾力贊助下，一個綜合性的文化類社會服務機構(gòu)——問津書院于巷肆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園內(nèi)（四馬路158號）誕生了，王振良出任理事長。

天津的問津書院初創(chuàng)于清乾隆十六年（1751），由長蘆鹽運使盧見曾倡導建立，鹽商査為義襄助而成。書院由盧見曾取“泛海問津”之意命名。光緒二十六年（1900），書院毀于八國聯(lián)軍炮火。如今書院重新恢復，王振良作為掌門人，看看他如何將這橫空出世的問津書院，打造得一騎絕塵：

新的問津書院是在民政部門注冊的民辦非企業(yè)單位，屬于公益性的非營利機構(gòu)，辦院宗旨是“追尋津沽記憶，守望文化家園”。王振良作為理事長，他事事親為，將每項事情都辦得有聲有色。在全國書界，“問津”已成品牌，不僅注冊了圖形商標，而且獲得了多項榮譽。最近幾年，天津注冊的帶有“問津”字樣的公司已近十家，這也足見書院的影響。最重要的是，迄今已有上百位全國知名文化人士蒞臨書院，主持或參加文化學術活動。通過天津鄉(xiāng)邦讀物的閱讀推廣，讓更多天津人和外埠人了解天津、熱愛天津、宣傳天津。

五年來，在王振良的精心規(guī)劃下，以他為主的書院同仁做了如下事情：設立公益書吧和地方文獻中心；舉辦問津講壇和問津?qū)W術年會；編印《問津》《開卷》《品報》《參差》等多種內(nèi)部交流資料；與天津古籍出版社、天津社科院出版社合作，編印大型天津歷史文化叢書“問津文庫”等。

五年來，問津書院逐漸走出了一條自己的道路：民營企業(yè)贊助，志愿者組織策劃，參與者自愿公益，每一方的角色都是在發(fā)展中通過自覺“遴選”出來的，因此動力機制很足。書院沒有冗雜的架構(gòu)，核心團隊做起事情來精干高效，規(guī)劃項目明確分工后，執(zhí)行者都積極為實現(xiàn)目標而努力，而其根本動力則是人人受益，各方共贏。

短短五年時間，問津書院聲譽遠播海內(nèi)，取得如此驕人的成就，王振良身心的巨大付出和貢獻，書院同仁既有目共睹，也心悅誠服。

高度的文化自覺

人是地球上最復雜的生物，因為有復雜思想，而由知識分子組成的團隊，思想就更復雜了。一個人能讓大家服氣，愿意在他的帶領下，心情舒暢地工作，那是需要組織藝術和個人魅力的。王振良學識淵博，多才多藝，謙和、豁達、干練、遠見，與他共事者皆交口稱贊。

2003年，王振良應其報社老領導之邀，為迎接天津建城600年（2004年），在報紙上開辟了“圖說天津600年”主題專欄，專載天津歷史文化內(nèi)容，這是王振良愛上天津歷史文化之始。2008年，王振良與友人自費創(chuàng)辦了《天津記憶》，這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他后來創(chuàng)辦書院事業(yè)的開端。

王振良常說，做事于己要有趣，于人要有益。故此，他對待有趣和有益的工作總是兢兢業(yè)業(yè)。他常年撰寫工作日志，這從《記憶的碎片》中每篇文字后面所附“紀事”可以略窺一二。從這些瑣屑的文字中，可以看到王振良做事周到，并且任勞任怨，自己吃虧也要成就別人，這實在難得。作家梁曉聲談一個人有無文化和素質(zhì)時，用以下四句話概括判斷，即根植于內(nèi)心的修養(yǎng)，無須提醒的自覺，以約束為前提的自由，為別人著想的善良。王振良就具備這樣的文化素養(yǎng)。

王振良是東北人，然居津已近三十年，他已經(jīng)把天津當作故鄉(xiāng)了。

（作者系南開大學歷史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