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靜

摘 要：漢英第二人稱代詞具有模糊性，除了確指話語中的聽話人以外，還可以用于指代第一人稱、第三人稱，或用于泛指任何人等非常規(guī)指稱。國內對漢英第二人稱代詞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差異對比分析上。本文從英漢對比角度，分析了漢英第二人稱代詞非常規(guī)指稱用法的共性，得出第二人稱代詞的不定指功能都是由常規(guī)指稱功能通過構建虛擬交際語境衍生而來。

關鍵詞：第二人稱代詞 不定指功能 虛擬交際語境 共性

一、引言

語言是一個復雜的體系，而人稱代詞是語言活動中的重要組成成分。隨著社會語言學的發(fā)展，第二人稱代詞的研究得到了語言學家越來越多的關注。第二人稱代詞具有模糊性，除了確指之外，還蘊含著豐富的變化（張榮萍，陸陽；2013）。筆者通過中國知網(wǎng)高級檢索，設定關鍵詞為“第二人稱代詞”，來源類別為SCI，EI，核心期刊，CSSCI。發(fā)現(xiàn)自1992年以來，中國知網(wǎng)共收錄了38篇關于第二人稱代詞研究的期刊文獻，其研究類別大致可分為：1.不同語言的第二人稱代詞對比及研究（如古漢語，方言，國內外語言等）；2.第二人稱代詞的語用、指稱功能研究；3.第二人稱代詞的考源；4.第二人稱代詞與第一、第三人稱代詞的比較。國外對第二人稱代詞的研究稍早于國內，通過百度學術標題關鍵詞檢索“the second-person pronoun”，發(fā)現(xiàn)百度學術收錄了自1948年以來共69篇關于第二人稱代詞研究的核心期刊文獻，其研究類別可大致分為：1.第二人稱代詞的語用、指稱功能研究，如Biq（1991）對漢語單數(shù)第二人稱代詞的用法進行了研究，如Wales（1996）從功能和語用角度討論了第二人稱代詞的使用情況；2.第二人稱代詞的發(fā)展及其影響因素；3.不同類別語言之間的比較；4.第二人稱代詞與其他人稱代詞的比較研究，如Biber（1999）對比了第二人稱代詞“you”和第一人稱代詞“we”在指稱作用上的相似之處。可以發(fā)現(xiàn)，在國內外研究歷程中，對第二人稱代詞的研究視角大同小異。

本文側重考查第二人稱代詞的不定指稱功能，這一視角在國內已有相關研究，如王紅梅（2008）考察了第二人稱代詞“你”的臨時指代功能；趙成新（2013）對英語第二人稱代詞的不定指功能進行探析。在眾多研究中，對英漢代詞不定指稱功能的共性研究相對較少。本文主要通過英漢對比，考察漢語中的“你”和英語中的“you”的不定指功能，在此基礎上對兩種人稱代詞進行比較，分析兩種代詞非常規(guī)用法是否存在共性。以期從宏觀視角對英漢第二人稱代詞的非常規(guī)指稱做出歸納總結，為后續(xù)分析考查其他人稱代詞的非常規(guī)用法做參考。

二、人稱代詞的定義

漢語和英語對人稱代詞的定義基本一致，英語表達為“personal pronoun”，指用來代替人或事物的詞，對人或事物起稱代作用。漢語和英語中的人稱代詞都分為三類：第一人稱、第二人稱和第三人稱。第一人稱是說話人的自稱，漢語中有“我”“咱”“俺”等，復數(shù)形式是“我們”“咱們”“俺們”，還包括了從方言或古漢語中演化流傳下來的表示第一人稱的詞，這里暫且不做說明。英語有“I”，復數(shù)“we”表示第一人稱。第二人稱是說話人對聽話人的指稱，又叫對稱。漢語中有“你”“您”“你們”；英語中則以“you”表示，且單復數(shù)同形。第三人稱指說話人對第三方人或事物的指稱，又叫他稱，漢語中用“他”“她”“它”，復數(shù)加上“們”表示；英語中用“he”“she”“it”，復數(shù)用“they”表示。

三、漢英人稱代詞“你”和“you”的常規(guī)指稱功能

（一）漢語人稱代詞“你”的常規(guī)指稱功能

作為第二人稱代詞指稱聽話人。“你”的常規(guī)用法一般體現(xiàn)在實時對話，或間接轉述對話中，即它發(fā)生第二人稱指代作用的前提就是話語交際中有說話者和聽話者兩者存在。例如：

（1）你今天去上班了嗎？

（2）爸爸，媽媽問你今天去上班了嗎？

例（1）是說話者和聽話者的直接對話，“你”指代對話中的聽話者；在例（2）中，“爸爸”和“媽媽”不是直接對話者，對話由第三方轉述，但是句子中的“你”指代的仍是“問”的主語，也就是“媽媽”的聽話者。

在實際運用中，“你”的功能已經(jīng)不局限于指代第二人稱，還可以指代第一人稱，第三人稱（王紅梅，2008），即第二人稱代詞的非常規(guī)指稱。另有學者將“你”的非常規(guī)指稱用法總結為：回指，泛指，旁指和任指。

（二）英語人稱代詞“you”的常規(guī)指稱功能

相對漢語中的“你”，“you”的常規(guī)指稱更復雜一些。“you”的主賓格詞形相同，且在英語表達中既可以表示單數(shù)第二人稱“你”，也可表示多數(shù)第二人稱“你們”。例如：

（3）I have told you to stay here.

（4）Ladies and gentlemen，theres a good news for you！

在例（3）中，“you”指代聽話人，在該語境下聽話人只有一個；在例（4）中，“you”指代的是語境中包含的“l(fā)adies and gentlemen”，聽話人為多數(shù)。

一般交際模式的構成包括三個要素，表述者、話語信息和聽話者?！澳恪焙汀皔ou”的常規(guī)指稱功能得到體現(xiàn)的前提就是交際模式的完整，即交際場景中有說話者、聽話者和話語信息。王紅梅（2008）指出，漢語第二人稱代詞“你”的臨時指稱功能其實都是由“你”的基本用法衍生出來的。即在沒有直接聽話人的情況下，說話者假設聽話人在場，或者模擬對話情景，構成“擬交際模式”?！皵M交際模式”也包括三個要素：表述者、話語信息和虛擬聽話人。英語第二人稱代詞“you”的不定指稱功能是否也由常規(guī)指稱功能衍生而來呢？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綜述漢語“你”的不定指稱功能，歸納其共性，并對“you”的不定指功能進行了分析，探討其用法是否也存在共性。

四、漢英人稱代詞“你”和“you”的不定指稱功能

（一）漢語“你”的不定指稱功能

對于“你”的不定指稱功能，國內有許多學者做了深入研究和探討。張榮萍，陸陽（2013）將“你”的不定指功能歸納為三類：指代第一人稱，指代第三人稱和泛指。王紅梅（2008）探討“你”的臨時指代功能，從回指、泛指、任指和旁指四個角度分析。劉正光，李雨晨（2012）探討了人稱代詞游移現(xiàn)象，表示第二人稱指代第一和第三人稱時，可以表達兩種相互矛盾的情感，一是強烈的親切感，二是強烈的抨擊。黃奕（2010）等人探討漢語單數(shù)第二人稱代詞的指稱模糊性，從“直接引述、角色轉換、指稱我或者我們、指稱你們、類指和指稱第三方這六個方面論述。

所有的“你”的非常規(guī)用法究其根源都來于“你”的常規(guī)用法，即王紅梅提出的由基本用法衍生而來：說話者構建虛擬交際語境，與虛擬聽話者進行對話，增強話語的感染力。而事實上，很多話語中，“你”指稱的到底是哪一人稱是很難界定的。本文基于張榮萍，陸陽（2013）對“你”的不定指稱功能分類，通過引用例句作具體分析，并究其共性。

1.“你”指代第一人稱

（5）我們追得辛苦啊，追了老半天，總算抓著了，可是隨你怎么拖和拉，這家伙四只腳挺在地上硬是不走。（艾影《兩只綿羊》）

例（5）中的“你”，用來指稱說話人或者說話人一方“我”或者“我們”，可以通過把“你”用“我”或者“我們”融入得到證實。雖然原文作者在寫這個句子時，“你”指代的是我們，但是當對話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時，讀者會下意識將自己融入角色中去，這個“你”就不僅僅指“我們”，也可以用來指稱讀者了。

這種用法可以用虛擬交際語境的構建來解釋，在例（5）構建的虛擬語境中，表述者是正在說話的“我”，而虛擬聽話者是抓羊時候的“我”以及前面所指的“我們”。或者說，說話者將“我”根據(jù)時間語境分離開，分為“過去的我”和“現(xiàn)在正在說話的我”，而對話的模式就變成這兩者的直接對話，使說話者重新回到事情發(fā)生時的情境中去，從而更生動地表達說話者的情感。用“你”來指稱“我”或者“我們”，就像是將真實聽話者置于說話者曾經(jīng)所處的情景，使聽話者體驗說話者的經(jīng)歷。這樣，一方面可以使聽話者容易在心理上產(chǎn)生共鳴，另一方面給說話者對自己的經(jīng)歷的描述增加了客觀性。（黃奕、白永權、蔣躍，2010）

2.“你”指代第三人稱

（6）王先生說：“你學校給的規(guī)章有問題，現(xiàn)在出了事情，我們總不能不吭氣兒吧！”（《揚子晚報》）

（7）事實上，這家公司老板對待員工確實有問題，稍有不滿意，你就有穿不完的小鞋。（《揚子晚報》）

眾多學者都認同“你”指代第三人稱的功能，實際上仍逃不出虛擬交際語境的范疇。上述兩例中，“你”的用法可解釋為第二人稱指代第三人稱功能，“你”在句中指的是不在對話現(xiàn)場的第三方，即“他們”。但是歸根結底，“你”指代第三人稱的功能還是源于虛擬交際語境的構建。例（7）中，王先生口中的“你”指的是學校，在此他要表達的是對學校規(guī)章制度疏漏的憤怒和不滿，所以營造出和“學校方面”正面對話的場景和氛圍，用“他”來代替則弱化了說話者的這種情緒。同理，例（8）中的“你”指代的是不在場的“公司員工”，說話者將現(xiàn)在的聽話人虛擬為“公司員工”，構建了虛擬交際語境，將聽話者置于“公司員工”的角度，使其更深刻地體會到所要表達的情緒。

3.第二人稱泛指

（8）毛澤東同志在《實踐論》中說得很清楚，“你要有知識，你就要參加變革現(xiàn)實的實踐?！保珴蓶|《人的正確思想是從哪里來的？》）

（9）銀屏上傳來解說員的畫外音：“一般情況下，大地正開始到房屋破壞要經(jīng)過十二秒鐘的時間，這十二秒鐘，你可能贏得生命也可能失去生命?！保ā吨袊嗄陥蟆罚?/p>

在例（8）和例（9）中，“你”是泛指，指稱任何不確定的、非特定的人，相當于“人們”，虛擬地把“你”也就是第三方當作聽話人，顯得更親切。事實上，在如上的書面語言中，作者善于通過構建與讀者直接對話的虛擬語境，來拉近與讀者的距離。所以這里的“你”指代的就是讀者，誰讀這本書，誰就是這個“你”，誰聽這段文字，誰就是這個“你”。

綜上所述，漢語第二人稱代詞“你”不論是指代第一人稱、第三人稱還是泛指，都是建立在“你”的常規(guī)指稱用法上，通過構建虛擬交際語境，使對話發(fā)生在說話者和虛擬聽話者之間，達到增強話語感染力的效果。

（二）英語“you”的不定指功能

趙成新（2013）探討了英語第二人稱代詞的不定指稱功能，將“you”的不定指用法分為：場景嵌入型；道德準則或真理公式型；生活戲劇型。黃奕（2010）等人對英語第二人稱代詞指稱功能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英語第二人稱代詞常用于確切指稱，在其模糊指稱功能中用于泛指的比例最高。且漢語第二人稱代詞的模糊指稱類型和交際功能與漢語的基本一致。

漢語第二人稱代詞“你”的各種不定指稱功能其實都有一個前提，就是構建一個虛擬交際語境。這一結論是否也同樣適用于英語第二人稱代詞“you”的不定指稱用法中呢？本文通過引用例句來進行探討。

（10）“So lets look at the first strategy. The first strategy is to use a more imperfect social search engine. What I mean by a social search engine？This is how you are finding and filtering your friends.”

（11）The more people you love，the weaker you are.（Game of thrones）

例（10）為英國組織心理學家Tanya Menon在TED演講中的一段演講詞，是Tanya提出擴大交際圈的第一條建議。此時，說話者的聽眾是TED現(xiàn)場以及觀看視頻的觀眾，這里的“you”指代的應該就是觀眾群體，然而根據(jù)趙成新對“you”的不定指稱分類，這里其實是演講者對于“交際圈狹小的群體”提出的建議，故而指向的應該是一個廣泛的群體而非局限于觀眾，即“道德標準或真理公式型”或者說泛指功能。例（11）出自美劇“權利的游戲”，句中“you”既可以指向說話人瑟曦皇后自己，也可以指向她的聽話者，所以在這個句子中，“you”到底是指第一人稱還是泛指，比較難以判斷?？梢源_定的是，在這交際場合中，說話者是有意識構建了一個虛擬的交際語境來達到自己理想的表達效果。

同樣，在“you”的其他不定指稱用法中，我們也可以發(fā)現(xiàn)虛擬語境在其中的作用。例如：

（12）You are in Egypt admiring the pyramids and feeling that you have really left your own world and time behind when suddenly you meet your next-door neighbor from home.

例（12）中，趙成新將“you”的用法解釋為“生活戲劇型”。通過這個術語的字面解釋不難猜到，所謂的“生活戲劇型”，指的就是構建一個虛擬的話語環(huán)境，將讀者或者聽話者置于話語描述的場景中，使讀者對話語信息有更強的現(xiàn)場感。

可以發(fā)現(xiàn)，在相當多的用法中，第二人稱代詞的非常規(guī)不定指功能是很難清楚界定“你”或者“you”指代的是哪一角色。但無論是漢語第二人稱代詞“你”還是英語第二人稱代詞“you”，它們的非常規(guī)指稱功能都是通過構建一個虛擬的交際語境，由其常規(guī)指稱功能衍生而來。

五、結語

漢語第二人稱代詞“你”和英語第二人稱代詞“you”的非常規(guī)指稱功能，都是通過構建虛擬交際語境，由其常規(guī)功能衍生而來。那么虛擬交際語境的構建對于交際中話語情感的表達有什么作用呢？

人稱代詞本身是指代明確的語言符號，但各人稱都能不同程度地產(chǎn)生指稱游移，其產(chǎn)生的認知基礎在于主觀化的調節(jié)作用（劉正光、李雨晨，2012）。主觀化是指主觀性在語言的實現(xiàn)過程中所產(chǎn)生的結構或者語言系統(tǒng)本身演進中的相關過程。在第二人稱代詞使用中，虛擬語境的構建，其實就是一個主觀化的過程。說話人改變了交際視角，使話語產(chǎn)生移情作用，以此拉近了和聽話人或讀者直接的距離。日本語言學家Kuno（1987）提出了兩條移情原則：第一，表層結構移情等級體系：主語所指對象比其他名詞短語所指對象更容易取得較高的移情值。第二，言語行為移情等級體系：說話人本身總是比別人更容易獲得較高的移情值。在對話中，說話者通過構建一個虛擬的交際語境，獲得更強的話語表達效果?？偨Y虛擬交際語境構建的作用，有以下三點：

1.創(chuàng)造交流的真實感

說話者通過構建虛擬交際語境，可以創(chuàng)造出真實交流的感覺，使聽話者和說話者之間的距離消失，從而使聽話者和“你”合二為一，使聽話者站在說話者的角度考慮問題，更容易接受說話者的觀點。

2.創(chuàng)造對話性

表現(xiàn)為在沒有真實聽話者在場，或者敘述者所指向的聽話者是自己時，敘述者在意識上將自己一分為二，其中一個扮演當事者的角色，另一個充當評判者。這個用法一般多出現(xiàn)在說話者自我批評或者評價的場合下，創(chuàng)造出真實的說話者“我”和虛擬的聽話者“我”之間的對話性。

3.將話語信息概念化

所謂話語信息概念化指的是說話者所表達的話語信息變?yōu)橐粋€普適概念，虛擬交際語境的構建，使對話中的“你”或者“you”的指稱變得模糊，有相關經(jīng)歷或者身份的聽話人自動代入到話語場景中，更能獲得認同感。

英漢第二人稱代詞的不定指稱功能，既有差異，也有共性。本文主要論述“你”和“you”在不定指功能中體現(xiàn)出的共性，即通過構建虛擬交際語境來實現(xiàn)第二人稱代詞的指稱游移。希望對人稱代詞的不定指功能研究有更深入的理解，同時也為第一人稱代詞和第三人稱代詞不定指功能的研究提供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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