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長榮
時(shí) 間 2002年9月10日
地 點(diǎn) 哈爾濱至吉林的列車車廂內(nèi)
人 物 崔大管 男,三十三歲,某建筑工地力工。微胖,中等身材。大分頭,頭發(fā)梳得溜光,身著藍(lán)色工作服。金小花的丈夫
金小花 女,二十六歲,某建筑工地炊事員。修長身材,披肩發(fā),姿色秀麗。身著深藍(lán)色西裝,崔大管的妻子
趙南雄 男,三十一歲,崔大管的工友。很瘦,大個,光頭,身著藍(lán)色工作服
老教師 男,五十五歲,某高中語文教師。中等身材,瘦弱,背頭,戴眼鏡,身著灰色西服
[幕啟:大幕拉開,車窗外的景色一閃而過。崔大管靠車窗而坐,對面是他的好朋友趙南雄。趙南雄的旁邊坐著金小花,崔大管的旁邊坐著老教師。此時(shí),崔大管正仰起頭來,將一瓶白酒對著自己的大嘴往下灌。放下酒瓶后,用右手拿起幾?;ㄉ兹M(jìn)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來。
崔大管 趙老弟,我不是對著你嘴吹牛皮。我行,我行!
趙南雄 (順手也拿起臺桌上的另一瓶白酒,咕嘟喝了一口)是是是,你行,你行!你要不行,就沒有行的了!
金小花 (撇了撇嘴)除了喝,就是吹??烧嫘校械貌荒茉傩辛?!
崔大管 (右手指著金小花,雙眼對著趙南雄)趙老弟,你別聽她瞎磨嘰,我一喝酒,她就是這個熊樣,就是他媽欠收拾!
金小花 (怒氣陡升)真不要臉,說不上誰收拾誰哪!
趙南雄 (皮笑肉不笑對金小花)大哥說句笑話,你不可當(dāng)真。(又對著崔大管笑瞇瞇)大嫂都是為你好,你千萬別生氣!
金小花 我不管說笑話還是吹牛皮,一看他酒后無德的樣子我就惡心!
趙南雄 (討好地)大哥喝點(diǎn)酒就高興,吹點(diǎn)牛皮也是可以理解的。 酒壯慫人膽,酒后吐真言。你是良家婦女,這點(diǎn)道理你一定會懂的,能不惡心盡量不要惡心,理解萬歲嘛!
崔大管 (將酒瓶子往車桌上一摔,把三個人嚇了一大跳)金小花!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喝酒最怕別人氣,一氣我就發(fā)脾氣,一發(fā)脾氣我就忘乎所以,忘乎所以我就有主意,有主意我就不注意……
金小花 (憤怒地打斷崔的話)你不注意,還能怎么的?這是火車,不是你們工地!
崔大管 (氣得滿臉通紅,冷不丁把車窗玻璃打開,紅紅的眼睛對著金小花)你再不要臉,我就從這兒跳下去,你信不信?
金小花 (立即站了起來,用手指著崔大管)你跳啊,跳??!是你爺爺?shù)膶O子你就跳下去,跳下去社會就少了一個大酒鬼,國家也少了一個大禍害!
崔大管 ──(真地將碩大的頭伸向了車窗外,做出躍躍欲試的樣子)
老教師 (急忙站了起來)大家都少說兩句,有事慢慢商量。真要是跳下去,后果不堪設(shè)想??!
趙南雄 (慌忙站起,雙手拉住了崔大管的胳膊)大哥大哥,千萬冷靜,千萬冷靜。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再說,大嫂還懷著孕呢!
崔大管 (突然將伸向車窗外的腦袋縮回車廂里,瞪著紅紅的眼睛直逼趙南雄)什么?懷孕?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誰的?
趙南雄 (莫名其妙)我說大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們懷的孕怎么能問我?你也太那個了!
崔大管 (又將發(fā)亮的眼睛對準(zhǔn)金小花)姓金的,你必須老實(shí)交代,你什么時(shí)候懷的孕?你到底懷誰的孕?
金小花 (怒不可遏,站起來,用手指向崔大管的鼻子)我真想給你倆大嘴巴,你自己做的缺德事,還問別人?
崔大管 (怒氣未消,但不像先前那樣理直氣壯了)我不是對你嘴吹牛皮,我心明鏡似的。一切罪惡在我的照妖鏡下都會現(xiàn)出原形的。想在我這里蒙混過關(guān)是癡心妄想?。▽ⅰ鞍V”念成“知”)
老教師 (感到好笑)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問題,不在于懷誰的孕,關(guān)鍵問題是你頭腦不清醒,這酒精泡得你神魂顛倒,什么事情能說清楚???
趙南雄 (面帶微笑)老人家說的有道理。大哥性子急,聽風(fēng)就是雨,什么事情一下子就想弄明白。大嫂直腸子,得理不饒人,什么事情都想較個真兒,世上的事情一下子能說清嗎?誰能找到真東西???
崔大管 (一臉霧水,兩眼迷茫)你這話我怎么越聽越糊涂。我要快刀斬亂麻,你就說我急性子;小花為自己辯護(hù),你就說她直腸子。照你的說法,我們都不對,就你一人一貫正確唄?
趙南雄 (無比委屈的樣子)你看看,你看看,這崔大哥又沖我來了。好心當(dāng)成了驢肝肺。自從你上車以來,我可就一直在吹捧你。(他把“捧”念成了“棒”)。不信,你問問旁邊這個四只眼睛的老大爺?
老教師 (對趙南雄給予自己的稱呼很反感,本想不搭理,又不得不搭話)這位小伙子說得也對也不對,那是“吹捧”,不是“吹棒”。另外,我戴眼鏡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也不能管我叫“四只眼”啊!
崔大管 (撲哧一笑,將已經(jīng)喝到嘴里的一口啤酒吐了出來)老先生說得對,你他媽管人家叫“四只眼”就是對人家的不尊重,你必須先向老先生道歉,然后再向我和我媳婦道歉!否則,不好使!
金小花 (輕蔑地對著趙南雄)裝好人裝得多沒意思。繼續(xù)裝啊,一直裝下去!
趙南雄 (即刻翻臉)你們是不是看我有點(diǎn)好熊啊?為什么都把矛頭指向了我?我可以鄭重其事地告訴你們:我也不是好惹的!你們打聽打聽,這十里八村的,我怕過誰?誰怕過我?
崔大管 (笑容可掬)你算說對了,但你只說對了一半,后一句才是真情況。要說“怕”與“不怕”,那還得說我老崔,我這輩子可沒他媽怕過任何人,這不是對著你嘴吹牛腿!
金小花 吹牛不上稅,你們倆就對瓶吹吧!
老教師 (十分反感)時(shí)代變了,魚目混珠,吹牛也算是一種本領(lǐng)了。
崔大管 (滿臉堆笑)老先生說的對極了。你看看那些腰纏萬貫的大老板,哪一個不是吹出來的?
金小花 那你為什么不吹出個老板呢?何必像毛驢子似的給人使喚,掙那一腳踢不倒的幾個錢,還把自己的老婆拽進(jìn)去。
崔大管 (理直氣壯)這真是頭發(fā)長見識短,硬把金子當(dāng)瓦塊,還把銀子當(dāng)面堿。這不得一步一步地吹嗎?吹到時(shí)候老板就當(dāng)上了!你看哪個老板是一口氣吹出來的?
趙南雄 大哥說得有道理。你看哪個老板不是一點(diǎn)一點(diǎn)吹出來的,天下有一步登天的事情嗎?那飯還得一口一口地吃,酒還得一口一口地喝,牛也得一步一步地吹?。?/p>
金小花 (不屑一顧)我說現(xiàn)在的牛怎么越來越少了,原來都是你們這號人給吹死的!
崔大管 這女人吶,就是不可雕??!你懂什么?牛少的原因一是拖拉機(jī)多了,不用牛了;二是人民生活改善了,殺牛的人多了。
老教師 這位女同志說的有道理。做人一定要踏踏實(shí)實(shí),說大話,吹牛皮,不能當(dāng)飯吃。
崔大管 (冷笑)怎么不能?不但能當(dāng)飯吃,而且能當(dāng)酒喝。你看,我的一瓶酒下去了一大半,四個茶蛋統(tǒng)統(tǒng)地報(bào)銷了。
趙南雄 (緊接著)說得對,大哥不這樣吹牛皮,酒能喝得這樣快嗎?蛋能下得這樣快嗎?
崔大管 (立即變臉)姓趙的,你別以為你大哥喝醉了,你就胡言亂語。你以為我聽不出來嗎?你大哥什么時(shí)候?qū)W會下蛋了?你給我下一個試試?
趙南雄 (急忙解釋)你沒聽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你在吹牛的過程中,很快地就把四個茶蛋下到肚里去了。
崔大管 (得意地)這還差不多,你可別把豆包不當(dāng)干糧!
金小花 (撇了一下嘴)還豆包呢,我看純粹是土豆!
崔大管 (猛喝一口酒)你別瞧不起我,你跟大家說說,當(dāng)初你和你們?nèi)沂窃鯓幼返奈??別好了傷疤把疼忘了!
趙南雄 (饒有興致)我也聽說,追大哥的人特別多,至少能有一個連。
崔大管 (得意忘形)什么一個連,一個加強(qiáng)連!
金小花 (不屑地)真不要臉,還一個加強(qiáng)團(tuán)呢!
崔大管 (又喝了一口酒)我最恨的就是不實(shí)事求是的人!連事實(shí)都不敢承認(rèn),還能做出什么大事情?你不追我,我能到你手?
金小花 (吐了一口唾沫)算我瞎了眼,落到了你這個大酒包手里。
崔大管 (不耐其煩)別往旁邊扯!你就說說你和你們?nèi)沂窃鯓幼非笪业木托辛耍?/p>
金小花 (冷笑)是啊,我和我們?nèi)叶枷嘀心氵@個大酒鬼了,不嫁給你誓不罷休,全家人都跪下來求你娶我,行了吧?
崔大管 (樂不可支)至于你們?nèi)胰硕脊蛳聛砬蠡榈氖?,我大概可能記不起來了?/p>
趙南雄 (頗有興趣)這么偉大光榮的事情怎么能忘記了?
崔大管 那是因?yàn)槲液榷嗔?,頭腦不那么清楚了。
趙南雄 (故意挑逗)那你現(xiàn)在清楚了,你仔仔細(xì)細(xì)說說吧!
金小花 (對準(zhǔn)趙南雄)你逗引狗呢?他捧個酒瓶子灌,你沒看著嗎?
崔大管 (立即接上)別看我現(xiàn)在拿個酒瓶子,可我清楚得很,比任何時(shí)候都清楚!俗話說:酒不醉人人自醉,人不醉酒就沒味,我就向在座的父老鄉(xiāng)親說說他們?nèi)蚁蛭仪蠡榈慕?jīng)過吧!
趙南雄 (點(diǎn)了好幾下頭)好好好,我們把耳朵洗了靜靜地聽!
崔大管 (一邊端詳著金小花,一邊對眾人說話)你們看,我這個媳婦漂亮不?
趙南雄 (連連點(diǎn)頭)漂亮得很,漂亮得很,好像十八九的樣子!
崔大管 (將一粒花生米扔進(jìn)嘴里咀嚼)以前比這還漂亮,如今叫我造害的有點(diǎn)差勁了。
趙南雄 這樣的美貌媳婦還造害?要是我,早就砍塊板供上了。
金小花 (瞧不起的樣子)那你就砍塊板把老娘供起來吧,省得我像三孫子似的受人指使。
崔大管 (裝出通情達(dá)理的樣子)說什么話?趙老弟只不過是開個玩笑,你也當(dāng)回事。這么漂亮的良家婦女向我求婚,而且是全家跪下,不是證明我崔大管有魅力嗎?
趙南雄 (搶答)完全可以證明!
崔大管 (晃晃大腦袋)但是,我沒答應(yīng)。
趙南雄 機(jī)會不能失,失去不再來,你你你快答應(yīng)吧!
崔大管 我倒是想答應(yīng)啊,可我說不出話來啦!
趙南雄 (莫名其妙)激動到這種程度了?
崔大管 我喝醉了,舌頭不好使了!
金小花 (左手捂著嘴,右手指著崔大管)就這樣見酒沒命的大酒包,我能追他?這不是天上的月亮在談話嗎!
老教師 (笑了笑)那叫“天方夜譚”!
金小花 (微微一笑)老先生知識高,你就給我當(dāng)翻譯吧!
崔大管 老先生,你別聽她的,你聽我的!
老教師 (搖搖頭)聽誰的我都聽不出個聲來。
崔大管 (興致勃勃)想當(dāng)初,我梳個大背頭,戴個大墨鏡,圍個大圍脖,老精神了,都管我叫大帥哥。
趙南雄 (順?biāo)浦郏┐蟾缒贻p時(shí)一定很有氣派,現(xiàn)在還透露出當(dāng)年的氣質(zhì),用現(xiàn)在的話來講,那就是高富帥!大哥,你說下去!
崔大管 (津津有味)那天,我不知怎么回的家,第二天中午才迷迷糊糊醒來,就覺得腦瓜仁子疼。接著,就覺得有一雙溫柔的小手在我的腦門上摸來摸去,我立即抓住她的手說:親愛的,我會娶你的,你太令人感動了。
趙南雄 是怪令人感動的!
崔大管 沒承想,她啪地一聲拍了我一個大耳光,打得我兩眼冒金光。我大吼一聲:金小花,你干啥?你竟敢在我臉上練習(xí)打嘴巴!
趙南雄 (迷惑不解)大嫂怎么這樣不講情面???
崔大管 我猛然起來,睜開眼睛,晃晃腦袋,使勁一看,糟了,這哪里是金小花?
趙南雄 那是誰啊?
崔大管 那是我的媽!
[車廂喇叭傳來列車員報(bào)站聲。
金小花 別吹了!到站了!
[劇終。
責(zé)任編輯 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