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辰

在中國女子排球隊，張常寧目前的位置僅次于世界第一主攻朱婷。2015至2016年，中國女排先后奪得世界杯冠軍和奧運會冠軍，作為主力隊員的張常寧都功不可沒。身為排球天才，張常寧14歲入選國家沙排女隊。2013年，她退出國家沙排隊，準備轉到室內排球，卻遭遇一段人生波折。父親張友生一直是女兒人生路上的領路人，在他的正確引導下，張常寧跨越艱難險阻，步入事業(yè)巔峰——

提前4年兌現(xiàn)父女約定

張常寧1995年出生于江蘇常州，父親張友生曾是中國男排主力隊員，參加過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退役后任江蘇男排教練；媽媽江秋寒在南京體育學院任教，也是運動員出身。張常寧的哥哥張晨，是中國男排現(xiàn)役主力隊員。張常寧在常州的姥姥家長大，直到上小學才回南京。因為遺傳了父母良好的運動基因，張常寧極具運動天賦，而且身體條件極佳，小學三年級身高就超過了很多成年女性。

南京是排球強市，10歲時張常寧開始接受排球訓練。她天資聰穎，雖經常出去訓練比賽耽誤上課，但學習成績一直十分優(yōu)異，尤其是數(shù)學，經?？紳M分。排球打得好，學業(yè)又出眾，張常寧曾光榮當選“南京十佳少年”。

2007年6月，張常寧小升初，學校準備保送她進南京著名的重點中學南京外國語學校，但以排球特色見長的南京三中也看中了張常寧這棵好苗子，向她發(fā)出了邀請。江秋寒希望女兒以學業(yè)為主，將來考985或211大學。張友生卻與妻子意見相左，認為女兒是不可多得的排球天才，不打球埋沒了天賦。最終，江秋寒認同了丈夫的想法。

女兒進入南京三中前，張友生與她談話：“本著對你負責的原則，我和你媽給你選擇排球這條路，希望你不要讓我們失望?！睆埑幐ＷC：“爸，我會好好練球，爭取成為江蘇省女排的一員?！睆堄焉犃藫u頭道：“目標太低了，我曾是國手，你哥是現(xiàn)役國手，你也要爭取進國家隊?！睆埑幃敿磁c父親約定：18歲殺入國家隊。

張常寧在南京三中讀的是排球特長班，上午上文化課，下午和晚上訓練。為了讓女兒早日成才，性情溫厚的張友生表現(xiàn)出異乎尋常的冷酷：雙休日學校放半天假，張常寧回家休息，他卻逼女兒去訓練館練球。張常寧央求道：“爸，學校訓練挺累的，就讓我放松半天吧！”張友生不答應：“不行！想進國家隊，莫說半天，就是一個小時也不能懈?。　?/p>

到了訓練館，張友生讓女兒苦練一傳。他用力將一個個排球往女兒身上扣，球速高達每小時120公里，像炮彈一樣砸向張常寧。她左翻右滾，奮力接球，但還是不斷有球砸在身上。兩個小時下來，張常寧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回到家，她眼淚汪汪地向媽媽訴苦：“爸爸心太狠了，我好煩他?！苯锖c丈夫步調一致，說：“你爸現(xiàn)在對你狠，是為了不讓你將來流眼淚。你要知道，爸爸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

2008年，張常寧13歲了。為提升女兒的彈跳力，張友生在她小腿上各綁了一只500克的沙袋，然后讓她練習原地起跳攔網(wǎng)、助跑扣球。張常寧經常一練兩三個小時，累得癱坐在地上直喘氣。一次，她雙腿像灌了鉛，實在跳不動了，要求休息半小時，張友生不允許：“別找借口偷懶，繼續(xù)練，達不到要求不回家?！睆埑庂€氣解下沙袋，往地上一摔說：“我不練了！”說完，跑出了訓練館。

張友生以為女兒回家了，誰知傍晚回到家卻不見女兒的身影。江秋寒得知女兒負氣出走，急得哭了起來：“常寧不會有事吧？”張友生吼道：“能有什么事？這孩子，太不讓人省心了！”夫婦倆吵吵嚷嚷出門尋找女兒。晚上8點，兩人終于在長江邊找到了張常寧。一見到女兒，江秋寒立馬與丈夫形成統(tǒng)一立場，埋怨道：“你這孩子，即便心里再有怨氣，離家也該給爸媽打個招呼！”

張友生連忙制止妻子的嘮叨，動情地對女兒說：“爸爸曾在國家男排服役10年，做夢都想奪世界冠軍、奧運冠軍。記得離開國家隊時，我含淚在體育總局門口發(fā)誓：這輩子拿不了世界冠軍，就讓我的子女將來幫我圓夢。常寧，你哥雖是國家男排主力隊員，但中國男排還未沖出亞洲，奪世界冠軍不現(xiàn)實，爸爸的夢想只能靠你來實現(xiàn)?！闭f著，張友生哽咽了。在張常寧的記憶里，父親從未流過淚。她知道自己讓父親傷心了，溫順地跟父母回了家。

由于基本功扎實，身體素質出眾，2009年，14歲的張常寧入選國家女子沙灘排球隊，提前4年兌現(xiàn)了與父親的約定。這時，她終于理解了父親冷酷背后的溫情。沒有父親日復一日的嚴苛，哪有自己的鳳凰涅槃？她含淚對父親說：“爸，以前我不懂事，經常惹你生氣，請原諒！”張友生慈愛地攬女兒入懷，說：“我不是鐵石心腸，其實每次對你那么狠，我心里都很痛?！备概畟z就這樣和解了。

鼓勵受挫女兒從頭再來

進入國家沙排隊后，張常寧與馬圓圓搭檔，成為隊里的重點培養(yǎng)對象。2011年12月，張常寧與隊友配合，勇奪亞洲沙灘排球巡回賽南寧站冠軍。次年6月，在亞排聯(lián)洲際杯沙灘排球賽上，張常寧與馬圓圓摘取銀牌。

張常寧骨子里癡迷室內排球，當初走上排球之路，也是沖室內排球去的。隨著年歲漸長，她越來越期望能在室內排球場上拼殺。而且，沙灘排球訓練比賽都在室外進行，日曬雨淋是家常便飯，張常寧臉部、胳膊一年要脫幾次皮。

2013年秋，張常寧與父親商量：“爸，我想改練室內排球?！睆堄焉惑@：“你在國家隊都4年了，怎么能隨便改項？”張常寧訴說了自己對室內排球的渴望，以及沙排給她帶來的苦惱，張友生還是不同意。這年12月，張常寧擅自向相關部門提交了轉項報告。因為張常寧是國家沙排女隊的希望之星，她的轉項申請沒能得到批準。年輕氣盛的張常寧不顧父母反對，擅自退出國家隊，結果遭到相關部門封殺，淪落到無球可打的地步。

2014年1月，美國3所著名高校與張常寧取得聯(lián)系，盛邀她出國留學。對方承諾提供全額獎學金，不用她家負擔一分錢。張友生知道，美國沒有職業(yè)排球聯(lián)賽，但大學生排球聯(lián)賽的影響力和知名度也在全球首屈一指。憑女兒的實力，一個賽季下來，拿三四萬美元獎金不成問題。四年下來，女兒也能積攢一筆錢，對將來創(chuàng)業(yè)或成家都有幫助。于是，他跟女兒商量：“耗在國內浪費青春，不如出國留學吧，這樣好歹有球可打?！睆埑幊跣牟桓模骸拔夷膬憾疾蝗ィ幌朐趪鴥却蚴覂扰徘?，將來進國家隊。”

女兒不聽安排，張友生著急，責怪女兒：“你現(xiàn)在連運動員的資格都不具備，怎么進國家隊？當初你要是聽我一句勸，哪會有今天？”張常寧懟父親：“我想練室內排球有錯嗎？為什么不讓我打球？我就不離開江蘇！”父女倆爭執(zhí)起來，張友生氣得連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了。江秋寒勸丈夫：“常寧總這樣下去不行啊，既然她想打室內排球，咱就想想辦法成全她吧！”妻子說得對，張友生覺得，作為父親，自己有責任幫助女兒克服困難，實現(xiàn)夢想。

1月中旬，張友生開始在各個部門奔走，如實反映女兒的情況，希望給她一條出路。鑒于張友生為排球事業(yè)做出的貢獻，加上相關領導也不想錯失張常寧這棵好苗子，不久便解除了對她的禁令。

2月中旬，2014年度全國女排聯(lián)賽進行到第8輪時，張常寧終于如愿進入江蘇隊。送女兒去隊里報到時，張友生語重心長地叮囑：“能有今天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睆埑幯劭舴杭t：“爸，經歷了這么多，我知道該怎么做，我不會讓你和媽媽失望的?！?/p>

張常寧練過沙排，技術全面，既能打主攻又能打接應。她扣球勢大力沉，尤其擅長開網(wǎng)進攻。三輪比賽下來，張常寧就成了江蘇女排響當當?shù)闹髁﹃爢T。因在聯(lián)賽中表現(xiàn)突出，2014年3月，郎平組建新一屆國家女排時將張常寧召至麾下。這成了張友生家的特大喜事。接到通知當天，張友生和妻子特意做了滿滿一桌美食，然后將女兒叫回家。他給女兒倒了一杯紅酒，說：“今天是爸爸最高興的一天，我沒想到幸福來得這么快?，F(xiàn)在國家女排有郎平掌舵，又有一批多年難遇的優(yōu)秀球員，你一定能替爸爸圓夢。”張常寧信心滿滿：“爸，我一定要在國家隊站穩(wěn)腳跟，爭取奪世界冠軍。”父女倆心中都滿懷憧憬……

進入國家隊后，張常寧才知道競爭很殘酷。當時主攻線有朱婷、惠若琪、劉曉彤等8名球員，她們經驗豐富，實力超群。與她們相比，張常寧顯得青澀稚嫩。為能留在隊里，她艱苦訓練，嚴摳每一個技術動作，進步神速。但2014年6月國家隊確定意大利女排世錦賽參賽陣容時，張常寧還是落選了，被退回江蘇省隊。

張友生知道女兒心里有痛，特意趕到南京火車站接女兒。一見到父親，張常寧便淚流不止：“爸，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睆堄焉呐呐畠旱募绨蛘f：“別灰心，你才19歲，以后有的是為國爭光的機會?！睆埑幾宰鹦暮軓?，覺得自己很失敗，情緒一直低落。那段時間，張友生每天下了班都要去江蘇女排安慰女兒：“作為一名優(yōu)秀運動員，必須具備百折不撓的毅力。跌倒了從頭再來，爭取明年再進國家隊?！痹诟赣H的激勵、引導下，張常寧漸漸走出失落，再次向國家隊發(fā)起了沖擊……

兩次傷病見證溫暖父愛

在意大利女排世錦賽上，郎平率領隊員們發(fā)揮出色，奪得銀牌。這是中國女排近10年內取得的最好成績，預示著女排走出了低谷。凱旋回京時，相關領導和數(shù)千球迷到首都國際機場迎接。張常寧在電視里看到這一幕，羨慕地對父親說：“爸，隊友們真幸福，我希望有一天也能享受這種待遇?！睆堄焉钆畠海骸坝兄練猓∫且院竽隳昧耸澜绻谲?，我和你媽也去北京接機?！?/p>

2014年11月，新一屆全國女排聯(lián)賽打響。3個多月的賽程，21輪比賽，張常寧是江蘇女排從頭打到尾的主力，總得分位列全隊第一，成為江蘇女排的“當家球星”。次年2月，張常寧順利入選國家女排。在郎平和教練組的精心雕琢下，她的各項能力都有了質的提升。而且，她能根據(jù)場上需要出任主攻或接應。最終，她從4名競爭隊員中脫穎而出，被確定為隊長惠若琪的替補，如愿入選參加日本女排世界杯的陣容。

2015年7月20日，距世界杯開賽還有一周時間，惠若琪體檢時意外被查出心臟早搏。隊里本著對運動員的健康負責的原則，不再安排她參賽，替補張常寧一下子被推到了主力位置。當天，郎平組織教練和隊員開會，讓張常寧頂替惠若琪。

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張常寧頓時感到壓力巨大，擔心自己發(fā)揮不好拖后腿。次日凌晨1點，她給父親打電話，在電話里一直哭。張友生很吃驚，急切地問她：“你怎么了？”張常寧哽咽著講述了自己突然被推上主力位置后的驚惶與焦慮：“爸，我怕勝任不了這個角色，會成為罪人?！睆堄焉参颗畠海骸斑@是好事啊，你應該感到高興才是。郎平教練相信你的實力，才把這個重擔交給你，你要對自己有信心?！痹诟赣H的極力安慰下，張常寧的情緒才有所平復。

次日上午，張友生給正在國家隊訓練的兒子張晨打電話，希望他去開導一下妹妹。張晨是張友生與前妻的兒子，當年媽媽與爸爸離婚后去了國外，他一直隨父親和繼母生活。江秋寒視張晨如親生，他跟妹妹的感情也十分深厚。接到爸爸的電話后，一連幾天他都去一墻之隔的國家女排鼓勵妹妹。他客觀地幫張常寧分析她的特點和長處，為她做心理疏導……

在父親與哥哥的幫助下，張常寧終于放下包袱，輕裝上陣。最終，中國女排以10勝1負的驕人戰(zhàn)績，在時隔11年后再次奪得世界杯冠軍。

在全部11場比賽中，張常寧場場首發(fā)，是中國隊奪冠的大功臣。張友生兌現(xiàn)承諾，與妻子趕到北京迎接女兒凱旋。在機場，他手捧女兒的金牌感慨道：“爸爸沒能實現(xiàn)的夙愿，你幫我實現(xiàn)了，謝謝我的優(yōu)秀女兒，從今以后我沒什么遺憾了?！毕肫鹋c父親一路走來的艱辛，張常寧熱淚盈眶……

來不及喘口氣，張常寧又投入到里約奧運會的備戰(zhàn)中。2016年3月，訓練中她右膝舊傷復發(fā)，被迫在醫(yī)院接受治療。擔心因傷錯過奧運會，張常寧心情很糟糕。張友生請假來到北京，一邊協(xié)助醫(yī)生幫女兒康復，一邊在心理上為她減壓。在父親的陪伴下，張常寧心態(tài)漸漸平復，面對傷病堅強樂觀，即便躺在器械上做康復，還高舉雙臂練習傳球。張友生看在眼里，不覺熱淚盈眶。半個月后，張常寧傷愈歸隊，張友生返回南京。

2016年7月，里約奧運會拉開戰(zhàn)幕，張常寧與隊友們奔赴賽場。為給女兒加油助威，一向節(jié)儉的張友生與妻子自費趕往里約。小組賽中國隊出師不利，張常寧與隊友們承受了巨大壓力。為了不影響女兒的情緒，張友生不敢給女兒打電話，不敢與她見面，像普通觀眾一樣在觀眾席上手舉五星紅旗為中國隊加油。

進入淘汰賽后，中國女排狀態(tài)漸漸回升。郎平每天組織隊員開會到深夜，張友生也不睡覺，將一條條注意事項寫在手機上發(fā)給女兒。最終，中國女排成功逆襲，奪得寶貴的奧運會金牌。直到頒獎儀式結束，張友生才見到女兒。父女倆緊緊擁抱，千言萬語都化作幸福激動的淚水……

奧運會結束不久，張常寧參加全國女排聯(lián)賽，左腳踝不幸扭傷。作為江蘇女排的隊長和最穩(wěn)定的得分點，她咬牙帶傷打完聯(lián)賽才接受治療。張友生再現(xiàn)暖爸本色：每天去醫(yī)院陪女兒，親手給她做營養(yǎng)餐，攙扶女兒上下樓梯鍛煉腿部力量……2018年6月，張常寧傷愈出院，重新開始有球訓練。

面對即將開幕的女排世錦賽，張常寧向父親承諾：“到時我一定好好發(fā)揮，力爭再奪金牌?！睆堄焉犃耍闹袧M是幸福的期待！

〔編輯：馮士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