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應峰
有這么一個人,三十好幾,離異。他好酒,每天,醉里來,醉里去,真?zhèn)€是醉生夢死。在辦公室,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受不了!”
什么受不了?應酬多了受不了,還是酒喝得受不了?只有他自己明白。總之,他每天都會將一身酒氣和興奮之情帶入辦公室,說著酒話,談著酒事,泡在自己營造的氛圍里。
渴了的時候,他也喝酒以外的東西。喝茶,茶里面還加點蜜。他也會熱情洋溢地談起酒文化和茶文化,也會冠冕堂皇地將酒香、茶香與人格馨香混為一體。他常說,喝茶可以調理浮躁心態(tài),讓心境從喧囂回歸安靜。旁人說:“你算是喝出境界來了。”他瞇眼笑笑,就勢打起了呼嚕。
屬于他的境界,和李白“斗酒詩百篇”、蘇軾“松風竹爐,提壺相呼”的境界自然是兩重天地,大相徑庭。
想起《紅巖》中,甫志高未叛變前,與前來接頭的地下黨員陳松林有這樣的對話。甫志高問:“喝什么茶?香片、龍井還是烏龍茶?!薄澳挠羞@么多講究,有口水解渴便行?!标愃闪謶?。那個特定時期,喝茶,是有閑階級的生活點綴。正是這一問一答,預示著過分講究的甫志高日后會成叛徒;而工人出身的陳松林“有口水解渴便行”的應答,道出了那個特定時期,一個共產黨人為人處事具有的境界。
由此看來,喝的境界與人生際遇終歸是大有關聯(lián)的。
在小說大家曹雪芹看來,喝的境界不在于喝本身,而在于怎樣喝,怎么品。再平常、再凡俗的事,一旦用復雜精細的程序和器皿來表達,就有了意味和蘊含。《紅樓夢》中,他借妙玉之口表明了自己的看法。一天,妙玉悄悄拉著寶釵、黛玉喝茶,沖茶用的水就大有講究。“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臉青的花甕一甕,總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卑褌€林妹妹唬得不好多話?!皩氂窦毤毘粤?,果覺輕浮無比”。所用的茶具,無一不是古董珍玩。論到喝茶,妙玉還刻薄地說:“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牛飲騾了?!痹诓苎┣坌闹?,喝茶不在解渴,而在辨味。
在電視里見過專業(yè)的茶藝表演,沏茶的程序讓人眼花繚亂,還配有古箏彈唱。不光桌子椅子茶具顯出古樸之氣,連彈琴的小姐也頗有些古色古香的神韻。雖在熒屏之外觀看,但熒屏中的茶香氛圍早已浸入心扉。個中意蘊,與曹雪芹先生在《紅樓夢》中的描述,頗有些遙相呼應的味道呢!
我呢,習慣于使用最普通的玻璃杯,喝最平淡的白開水。總是在渴了的時候,將純凈的滾水和純凈的涼水兌成溫熱,大口喝下。那一刻,深切的快感就會自心底升騰起來。在溫軟之水的滋潤里,平實的生命才日復一日煥發(fā)著生機。竊以為,像我這樣將白開水喝得大快朵頤、毫無講究,怕是進入無人之境了吧。
總之,世俗生活中,少不了熱烈和平淡,苦澀和甜蜜。就像生活中有酒和水、茶和蜜一樣。不同的心境,會有不同的喝法;不同的喝法,演繹出的,是不同的人生際遇。
(編輯 王 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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