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宇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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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費希特人的使命觀及其當代啟示
葛宇寧
(河南理工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南 焦作 454000)
人的使命問題是費希特哲學的重要問題。在費希特看來,自在人的使命是通過成長完善自身,使自己符合人的概念,實現(xiàn)自相一致;而作為社會的人則應該通過服務于別人的完善和汲取社會提供的條件來完善自身,致力于達到共同的善;學者是一個特殊的階層,該階層的使命是注視社會發(fā)展的實際過程,致力于社會的進步和發(fā)展,做好人類的教師和教養(yǎng)員,做社會的道德楷模。費希特的人的使命觀啟示我們,人應該具有使命意識,自覺為社會做出自己的貢獻,尤其學者一定要牢記自己的使命,為社會的進步和發(fā)展做出自己特有的貢獻。
費希特哲學;人的使命;學者;啟示意義
人的使命問題一直是哲學探討的重要問題,因為哲學就是人對自身的注解,作為理解人自身學問的哲學必定要關注“我是誰,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這一人類的永恒問題。雖然不同時代的哲學家,不同流派的哲學家都基于自己時代的特定狀況、自己的生存體驗對這一問題進行了回答,形成了蔚為大觀的哲學人類學,但對人的使命問題關注最多、解答也最深刻的,應該是德國古典哲學,康德、黑格爾、費希特、謝林、斯伯丁、門德爾松等都曾對人的使命問題進行過自己的注解。其中,費希特對這一問題尤為關注,他為此做了一系列的演講,這些演講的內容后來匯集成《論學者的使命人的使命》一書,該書從自在的人、社會的人、學者三個方面全面深刻地探討了人的使命問題。他的許多見解,對今天的人們仍然有著重要的啟發(fā)和價值。但是,由于我國學術界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對康德和黑格爾的研究上,因此在我國,費希特的很多哲學思想至今都是一片等待開墾的處女地?;诖耍疚臄M對費希特的人的使命觀及其當代價值做初步的解讀。
費希特首先探求的是自在的人的使命問題。自在的人在費希特那里是指純粹的自我,這種自我是孤立的,與自身之外的事物沒有“瓜葛”的,相當于一個“原子”,自身獨立,自在運行。當然,這種孤立于任何社會關系之外,與任何自身之外的東西沒有聯(lián)系的個人,在現(xiàn)實世界中是不存在的,只是一個理論假設。但是,我們在解讀費希特的哲學思想時,不妨把其理解為與社會相對隔離的個體,雖然他在社會之中,但他有自己獨特的存在。
那么個體的使命是什么呢?按照費希特的理解就是“絕對自相統(tǒng)一,始終自相同一,完全自相一致”[1]9。在費希特看來,“人應該永遠自相一致,而絕不自相矛盾”[1]8。當然,基于思辨哲學的底蘊,人的自相一致和自相統(tǒng)一,就是人應該像“人”,人不能偏離人的本質,應該符合人的概念。
那么人的本質是什么呢?在費希特哲學中,人是處于上帝和動物之間的存在,人不像上帝,上帝是圓滿的、自足的、至善的,而人不是;人也不像動物,人是有理性的、可塑的,而動物不是。如果人像上帝,他就不需要去完成使命,他本身就是已經完成的,是現(xiàn)成的。如果人像動物,他也不需要使命,因為賦予一個非理性的存在者以使命是沒有意義的,動物只需要自然給它安排好的東西,不需要“成長”,不需要“改善”和“完善”。人天生是不完善的,需要走向完善,與感性和欲望相抗爭,做一個真正的理性存在者,甚至成為上帝那般的存在。
作為個體的人要成長為完善的理性存在者就在于道德的修行,“人的生存目的,就在于道德的日益自我完善”,“無限完善是人的使命”[1]12。概言之,人的成長、完善就在于祛除自己的“動物性”“獸性”,在于增加自己的“人性”“理性”。動物性是受欲望和感性支配的,是一種自然本能支配的東西,而人性就是一種經過道德、倫理、文化、法律、政治、藝術等“訓導”出來的社會性、理性。比如一個人喜歡上別人的東西,就想去搶奪,這就是一種本能支配,而如果他想通過交換的方式去得到別人的東西,那就是一種出于理性的行為。
實現(xiàn)個人的自我使命需要借助兩點:其一,善馭外物,而不為外物所奴役。在費希特看來,“使一切非理性的東西服從自己,自由地按照自己固有的規(guī)律去駕馭一切非理性的東西,這就是人的最終目的”[1]11。人本自由,自由就是人的特性,自由性當然不是任意亂為、隨心所欲,而是在掌握外在事物本質和規(guī)律的情況下,能夠按照自己的理性和意志去改造世界,使世界滿足人的需要,而不是任外在事物支配自己。按照馬克思主義的理解,我們不能改變、取消客觀規(guī)律,但是我們可以通過自己的自覺能動性創(chuàng)造條件使客觀規(guī)律服務于我們的生存和發(fā)展,我們在認識外在必然性的條件下,“掌控”它,使我們處于一種自覺自主的狀態(tài)[2]93。比如,我們掌握了降雨規(guī)律,就可以利用有利的天氣條件,進行“人工降雨”,從而服務于農業(yè)生產。其二,按照道德律生活。在這一點上,費希特和康德是一致的,都要求我們的行動必須遵循道德律,即我們行動的準則應該可以成為普遍的法則。同時,在費希特看來,我們也要正確理解善和幸福的位階,即善高于幸福,幸福未必能夠帶來善,但善卻能夠帶來幸福,“并非造福的東西就是善的,而只有善的東西才是造福的”[1]11。
當然,費希特同時認為,絕對自我統(tǒng)一,實現(xiàn)完滿和至善,只有上帝才能達到,人作為有限的理性存在者無法達到,但可以無限地接近這一目標,“無限地接近這一目標,就是他作為人的真正使命”[1]11。
所謂社會的人,就是生活在一定社會關系之中的人,是社會之中的存在。在費希特看來,“社會意向屬于人的基本意向,人注定要過社會生活的”[1]18。純粹意識的自我、孤立存在的自我只屬于理論上的存在,是一種理論預設。在馬克思主義看來,根本不存在孤立的、與社會沒有關系的個人,人都是現(xiàn)實的、生活在一定具體社會歷史之中的[3]135。因此,費希特要探討人的使命,就不能只探討那種抽象的個體,還必須探討社會的人的使命。
那么,社會人的使命是什么呢?簡單地說就是“促進共同完善”。費希特認為,在社會生活中,我們通過參加社會交往,相互影響,相互作用,我們服務于別人的完善,別人也服務于我們的完善,最終實現(xiàn)整個社會的完善,這就是社會的人的使命[1]23。費希特把社會看作人自我實現(xiàn)、自我完善的路徑,脫離了社會,人把自己孤立起來,就不可能實現(xiàn)自己的使命,自我就無法得到根本的完善。個體通過參與社會建設,為社會貢獻自己的聰明才智,為社會的發(fā)展做出自己的貢獻,這就是在為別人的完善提供便利和條件;同時,自我也會通過社會這一“中介系統(tǒng)”獲得完善自己所需的各種條件和平臺;而最終社會也會得到進步和發(fā)展。
在費希特看來,作為理性的存在者,每一個個體都有關于人的理想(人的概念和標準),都會拿著這個理想去衡量別的理性存在者,去試驗和觀察,如果發(fā)覺別人低于這個理想,就會努力把他提高到理想的程度。這其實就是一種競爭和較量,通過勝利者來影響失敗者,使失敗者向勝利者看齊,因為在這種較量中,“總是那種屬于較高、較好的人的智慧生物取得勝利;這樣通過社會就產生了人類的善”[1]19。當然,使別人提高不能采取強制的方式,只能通過影響和教育。費希特對此是非常樂觀的。在他看來,在人類社會的競爭和斗爭中,光明一定是勝利的一方,即使我們不能確定最終勝利的時間,但我們可以確信光明一定會戰(zhàn)勝黑暗。
當然,人需要從社會中獲取自己完善所需要的各種物質和精神財富,人可以“利用非理性的東西作為達到自己目的的手段,但是卻不可以利用理性生物作為達到自己的手段”[1]21。也即是說,在費希特看來,人自身的發(fā)展和完善,可以充分利用造物主所提供的各種條件,但對同屬人的他者卻不能視為工具來加以利用,別人不能成為我自身完善的手段,任何一個人的存在都是自成價值的,都不是因為滿足了別人的欲望和需要才有價值。這體現(xiàn)出費希特道德哲學的高尚性。在這一點上,費希特應該是承繼康德的,因為康德倫理學的核心訓條就是:人是目的,不是手段[4]53。
費希特還特別強調平等待人和尊重別人的自由對于個人完善的重要價值。人只有把別人視為平等的同類,視為一個人,他自己才是人。如果他把別人視為奴隸,他自己就是奴隸,因為他長著“奴隸的靈魂”。如果自己不給別人自由,他自己就不會自由,也會處于一定的“枷鎖”之中。
在人的使命問題上,需要指出的是,費希特有一點是和馬克思主義相一致的,即他也堅持“社會主義”,認為真正能夠實現(xiàn)人自身發(fā)展、實現(xiàn)人的真正完善的中介是“社會”,而不是“國家”。社會生活是人的目的,國家不是。國家只是歷史的產物,是手段和工具,是用于“完善”社會的。國家將來一定會消失,一旦它的歷史使命完成,它的消亡將是不可避免的?!霸谌祟愊忍斓貥嗣鞯那斑M路程上總有那么一站,到那時所有的國家組成都將成為多余的?!盵1]19
費希特通過對社會階層問題的分析發(fā)現(xiàn),雖然各階層之間有很大差別,但是各階層的存在都有其價值,都有其使命。學者,作為一個以知識為謀生方式的階層,也有自己特殊的使命。由于費希特本身就是學者,所以他又著重探討了學者的使命問題。
費希特首先從總體上概括了學者的使命:“高度注視人類一般的實際發(fā)展過程,并經常促進這種發(fā)展前進?!盵1]40也即,作為學者,作為擁有較高文化程度的人,需要關注人類發(fā)展的實際過程,從理論上把握這一發(fā)展過程,把其呈現(xiàn)為“思想中的時代”,對其進行反思和求索,并時刻促進人類社會的進步和發(fā)展。了解人類的過去,把握人類的當下,指出人類的未來,就是學者的事業(yè)。具體來說,學者階層在人類社會中有三種使命。首先,當好人類的教師[1]43。學者擁有知識,這是其存在的依據(jù),也是其優(yōu)勢,學者們就應該利用好自己的優(yōu)勢為社會服務。人們信任學者的知識,認為其能夠辨別真理和謬誤,因此學者應該像教師一樣,為人類指明真理,防止謬誤糾纏人類。同時,學者也應該告訴人們的真正利益和需要所在,當然,也要指出滿足人類需要和利益的真正道路。在人類歷史上,人類為自己錯誤的認識已經付出了很多,教師就應該糾正“學生”的錯誤,使他們依照真理指引的道路生活,從而避免誤入歧途。其次,當好人類的教養(yǎng)員[1]44。如果說教師的作用貴在傳播知識和真理,使人類能夠辨析真理和謬誤,那么教養(yǎng)員的職責則是從品德和素養(yǎng)上預防人類停頓和倒退。在這一問題上,費希特對學者提出三點要求。其一,學者必須盡可能地充實自己,掌握知識和真理,通過自己的智慧正確地預知人類未來應該向哪里前進。其二,學者在這一使命中要遵循道德律的要求,要基于自由,而不能通過誘惑或者逼迫的方式來強制人們接受其觀念和信條。其三,學者要基于自己的良知,把人類引向正確的道路而不是迷途。最后,學者應該是社會的道德楷模。也即,學者應該是“他的時代道德最好的人,他應當代表他的時代可能達到的道德發(fā)展的最高水平”[1]45。學者對其他階層的影響,對人類的教導和引導一定要注重身教。“我們不僅要用言教,我們更要用身教,身教的說服力大得多?!盵1]44學者要時刻關注社會的進步和發(fā)展,并通過自己的努力和行為去提高社會的道德水平和道德風尚,道德墮落的社會不是一個好社會,也不是一個進步的社會。作為人類的教師和教養(yǎng)員,學者應該具有良好的道德水平,成為社會道德的標尺。
費希特生活在啟蒙運動時代,是德意志啟蒙運動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理論和學說張揚著一種理性主義,推崇理性至上的觀念,難免會打上那個時代的烙印。但是,費希特關于人的使命觀所蘊含的人類發(fā)展和進步觀,對人的自我完善、自我發(fā)展的注重,以及對學者使命的深刻分析等,都能透過歷史的“隧道”放射出“永恒”的光芒。
首先,人應該具有使命意識,擔負起自己的使命。使命意識就是人的一種自覺意識,即人要意識到自己是人,是一種特殊的存在。人需要成長、發(fā)展、完善,每一個人都與別人不同,我們不可能成為“上帝”,但我們也絕不能處于動物的水平。我們不應該是別人的復制品,我們要成為具有豐富自由個性的人。我們應該汲取人類的優(yōu)秀文明成果,勤于參加社會實踐,不斷錘煉自己的品德,成長為一個好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這是就自我而言的。同時,我們是生活在社會之中的,我們對家庭、對父母、對社會、對民族、對國家,甚至對人類也都有自己的使命。比如對我們的后代就有使命,我們交給他們的世界不能比上一代交給我們的差,我們要使它更好、更進步。唯有如此,我們才有可能不至于“吃子孫飯,斷子孫路”,把一個美好的世界弄得一團糟。
其次,人應該在奉獻中實現(xiàn)人生價值。人是社會的存在物,我們總是在社會之中存在,也正是在社會之中才變成人的,而社會本身的存在和發(fā)展也需要每一個個體的貢獻。人生是有限的,這是一個事實,但追求永恒卻是人的一個特性。我們總是在自覺到自己生命的有限性之后,又想超越這種有限性,以期在肉體生命消失之后,“精神生命”還在,或者,在這有限的生命里,使它能夠絢麗多彩,過得有意義。我們只有實現(xiàn)了人生使命,為社會做出了貢獻,我們的人生才能被同時代的人以及后人認可,才可能是“永恒”的。馬克思主義的人生觀也是如此注解人的價值的。在馬克思主義看來,我們只有在奉獻社會中才能實現(xiàn)人生價值,每一個人都應該把自己的生命和人生投入人類的進步事業(yè),為人類的幸福貢獻出自己的聰明才智,付出自己的心血和汗水。
最后,學者需要意識到自己特殊的使命,并正確實現(xiàn)這一使命。學者也是一個長久存在的階層,原始社會的巫師就可以視為學者的起源。但是,在當前,人們普遍地對學者充滿失望,學者存在的價值出現(xiàn)了危機。比如“磚家”這一概念的出現(xiàn)就說明了這個問題,人們不再信任學者。究其原因,大概有三:其一,一些人不學無術,憑借自己的財力或者權力冒充“學者”。在費希特看來,我們時刻都需要學習新東西,不斷地學習才有可能承擔好學者的使命。其二,一些學者出于利己的目的,向社會“拋售”錯誤的觀念和信條,故意誤導民眾,從中牟利。其三,一些學者對社會不負責任,拿謬誤當真理,拿偽科學當科學,或者拿一些低級、庸俗、膚淺的東西來當作理論,他們不是要提升社會的文化道德水準,而是要拉低這一水準。
我國現(xiàn)代著名的哲學家賀麟也曾經思考過人的使命問題,并做出了自己的見解:“人與禽獸不同,也許就是因為人有自覺的使命而禽獸沒有自覺的使命。好人與壞人不同,就是因為好人有正大的使命,而壞人沒有正大的使命。偉人與常人不同,就是因為偉人有偉大的使命,而常人沒有偉大的使命。因此,我們可以知道,去尋求一個自覺的正大的人的使命,乃是人特有的功能?!盵5]86
[1] 費希特.論學者的使命人的使命[M].梁志學,沈真,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2] 本書編寫組.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
[3]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4] 康德.道德形而上學原理[M].苗力田,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5] 賀麟.哲學與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
〔責任編輯 葉厚雋〕
2017-09-06
河南理工大學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學團隊擇優(yōu)支持計劃項目
葛宇寧(1980―),男,河南柘城人,講師,博士。
B5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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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5261(2018)01–006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