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雅尹寫一篇評論性文字,確實有些困難。這困難不止來自筆者的才疏學淺和第一次寫作評論,同樣還來自我閱讀譚雅尹這組詩時給我到來的某些“困難”感受。放在90后詩人的坐標系來看,譚雅尹的特殊性可以做一步確立。她很大程度已經(jīng)擺脫了“日常寫作”或者“敘述性現(xiàn)實”而把筆頭轉(zhuǎn)向由詞語音響性編織的幻象的建構(gòu)中,如她自己所言,這是“音符構(gòu)成的想象力”,而最終完成的是“一種仿佛觸手可及的飛逝的幻覺”(《我所貪戀的靈魂》)。
其實譚雅尹的音樂性手段比較簡單。不難發(fā)現(xiàn)她的詩存在的大量“復(fù)沓”現(xiàn)象,如第一首《聲音》第三節(jié)就有“我是……我是”和《詩之歌》第三節(jié)“你是……你是”這樣的排比,而值得稱道的是,譚雅尹很少把“我”和“你”這樣的人稱代詞放在詩的開頭,而常常通過一兩節(jié)的客觀敘述才將“你”“我”作為見證者引入。音樂上的值得考察的還有《孤獨》“回味體內(nèi)的回歸”、“死者的聲音不會回來”、“才在深流或是枯葉的回聲里”以“回”組成的相近詞語的銜接而達成音調(diào)上的回旋。《我們沉默地度過多少時日》一詩更是大量運用詞語的重復(fù)推進語調(diào)的“疊浪”激濺起“語花”。
如果只剩沉默,如何說出我愛你。
如果為許諾過同樣的事物而抵抗寂寞。
如何躲過平常的哀傷。
我們相互凝視
沒有提問,沒有回答。
一些時間進入,并有了答案。
這點我們可以確定。
你觀察我的變化。否定我,怨恨我
并同情我,憐憫我,擁抱我
多少年了,我們只在重復(fù)。沒有康復(fù)。
層層覆蓋冰霜的門把和門鈴
那顫抖的雙手和灰色的長須
你的玫瑰色臉頰和我的沉默。
“如果”和“如何”,“沒有”和“有”,“沉默”和“寂寞”,“重復(fù)”和“康復(fù)”,“顫抖的雙手”和“灰色的長須”,更不用說那六個“我”了。這種運用“句式”、“詞語”重復(fù)和諧音的寫作方式令我想起朦朧詩人多多,或許,譚雅尹的音樂性說不準正來自多多的啟示。
可以說通過音樂有效的組織起語言確實是逃脫“日?!钡囊患鳎硪环矫嫖乙庾R到譚雅尹并非對“現(xiàn)實”刻意回避,實則是對詩歌的某種神秘性追求遮蔽了她的“日常性”,以期抵達“看到不可見之物,聽到不可聽之聲”(波德萊爾),如《大海的幻覺》“在一把木椅前,竄入大海/浪尖上的白鳥/雙雙躍起/宣告我的新生”便是承認從“日?!闭宫F(xiàn)精神圖景的可行性和必要性。考察譚雅尹的意象群,我們發(fā)現(xiàn)“?!保八勒摺?,“烏云”,“墓穴”都給詩定下了灰色基調(diào),像“一個安歇之地將要帶我去向哪里”的不安和“雪像刀子/開辟道路,也對準自己”的冰冷,而加上對“藍色”一詞的偏好,譚雅尹似乎無心涉足更為濃艷的色彩了,在心理學上,藍色具有平靜舒緩的安撫性作用,這和閱讀她的詩感受是相近的,也可以進一步的說,這正是譚雅尹在“灰色”和“藍色”兩種情緒張力下的心理具象,即使是在她最熱烈的抒情詩,她最終還是要“停留片刻”的(《我們沉默地度過多少時日》)。而在片刻之后,我們是否可以抓住那“飛逝的幻覺”呢?不再懷疑“倘若這是真的”(《大海的幻覺》)。哦,朋友,這一切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