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青君
摘要:路遙作為土生土長的農村作家,其清苦又短暫的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他以自己獨特的方式表現(xiàn)出時代縮影下的眾生相。
關鍵詞:鄉(xiāng)土;人性;反抗
中圖分類號:I207.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8)18-0004-01
路遙的作品近些年受到了普遍的重視,在社會上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李建軍曾在《人們?yōu)槭裁磻涯盥愤b》里提及:“之所以路遙受到喜愛是因為他正確地解決了“為誰寫”、“為何寫”、“寫什么”和“如何寫”這樣重要的問題,這使他的寫作成為能與讀者的精神狀態(tài)發(fā)生關聯(lián)的積極的寫作,賦予了他作品強烈的感染力,能使之長久的打動讀者。李建軍以人民性的文學原則和儒家倫理觀念進行了評述。筆者試圖以《人生》為范例,討論其內核及李建軍對路遙的批評的看法。
一、路遙式的鄉(xiāng)土文學
鄉(xiāng)土文學在中國文學史上一直是主流,農民城市化和城鄉(xiāng)矛盾到現(xiàn)在也是個問題,五四時期魯迅寫的是城里人回鄉(xiāng)村,寫城市與農村的隔閡。沈從文用鄉(xiāng)土來批評城市的虛偽和敗壞。延安后開始寫一些配合政黨政策的內容,寫土改、合作化。文革后寫農民進城,寫農民之苦。到現(xiàn)代像宋小詞的《直立行走》寫農村人為丁在城市立足遭受苦難。鄉(xiāng)土文學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并沒有斷代而是根據(jù)時代呈現(xiàn)出不同的面貌,但無法否認的是延安以后的這種形式的文學多于政策有關或是受其影響,而路遙的《人生》更加注重文學本身的意味,他有意避免與政策內容的聯(lián)系,把寫作重點放在了人物的塑造上。
高加林身上體現(xiàn)著所有農村上進的人,渴望進城的人的特點。他們自卑又樸實,同時野心和自尊心又很強。他剛從教師崗位被撤下來,進城賣饅頭巧遇老同學,克南說,如果需要煙酒的話,你來,我盡量給你想辦法。同學真誠的話在高加林眼里就是在彰顯自己的地位和優(yōu)越感,便立刻懟回去:“要買,我也想其他辦法,不敢給老同學添麻煩?!眲e人的善意都會給他帶來精神上的侮辱。另一方面,作為三角戀的一員,為了改變生活處境,尋求更大的發(fā)展空間,拋棄了巧珍,選擇了當時有男朋友但有更好的知識水平和家庭背景的黃亞萍。這個情節(jié)在80年代還引發(fā)了爭論,當時人們關注的是:如果一個人目的非常正當且明確,手段可不可以不那么計較。為了改變生活狀態(tài)犧牲下愛情到底可不可以。我認為如果一個人為了改善生存狀態(tài)犧牲愛情,我們只能說功利心太強,卻無法完全否定一個人,因為我們不能僅從生活的一個方面對一個人做出完全肯定或是否定的評價,并且在現(xiàn)代社會我們很難定義一個生命個體作為社會性的“人”的好壞,正是高加林這種有著自我獨立精神且?guī)в行├褐髁x思想的人物的塑造,讓我覺得作者打破了那個在特定歷史時期對人物絕對的好或是絕對的壞的這種二元對立模式的評價。
另一方面是作者對于苦難的抒寫,苦難在路遙看來不僅是生活的經歷,而是懷帶著某種尊重與敬仰,是苦難使他的作品走向更高的精神層面,表現(xiàn)出強烈的苦難意識和現(xiàn)實批判精神?!绑w會最深的倒不是歡樂,而是巨大的艱難和痛苦,每一次走向寫字臺,就好像被綁赴刑場:每一部作品的完成都像害了一場大病?!睂懽鲗τ谧髡邅碚f就是一場痛苦的體驗,高加林也是苦難的知識分子,不僅是生存環(huán)境的苦,更多的是精神和道德層面的痛苦與困惑。巧珍的溫柔善良,亞萍的學識背景,父母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自我發(fā)展的方向與手段等等,都在折磨著這個努力上進又極度自卑的年輕人,他身上體現(xiàn)了一代年輕人被壓抑的心理情緒,表現(xiàn)出在現(xiàn)實與理想環(huán)境下難以進行突圍的悲愴與苦難。
二、《人生》之魂
《人生》所體現(xiàn)出的最重要的理念就是:一個底層人面對不公平的狀態(tài)該怎么反抗。高加林作為臨時教師時努力工作爭取過幾年轉正,被高明樓使手段弄下來之后,好不容易盼到叔叔當了勞動局局長,盤算著借東風重新謀劃個好工作,叔叔的手下自覺的使關系使其當上了通訊員,又有了城市姑娘作為愛慕者,在一切朝著好的方向走的時候,被克南的母親舉報,丟了工作也丟了心愛的姑娘。我們能感受到一個上進農村人多么想進城,可進城又是多么的困難,以及面對不公平的待遇又無可奈何的悲哀。他難道不想反抗么,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在城里立足,可命運與現(xiàn)實殘酷的打擊著這個農村青年,在有能力沒背景時工作得不到保障,在有能力有背景時工作還是沒有保障,作為一個來自社會底層的青年,反抗也是無能為力,這也是那個時期很多農村青年的困惑與苦難。
三、人性的寫作
李建軍老師認為路遙小說的創(chuàng)作堅持了人民性的創(chuàng)作原則,可我卻不這么認為。高加林形象的塑造和命運轉折體現(xiàn)了路遙的人性寫作而并非是其所論述的人民性寫作原則,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與不可能實現(xiàn)的沖突,展現(xiàn)了現(xiàn)代的而并非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知識分子形象。在李老師看來,路遙是有著強烈的道德意識的作家,無論是苦難書寫還是人物形象或對尊嚴和知識的重視及道德層面的善良,歸根結底是帶有教育民眾宣傳社會普遍價值的意義的,高加林的努力和巧珍的善良成為了傳統(tǒng)道德意義上優(yōu)秀美好的青年典型,但這只是以李老師的思維方式的解讀,而不能說是路遙的創(chuàng)作理念。路遙從小生活在農村,對鄉(xiāng)土生活有著自己的體會,對農村的群眾也懷著質樸且深情的愛,所以他小說人物的塑造已經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善良、勤勞與樸實的代表,而是以一種自我的全新的發(fā)展煥發(fā)了生機,人性的自然的品質成為了新的代名詞。高加林一方面對知識有渴望,做老師時認真負責,即使失去工作,在沮喪的同時仍相信知識的力量,在做記者寫報道時,積極熱情地沖到有危險的第一線,盡力完成使命,他身上體現(xiàn)著自我的覺醒和社會的發(fā)展進步。但他是自私并有強烈利我主義觀念的,這主要體現(xiàn)在他的愛情觀上。高加林認為巧珍雖善良漂亮卻沒讀過書多少有些不匹配,他不喜歡卻依舊接受巧珍的示愛,母親讓他去賣饃,他怕進城遇到同學難堪,巧珍解圍替他去賣饃,他去地坐干農活不適應,身體受傷又接受了巧珍的照顧和家坐的好吃食,在他痛苦無奈的期間,接受了巧珍的好意與陪伴。但當他去城里工作并出現(xiàn)新的愛慕者時,心便開始動搖。黃亞萍漂亮有學識又有好的背景,和她在一起未來也許會有更好的保障與發(fā)展,但亞萍無法做到像巧珍一樣不圖回報的付出。高加林搖擺不定,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對自己更為有利的亞萍。在路遙的筆下,高加林是一個具有自我覺醒意識的新青年,同時又有強烈的自我及自私心理,在傳統(tǒng)的儒家道德觀念看來,這應該是被教育被改造的對象,在李老師的角度看來,這樣的高加林也應該是作為范例來提醒廣大青年,不要自私自利的典型。但從今天或是從人性的角度看來,這樣才更為真實,與我們的日常生活更為貼近。
《人生》的成功很大一部分是取決于高加林、巧珍等這樣豐滿的、充滿人性的人物的塑造,作品有不同的創(chuàng)作原則,在李老師看來可能人民性的文學原則更為主要,作家創(chuàng)作的作品更應該考慮的是人民的主體,但在我看來,人性的文學才是真正意義上有價值的、優(yōu)秀的文學。在我們討論一部文學作品的深度的時候,應該考慮其是否能夠達到人性的深度,它是以人為中心還是以政治政策,或者是以其他外部社會事件為核心,這是很重要的。
《人生》中涉及的高加林的人生道路的徘徊、選擇恰恰體現(xiàn)了人性的一面,想要實現(xiàn)自我價值又不可能實現(xiàn)的痛苦不僅折磨著高加林,也影射出在那個時期被折磨的努力想要進城卻無法在城里立足的廣大農村青年群體,苦難的生活體驗、人的自我壓抑到覺醒是一個不斷發(fā)掘自我的過程,我們不能說人對愛情或者是對未來的發(fā)展的某些利己的選擇就是錯誤的,我認為路遙在這部作品里所塑造的人物恰好彌補了那個時期作品中人物所缺少的“人的真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