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蔣 超
▲ 新華社喀布爾分社記者蔣超在工作中。
我是新華社記者蔣超,曾經是駐莫斯科記者,報道過2013年伏爾加格勒連環(huán)恐襲爆炸案和2014年烏克蘭危機,算是身臨過突發(fā)、暴恐甚至戰(zhàn)亂區(qū)域的現(xiàn)場了。但來到阿富汗駐外這兩年,感受到的是與和平國家截然不同的生活與工作環(huán)境。在這里,每天都要過“武裝到牙齒”的生活。
還記得那是2017年5月31日,阿富汗首都喀布爾使館區(qū)發(fā)生特大爆炸襲擊事件,一輛載滿十數(shù)噸TNT炸藥的水罐車,在這個國家最中心的位置引爆。當時是清晨8點25分,還在衛(wèi)生間洗漱的我,一下子被強烈地震一般的爆炸沖擊波震倒。當時的第一反應是,駐地遭到了爆炸襲擊。
顧不上手上還拿著的牙刷,趕快跑到樓下辦公室和同事匯合,映入眼簾的就是辦公室的玻璃外墻全數(shù)破裂,書架和架子上的器具混亂的散落一地,屋子里全部都是碎玻璃碴,再看向窗外,大約七八百米外的南向方向出現(xiàn)了一股巨大的蘑菇云,知道了爆炸并未針對新華社駐地。顧不上危險,我立刻與同事們在滿目瘡痍的辦公室里開展工作。
搶發(fā)完稿子,我們前往現(xiàn)場,車程還不到一分鐘,但就在這一分鐘的路上,街道兩旁的店鋪到處都是忙著清掃碎玻璃的阿富汗民眾,許多商鋪的木質門框和新華社駐地一樣,已經被沖擊波震碎。到達現(xiàn)場,封鎖線外200米遠的爆炸中心,仍有爆炸后的余煙未散,而許多民眾都焦急地等在封鎖線外,盼著救援人員能發(fā)現(xiàn)親人的蹤跡。
在封鎖線到爆炸中心這200多米內的道路上,除了政府和軍方的警車、裝甲車、救護車以及事故救援的搶險車外,全都是焦黑一片、被燒到只剩骨架的小汽車。不敢想象,車里面的人是否還能生還。忍住悲痛和驚慌,立刻投入采訪報道中,在接連做了中英文直播后,終于回到了駐地,到了自己的臥室才發(fā)現(xiàn),臥室的玻璃外墻全數(shù)被震碎。
所幸在這里駐外的前輩們曾告訴我,一定要時刻掛上窗簾,防止爆炸沖擊波導致外墻玻璃破碎后飛濺,傷到自己。當我將窗簾翻開沖外的一面才驚恐地發(fā)現(xiàn),許多鋒利的玻璃碎渣已經嵌在了窗簾上。不敢想象,如果當時自己在臥室里,又沒有掛著窗簾,后果將會是怎樣。
這是幸運的我,回溯一些不幸中的萬幸。然而很多我的同行們,就沒有那么幸運了。2018年4月30日,同樣是一個清晨,在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發(fā)生了一起不算太大的爆炸事件,襲擊對象從表面上看,似乎是阿政府一部門的辦公地??删褪沁@聲爆炸,將許多記者從駐地吸引了過去,這其中就包括法新社首席攝影記者,阿富汗人沙阿·馬雷。
在事發(fā)后的40分鐘,一名武裝分子冒充記者,混入封鎖線外正在工作的記者人群中引爆了自己身上的炸彈,最終導致9名記者遇難,7名記者受傷?,F(xiàn)在想來,這是一起典型的針對記者的誘餌式襲擊。
事后看來,在阿政府部門辦公地外的爆炸只是他們引誘記者陷入危地的幌子,真正的目標就是這第二次爆炸。事實上,極端組織在隨后的聲明中也不避諱地承認了這一點。這是多么令人發(fā)指的事件,這樣明目張膽地襲擊記者,制造恐怖,就是為了形成寒蟬效應,讓記者不再報道極端組織的陰暗面。
但更多的同行勇敢地站了出來,他們不懼極端組織的再次威脅,在喀布爾、在阿富汗、在世界各地集會,勇敢地向針對記者的恐怖行為說“不”。當我回想起這些,心中的確有所后怕,想一想如果自己或者自己的阿富汗同事身在現(xiàn)場,那將是怎樣不可承受的悲痛?
今天說起這些,并不是要告訴大家戰(zhàn)地記者有多勇敢,因為我們也是人,也會有恐懼心理。但這是我們的工作,是必須承受的艱苦和壓力,工作的職責和使命要求我們不能退縮。
戰(zhàn)地記者用筆觸和鏡頭告訴大眾戰(zhàn)地的殘酷現(xiàn)實,告訴大眾戰(zhàn)亂和動蕩對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巨大傷害,哪怕讓大家產生那么一點感觸和動容,再加上那么一點反思,反思我們作為人類應該如何攜手同心,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摒棄極端主義、恐怖主義思想,那么記者的工作也是沒有白做,也是值得的。
(作者是新華社喀布爾分社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