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德瑰
日本的“官僚”,就是國家公務員,給人的印象一向是獨立、清正、專業(yè)和高效,但在近段時期安倍內閣不斷爆出丑聞的背景下,他們的形象開始發(fā)生變化,日本的“政官關系”已出現(xiàn)扭轉,官僚由國家與社會的“穩(wěn)定器”演變成了與腐敗政客同流合污的官吏,其演變過程值得深思。
首先,從“政官分離”到官僚主導。日本歷史上在“大化改新”之后全面引入隋唐政制,逐漸形成貴族制。明治維新以后,日本派“巖倉使團”到歐美考察,借鑒俾斯麥的做法,重視對軍隊和產業(yè)的控制,強化了官僚隊伍,建立了近代行政機關。二戰(zhàn)以后,日本實行政務和事務相分離的原則,政黨政治家由選舉產生,是政治的實際主導者,他們可以擔任大臣和行政政務官,對決策的成敗負有政治責任。而官僚則由考試選拔,是政策形成與執(zhí)行的主體,他們晉升的最高職位是事務次官,是政務官的助手,對于決策的成敗通常僅負法律和業(yè)績上的責任。
更主要的是,官僚須在政治上保持中立,不依附于任何政黨和政治勢力,這是事務官與政務官的本質區(qū)別。大臣伴隨選舉的結果和政局的變化經常變動,但官僚卻保持著相對穩(wěn)定性,所謂“鐵打的官僚,流水的大臣”。其結果是議員大臣表面上領導官僚,實際上淪為官僚的傀儡,形成日本特有的“官僚主導”現(xiàn)象,民選議員被架空,大臣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官僚擬好的文件上簽字。
其次,從官僚主導到“政官合一”。本來“政官分離”是一種議員大臣與職業(yè)官僚之間互相制約的機制,但在日本由于議員們專注于選舉,疏于理政,官僚成了行政事務的主導,議員對官僚產生了依賴,官僚對議員進行政治利用,兩者形成了利益共同體,執(zhí)政黨必然與官僚發(fā)生融合。
這一點,在長期執(zhí)政的自民黨身上有明顯反映,自民黨長年與官僚合作,兩者之間政策與人事的溝通與流動頻繁,不僅自民黨的政策意圖通過官僚執(zhí)行,官僚的政策意向也通過自民黨執(zhí)政得以實現(xiàn),尤其是自民黨的議員中有很多是官僚出身(官僚辭職后可以參加選舉而轉身成為議員)。吉田茂、岸信介、佐藤榮作、福田赳夫、大平正芳等都曾是官僚,據(jù)統(tǒng)計自民黨議員里有大約一半是官僚出身,所以自民黨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個官僚的黨。加上財界的滲入,日本實際上形成了“政官財”鐵三角,互相之間進行利益輸送,選民對這種現(xiàn)象深惡痛絕。
第三,從“政官合一”到“政高官低”?!罢俸弦弧笔恰罢儇敗辫F三角的一部分,官僚的主導難免產生官僚主義和政客的領導無能,所以,反官僚的輿論和勢力不斷涌現(xiàn)。民主黨執(zhí)政期間曾推行“去官僚化”,實行內閣主導,然而,在釣魚島“撞船事件”和“3·11大地震”發(fā)生時,官僚消極“怠工”,面對復雜的外交和天災,政官之間缺乏溝通合作,民主黨內閣手足無措,官僚想看民主黨的笑話,置國家和國民利益于不顧,最后導致民主黨下臺。
安倍上臺后在內閣府設立內閣人事局,規(guī)定各部門關鍵職位的任命都要由首相直接掌管,600多名廳局長考慮到自己的升遷,誰都不敢違背安倍的“旨意”,甚至出現(xiàn)“忖度”現(xiàn)象。日本文部科學省前事務次官前川喜平針對加計學園丑聞的發(fā)言,非常有助于理解這一現(xiàn)象,他說:“首相不方便自己說出來的事,我們就來替他辦。”“忖度”受到國民的批評,也反映了官僚受制于安倍內閣,政官關系發(fā)生了反轉,安倍利用官僚的支持解禁了集體自衛(wèi)權,通過了安保法,還試圖修改憲法。
總體來講,日本的官僚隊伍匯集了各類精英人才,他們具有扎實的專業(yè)知識,無論政局怎樣變化,官僚階層都保持穩(wěn)定,是社會的“穩(wěn)定器”。官僚主導固然有其弊端,但“政高官低”也會導致官僚的不作為,喪失獨立性,使偏激的政客一意孤行,失去制衡作用。如何回歸正常狀態(tài),使政官各司其職,互相制約,而不是互相勾結,更不是互相拆臺,這是日本官僚制未來繼續(xù)演變中面臨的問題。▲
(作者是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日韓合作研究中心執(zhí)行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