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吟
[摘? ? 要]《哥德堡變奏曲》是巴洛克晚期巴赫音樂生涯中的代表作之一。相傳這部作品是巴赫的門生哥德堡(Johann Theophil Goldberg)委約巴赫而作,是為了“治療”駐德使臣凱瑟琳的失眠癥而創(chuàng)作的一部幫助睡眠的“安眠曲”。對古爾德與朱曉玫演奏的《哥德堡變奏曲》版本進行比較,可以闡述其音樂特征。
[關(guān)鍵詞]巴赫;《哥德堡變奏曲》;古爾德;朱曉玫;演奏版本
一、關(guān)于《哥德堡變奏曲》
《哥德堡變奏曲》堪稱為18世紀最宏大的單鍵盤作品,它是巴洛克晚期已至垂暮之年的巴赫①音樂生涯中的代表作之一。整首曲子以Aria的低音旋律為藍本,延伸發(fā)展出30首變奏,最后的結(jié)束象征著新的開始,循環(huán)往復(fù)回到Aria,極盡曼妙的流動性和變化感。相傳這部作品是巴赫的門生哥德堡(Johann Theophil Goldberg)委約巴赫而作,是為了“治療”駐德使臣凱瑟琳的失眠癥而創(chuàng)作的一部幫助睡眠的“安眠曲”。說來也怪,《哥德堡變奏曲》就如同真的有催眠的魔力一般,每晚公爵便能在哥德堡的琴聲中安然入睡。
這部作品的成功給巴赫帶來了不菲的報酬,同時也為他帶來了不小的聲譽,甚至到了后世《哥德堡變奏曲》都被認為是這一時期的扛鼎之作。在作品中隨處都能窺見的圣殿般的光潔之感,結(jié)構(gòu)上更是結(jié)合了數(shù)和比例的運用,構(gòu)思巧妙卻又井然有序。整首變奏曲透露著積極的欣喜,卻又在細微末節(jié)處掩藏著難以自持的巨大痛苦,而在音樂不斷的婉轉(zhuǎn)迂回,艱難行進換來光明的最后,Aria的旋律再次奏響,仿佛上帝的赦免,被抑制的人性、心靈和信仰全部得以紓解。
歌德曾對巴赫的音樂有著這樣的評論:“就如永恒的和諧自身的對話,就如同上帝創(chuàng)造世界之前,在心中的流動,我好像沒有了耳、更沒有了眼、沒有了其他感官,而且我不需要用他們,內(nèi)在自有一股律動,源源而出?!边@句話用來對《哥德堡變奏曲》進行評價再合適不過,這部作品不同于巴赫早先創(chuàng)作的《創(chuàng)意曲》《法國組曲》《英國組曲》這些帶有明顯生活氣息的音樂,其音樂中所蘊含的巨大的內(nèi)涵啟示,高深的演奏技巧要求、明確的復(fù)調(diào)思維都使得這首音樂成為諸多音樂演奏家對巴赫作品的終極挑戰(zhàn)。其演奏錄音版本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甚至包括一些其他樂器演奏和改編版的《哥德堡變奏曲》。在許多不眠之夜,筆者沉醉于“鬼才”古爾德②1981年的錄音和華裔演奏家朱曉玫③演奏版本,被音樂特有的神秘感所吸引,在本文中,筆者就二者演奏風格進行比較,探尋他們在相同音樂作品中所做的截然不同的音樂理解與詮釋。
二、被窩里的回惘與嘆息
談到古爾德與《哥德堡變奏曲》的淵源不能不提到他和他的兩個反差極大的錄音版本,早在1955年,古爾德錄制了第一版的《哥德堡變奏曲》,剛嶄露頭角的他帶著極賦有其個人風格的音樂登錄美國音樂界,并迅速引起巨大反響,那時的他太年輕了!音樂中充斥著年輕人所具備的朝氣,甚至能聽出他對古舊事物的強烈反叛。音符經(jīng)過他的手快速的流動,明顯的強弱音的對比為這一《哥德堡變奏曲》打上名為“古爾德制”的標簽。而后格倫·古爾德也憑借著獨特而又個性化的詮釋把他的名字終生與巴赫音樂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而筆者對這一版本的音樂詮釋不置可否,對于《哥德堡變奏曲》,筆者認為它更應(yīng)該是貝多芬形容巴赫音樂所說的“大?!?,而不是古爾德于1955年演繹出的清晰但短暫瞬逝的煙火。
而在1981年第二次錄音中,古爾德再次詮釋了《哥德堡變奏曲》,作為他最后的絕唱,相較于之前的版本便多了些對人生的回惘與思考,一開始的Aria極慢,慢到以至于每個音符的聽覺享受都是藝術(shù),伴隨著古爾德淺淺的哼唱,就連音與音之間的縫隙都被注意,都無一例外地飽含著超脫音樂之外的情緒,包括對倚音、顫音的處理古爾德都是強有力的觸鍵,在處理中強調(diào)了每個裝飾音的對位嚴謹,全部以等比逆分型節(jié)奏出現(xiàn)。(見譜例1)①
譜例1
《哥德堡變奏曲》Aria前四小節(jié)
而旋律的歌唱性沒有被音符的緩慢而獨立出現(xiàn)擾亂,曲譜的限制束縛不了古爾德對音樂無盡的想象,在除了開頭的Aria其他大部分變奏中,他用干凈利落的全斷奏方式不加一點點踏板完美地復(fù)制出了巴洛克時期古鋼琴般的音色,卻又做出了與巴洛克時期音樂風格相悖的舉動,仍然是在第一個變奏中,古爾德在第一、二個音中做了由mf猛地過渡到P的俯沖,旋律卻流暢淡雅依舊。古爾德的演奏總有這些無法解釋的矛盾感,不僅表現(xiàn)在音樂力度上,在Rubato(音樂的伸縮)的處理中也有體現(xiàn),在1955年版的錄音中,古爾德運用了適量的Rubato,而到了1981年的版本,古爾德也隨著年齡的增長告別了這一看似浪漫實則花哨的形式,全曲都趨于平靜、有序的進行。那又是什么原因讓一個如此艱深難懂、平和穩(wěn)重的樂曲有著如此穿透人心的魔力?這并不是單純技術(shù)層面能夠解決的問題,古爾德手中的音樂“不僅有序,而且有趣”②,這取決于古爾德天馬行空、肆意妄為的大膽創(chuàng)新精神,他將變奏與變奏之間的速度對比做到了極致,有如變奏15中如泣如訴的極慢板表達,也有變奏5的急板如同練習曲般的激流勇進,在音樂不同的速度交織和對比之中音樂的抒情與巨大的張力全都在古爾德的完美演繹中傾瀉而出,看似漫不經(jīng)意的演奏卻都透露著對音樂中的實質(zhì)抽絲剝繭的分析研究。當然古爾德沒有局限于技術(shù)層面的炫技,他超過了單純的譜面研究深入到內(nèi)在,令人著迷的音樂的靈魂便隨之顯現(xiàn)。
聽古爾德1981年版本的《哥德堡變奏曲》,總覺得它和睡眠這一主題不太沾邊,音樂暗藏著太多意味和難以言狀的情緒,其中的悲傷大于快樂,雖然它“每個音都典雅高貴,置于小心的控制之下”③,音色清晰、干凈而利落,結(jié)構(gòu)嚴謹和統(tǒng)一。音樂帶著滿滿的抒情性,情感更是豐富、細膩,但是古爾德自身強大的音樂邏輯性和他對音樂虔誠的篤敬卻給了這個作品冷冰冰甚至是禁欲的形象。音樂中摻雜著太多東西:似乎有著古爾德與已故巴赫之間的微妙對話,又有著對神明的敬仰,更有著淡淡的鄉(xiāng)愁與挽歌,有人評價說:“他的輝煌從《哥德堡》開始,也到《哥德堡》結(jié)束?!钡拇_,1981年這個如秋天落葉般的《哥德堡變奏曲》太過凄涼,這是古爾德為他的音樂生涯留下的最后一封遺書,最后一聲嘆息。哀嘆之后,音樂史上再無古爾德式巴赫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