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勇斌
苗族是中國的一個古老民族,同時又是一個跨境民族。全世界苗族人口約為1,200萬,分布在中國、越南、老撾、泰國、柬埔寨、緬甸、美國、法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法屬圭亞那等國家和地區(qū)。
近年來,苗族跨國認同問題受到許多國家和地區(qū)的專家學者的關注。2008年和2010年在美國肯科迪亞大學連續(xù)召開了兩屆“國際苗學研討會”,2009年國際人類學與民族學聯(lián)合會第十六屆世界大會舉辦了“苗族人類學研究專題”和“苗族認同研究專題”討論會。從這四次規(guī)模較大的國際苗學研究活動所反映出來的觀點看,圍繞苗族認同,大致形成了兩個群體:一是以西方學者為主的群體,如法國的雅克、澳大利亞的王富文、美國的路易莎、日本的谷口裕久等。他們比較一致的觀點是:自稱為“hmong”的不屬于“苗族”,而是單獨的一個民族;“苗族”是中國政府強加給“hmong”的他稱。二是以中國和中國以外的部分苗族學者為主的群體,如貴州的楊培德、張曉、龍宇曉,湖南的龍海清,美國的楊寇等。他們比較一致的觀點是:“hmong”是苗族自稱的一種,使用這種自稱的苗族人,在中國國內(nèi)涉及三個方言區(qū),中國之外的苗族人,是自稱“hmong”的苗族人的一個部分,不是另外一個民族;西方學者的觀點有可能基于某種并非學術(shù)的企圖。
在苗族跨國認同研究這個問題上,由于話語權(quán)的不對稱,西方學者處于較有“攻勢”的位置,中國苗族學者為主的群體處于明顯“守勢”的位置。盡管西方學者所持的觀點明顯錯誤,但它在中國的局部范圍內(nèi)也有一些影響①筆者曾多次參加評估香港等地區(qū)的民間組織在貴州、云南等苗族地區(qū)實施的文化項目,項目投資方請來的專家,多數(shù)采用法國雅克、澳大利亞王富文等學者關于苗族歷史文化的學術(shù)觀點。。筆者認為,如果這種影響得不到及時而有力的消除,完全有可能產(chǎn)生“蝴蝶效應”,危及苗族在跨國居住條件下的歷史與文化整體性的保持,同時危及中國的國家利益。因此,本文擬就學界關切的苗族跨國認同的四個問題,進行簡要討論。
蚩尤是全世界苗族共尊的人文始祖。他是歷史人物還是神話人物,是苗族跨國認同的邏輯基礎,也是國外苗族需要得到明確答案的問題。
據(jù)田玉隆副教授梳理,記載有蚩尤、三苗、苗民的漢文獻,有66種②參見田玉隆編注《蚩尤研究資料選》,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1996年。;石曉康研究員在其《踏遍天下尋蚩尤》③此文載全國蚩尤文化研討會組委會編《全國蚩尤文化研討會論文匯編》(會議交流資料),2009年9月。一文中列舉有關蚩尤的傳世文獻,有17種。憑借漢文獻和考古資料,研究蚩尤的專家學者普遍認為,他是一位與黃帝、炎帝站在相同的歷史等高線上的歷史人物。
甲骨文有蚩尤的記錄,記作“蚩尤”?!栋匠埂烦鐾廖锇羊坑扔涀鳌版梳D”。馬王堆西漢墓出土的《黃帝四經(jīng)》,把蚩尤記為“之尤”。記載蚩尤的地下資料,距今已有2000年以上。古音“z”“c”“s”為一紐,可以相互訓轉(zhuǎn);“z”與“zh”及“c”與“ch”并沒有嚴格區(qū)分。所以,無論是寫作“蚩尤”,還是“之尤”或“媸酓”,都是指一個對象——蚩尤。
貴州省社會科學院原院長、歷史學家蔣南華先生說:“蚩尤與黃帝同是距今六千年以前的歷史人物,亦應無疑了。”④蔣南華:《中華古帝與文明研究》,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9頁。蔣先生在其著作中,還推算出了蚩尤生活的具體年代,即“大概是公元前4660年—前4550年”,蚩尤的具體卒年為“公元前4594年”,蚩尤帝“在位55年”。
這里所說的記載蚩尤的文化空間,主要是指“蚩尤城”“蚩尤屋場”“蚩尤祠(廟)”“蚩尤墳”,以及記載蚩尤的碑石。
史籍記載的蚩尤城,在今山西臨猗縣臨晉鎮(zhèn)東南城東與城西兩村之間?!短藉居钣洝そ庵萁饪h》載:“蚩尤城在(解)縣南十八里?!薄洞笄逡唤y(tǒng)志·解州》載:“(蚩尤城)在安邑縣南十八里。蚩尤村在鹽池東南二里許?!?/p>
在湖南省新化縣與安化縣接壤的大熊山東南麓(今屬冷水江市),有“蚩尤屋場”?!膀坑任輬觥边@個地名,記錄在一塊墓碑上。該墓碑的石材為當?shù)禺a(chǎn)豆青色石灰石,長方形,四邊平直,右下角有缺損,通高1.2米,寬0.7米,厚0.06米。石碑于1927年冬月立,碑文全文400余字。因碑石記載這個地方是蚩尤的出生地,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于2006年9月30日作出《關于同意命名湖南省冷水江市為“中國蚩尤文化保護基地”的決定》。①冷水江市政協(xié)文史學習委員會:《冷水江市文史資料第九輯:梅山蚩尤文化研究(三)》,內(nèi)部資料,2007年,第12頁。
“河北涿鹿唯恐天下不亂存蚩尤泉及蚩尤兵寨,南寨尚存一些寨墻,中寨的西墻尚存,北寨有蚩尤祠三間?!雹谑?、石莉:《戰(zhàn)爭與苗族》,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2010年,第16頁。
據(jù)山東省陽谷縣蚩尤研究會會長杜夢華統(tǒng)計,在中國,蚩尤墳有6座。其中,河北有3座,山東有2座,河南有1座。三國時期,魏文帝命人編寫的《皇覽·冢墓記》記載:“蚩尤冢,在東平郡壽張縣闞鄉(xiāng)城中,高七尺,民常十月祀之,有赤氣出如匹絳帛,民名為蚩尤旗?!倍艍羧A認為,蚩尤首級冢在陽谷縣,宋元之際,這個蚩尤冢還有墓園。其依據(jù)是,宋元之際的詩人王奕的詩《九月申屠伯驥同飲壽張蚩尤冢上》:“蚩尤一夢四千年,涿鹿如今又不然?!?/p>
云南文山州苗族對蚩尤的群體記憶是,“苗王名叫蒙孜尤……孜尤率領我苗兵,攻克黃帝八座城?!雹酆罱?、王萬榮:《花山起源之歌》,《民間文學》1998年第12期。
貴州省畢節(jié)地區(qū)苗族描述蚩尤與黃帝之間的戰(zhàn)爭起因,說是黃帝與蚩尤聯(lián)姻,在殺豬祭祖時,因為找不到豬心,而誣陷蚩尤的兒子在煮祭肉時偷吃了豬心,蚩尤殺掉自己的兒子,剖開其腹讓黃帝檢驗,結(jié)果沒有找到豬心,因此結(jié)下了仇怨。④參見苗青主編《中國苗族文學叢書·西部苗族民間文學作品選(1)·戰(zhàn)爭與遷徙》,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2003年。
中部方言區(qū)苗族關于蚩尤的群體記憶,最清晰的是,“西江千戶苗寨至今保存著溯及苗族祖先蚩尤的父世系譜,證明西江千戶苗寨及周圍一些村寨苗民的先祖,都同屬于蚩尤第六十九代孫引虎、莫虎、條虎的后裔?!雹葆瘧?、唐千武主編:《蚩尤魂系的家園》,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9頁?!皬尿坑鹊?732年清朝開辟苗疆‘化外之地’將土司治理改為流官治理(即‘改土歸流’)時,共計285代?!雹掎瘧?、唐千武主編:《蚩尤魂系的家園》,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1頁。
東部方言區(qū)苗族祭司群體認為,蚩尤是兵主,故舉行祭祖活動時,首先要迎請的最高級別的“陰兵陰將”,也就是蚩尤的兵馬“三千課尤,三百課蚩;九黎課尤,九佧課蚩。”⑦巴狄熊·勇斌·佧:《苗族巫事·祀雷》,呼和浩特:遠方出版社,2002年,第73頁及第75頁。
在明清時期同化為漢族的湖南常德、婁底、益陽、邵陽、懷化等地的“苗蠻”后裔的群體記憶中,蚩尤不僅是戰(zhàn)神,是祖先,而且與祝融、蘇氏祖先、梅山神靈體系中的勇者等復合,成了“一個集合概念”⑧李新吾:《初祖蚩尤其人》,見冷水江市政協(xié)文史學習委員會編《冷水江市文史資料第三輯·梅山蚩尤文化研究(二)》,內(nèi)部資料,2007年,第2頁。。
西方學者認為自稱“hmong”的苗人不屬于“苗族”,關鍵在于不清楚苗族內(nèi)部有不同自稱,和這些自稱之間的內(nèi)部關系,以及自稱與他稱在語音、語義上的內(nèi)在邏輯。
1.自稱方式及所覆蓋的區(qū)域和人口
(1)自稱“hmongb”或“ghab hmongb”,漢語擬音為“蒙”或“仡蒙”,是通常所說的西部方言區(qū)苗族,人口有400多萬。貴州省的貴陽市之一部分,遵義市之大部分,安順市之一部分,黔南州之一部分,畢節(jié)地區(qū),六盤水市之大部分,黔西南州之一部分,云南省之大部分、四川南部,以及中國之外的絕大多數(shù)苗族,皆采用這種自稱。
(2)自稱“hmub”或“hmuob”,漢語擬音為:“穆”“摩”(“麼”“?!保?。這個苗語的發(fā)音,漢語擬音為“濮”或“鄱”,可能更為確切。黔東南州之絕大多數(shù),貴陽市之一部分,黔南州之大部分,黔西南州之一部分,廣西之一部分,這些苗族都采用這種自稱。“黔東南境內(nèi)苗族還有‘嘎鬧’‘嘎弄’‘西’‘方’‘柳’‘構(gòu)’‘牡’等自稱”①范生嬌、麻勇恒:《苗族侗族文化概論》,成都:電子科技大學出版社,2009,第31頁。,以及“答幾”“葛呢”等自稱。以上不同自稱的苗族人,語言習俗基本相同,屬于通常所說的中部方言區(qū)苗族,人口有400萬左右。
(3)自稱“xiongb”或“ghob xiongb”,漢語擬音為“熊”(“雄”)或“果熊”(“仡熊”)。這種自稱的苗族人,是通常所說的東部方言區(qū)苗族。主要在貴州省之銅仁市,湖南省之湘西州、懷化市、邵陽市等,湖北省之鄂西州,渝東南,廣西之一部分,人口有300多萬。
除這種自稱外,與之語言相同的還有一些人采用別的自稱“ab xiangb”,漢語擬音為“瓦湘”;ghab lind,漢語擬音為:“仡伶”。此外,還有一些不甚常用的自稱“yel或ghob yel”,漢語擬音為“耶”(“夷”)或“果耶”(“仡耶”);“npud”或“deb npud”,漢語擬音為“濮”“鄱”“彭”“果濮”“果鄱”“果彭”;“sud”或“ghob sud”,漢語擬音為“蘇”或“果蘇”;“mod”或“ghob mod”,漢語擬音為:“貓”“茅”或“果貓”“果茅”。
2.苗族自稱的語音關系
(1)基于輔音“hm”或“m”抑或“np”的,都是原本同一的自稱。漢字擬音的“蒙”“穆”“麼”“摩”“牡”和“濮”“鄱”“彭”,輔音基本一致、元音略有差異。這種差異是方言土語的特征差異而已。例如,記音為hmongb的苗語,西部方言苗語的發(fā)音,雖然同“蒙”接近,但絕不等同于漢語“蒙”;黔東南、黔南一帶的苗語發(fā)這個音,同“濮”更加接近一些,當然也不等同于漢語的“濮”;黔東北、湘西、渝東南一帶的苗族,除了臘爾山的苗族,幾乎發(fā)不出這個音,充其量只能發(fā)出同漢語的“蒙”基本一致的音。
(2)基于輔音“n”或“l(fā)”的自稱,是原本同一的自稱。貴州、湖南、湖北、重慶這些地方的漢語,“n”聲母往往同“l(fā)”聲母的漢字讀音混淆。比如,“農(nóng)”,口語往往讀成“龍”;“暖”讀成“卵”;“奶”讀成“萊”。在這樣的情況下,用漢字擬音苗語,所用的字的漢語準確讀音,不一定更加接近苗語本身,相反遠離苗語本身。所以,苗語下的“嘎鬧”和“葛弄”實際上是一回事,但漢語的讀音卻相差萬里。
(3)基于輔音“m”與“n”的自稱之間的關系?;谳o音“m”的自稱,與基于“n”的自稱,表面上看不同,但實際上有緊密的對應關系。同一個詞,苗語有的用“m”作輔音,有的用“n”作輔音。例如:東部方言苗語稱謂“母親”為ned或minl;稱謂“稻谷”為noux或mloux;稱謂“人”為nex或mlex;稱謂“猴子”為nanb或mlanb。具有這一語音特點的苗族地區(qū),自稱的族名的輔音無論是“m”還是“n”,應該都是一樣的。當然,也只有這種情況的苗族地區(qū),自稱才出現(xiàn)“內(nèi)部多樣性”。不了解這個苗語語音特點,往往就會誤認為不同自稱的苗族可能屬于不同民族。
(4)其他自稱之間的關系
這里主要是指自稱“熊”“湘”“西”“幾”“方”“構(gòu)”等的語音關系。首先,“熊”“湘”是同一個苗語語音演變而成。這兩個自稱,字面上看,元音稍有差異,但只要了解湖南湖北的土語,就不難知道,在民間用語中,元音“ang”和“ong”是沒有嚴格區(qū)別的。所以,在湖南花垣縣下五里等地,用苗語說“我們是苗族”,就會把本來要說成“boub nins ghob xiongb”,說成是“boub nins ghab xiangb”。苗語“xiangb”的漢語擬音,最切合的是“相”“項”“向”等字,用“湘”字或“襄”字還略有點拗口。其次,“西”“幾”“構(gòu)”應該是同一個苗語語音演變而成。在黔東南,擬音為“西”的苗語,還被擬音為“雞”。如,著名的千戶苗寨——西江(dlib jangl),在過去就曾經(jīng)被記作“雞講”。無論是用“西”還是用“雞”,都難以模擬這個苗語詞。因為有這樣的語音關系,“幾”,無疑就是用“西”“雞”這兩個漢字都難以模擬的那個苗語詞匯。相同的道理,用漢字“構(gòu)”擬音,與用漢字“雞”擬音,應該都是試圖模擬一個發(fā)音與之接近的苗語詞。“改土歸流”時期,治理黔東南的主要流官是湖南人,在黔東南經(jīng)營木材的商幫主要是浙商湘商,他們對苗語的擬音往往采用本土漢語為標準音。浙地的土話,往往將“j”“q”“x”與“z”“c”“s”混同;湘地的土話,往往“g”“k”“h”與“j”“q”“x”混同。在這樣的語音關系下,以上這些看似不同的自稱,其所對應的苗語本原語音,是完全相同或是有密切聯(lián)系的。
3.苗族自稱的語義關系
(1)基于輔音“hm”(或“m”“np”“n”)的自稱,初始的語意都是指“人”?!啊伞?,即人或蒙人之意?!伞蟹悍Q和專稱之別。泛稱:不論個人或群體,也不分性別,均當‘人’字講”①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苗學發(fā)展研究會:《文山苗族》,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8年,第69頁。。
(2)漢語擬音時的輔音為“x”“g”“j”的自稱,是“hmongb”的“下一級目錄”的自稱。西部方言區(qū)苗族的自稱中,除了總體稱謂“蒙”之外,“下一級目錄”的自稱還有“‘蒙顓’‘蒙詩(蚩)’‘蒙逗’‘蒙沙’‘蒙巴’‘蒙叟’”②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苗學發(fā)展研究會:《文山苗族》,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8年,第71頁。。如果作為詞根的“蒙”被省掉,經(jīng)過幾代人之后,就很難從單音節(jié)的稱謂中找出這種自稱與“蒙”的關系了。所以,在東部方言區(qū)苗族中,自稱“熊”或“湘”(或“相”“襄”)的,就不知道自己屬于基于輔音“m”的自稱。但是,東部方言區(qū)之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縣的苗族,古時有自稱:maod(漢語擬音為:“貓”或“茅”)。而自稱“熊”或“湘”(或“相”“襄”)的苗族,稱謂“人”為:“nex”(漢語擬音可為:“乃”)或“mlanx”(漢語擬音可為:“棉”)。如果他們的自稱的語義是說明自己是人,而不是某個英雄祖先的名號,則自稱必然是被漢語擬音為“茅”或“貓”的那個苗語詞。作為“茅”的“下一級”自稱“熊”或“湘”(或“相”“襄”)等,較之基于輔音“m”的“茅”或“貓”,在其實用的一個較小范圍內(nèi),更加具有說明這個人們共同體光輝業(yè)績的含義。
(3)基于輔音“l(fā)”“y”(漢語擬音時的輔音或為“l(fā)”“y”“r”)的自稱,主要是自稱“柳”“萊”“夷”(或“耶”)。這種自稱,也是“hmongb”的“下一級目錄”的自稱,甚至是“xiongb”的“下一級目錄”的自稱。這樣的自稱較之“hmongb”,有更加明確的指稱含義。例如,自稱為“l(fā)el”(漢語擬音為“萊”)的,其自稱就有不同于“hmongb”的意思?!發(fā)el”在東部方言區(qū)苗族中指田氏雷氏,而這里面的田氏既是雷神家族的苗裔,又是管理苗族地區(qū)的土官;在黔東南一帶,這個苗語詞的語義是“官吏”。
“苗族”的這個族名,是漢語關于苗族的稱謂之一,是中國各個方言區(qū)苗族普遍認同的一個他稱?!靶轮袊⒑螅醒肴嗣裾鶕?jù)苗族人民的意愿,正式將族名確定為苗族?!雹俜渡鷭伞⒙橛潞悖骸睹缱宥弊逦幕耪摗?,成都:電子科技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31頁。
1.他稱的分類
除了“苗族”這個族名之外,見諸文獻的漢語對苗族的稱謂還有很多。這些稱謂,大致分為以下三種情形:
(1)基于“苗”。例如,“三苗”“有苗”“苗民”“長裙苗”“短裙苗”“紅苗”“黑苗”“青苗”“花苗”“黑腳苗”“箐苗”“九股苗”“高山苗”“古藺苗”“西苗”等等。因為這些稱謂基于“苗”,苗族民間都不同程度地接受了,并成為包括苗族地區(qū)某些公共場合的表述。
(2)漢語對不同方言區(qū)及不同土語苗族自稱擬音形成的族名。例如,“茅”“貓”“髦”“蠻”(或“羋”“梅”“棉”)“蒙”“牟”“濮”“鄱”“彭”“黎”等。這些稱謂,在具有較多歷史知識的學術(shù)界形成共識,民間很少知道有這些稱謂。
(3)漢語把一個小范圍的苗族自稱擬音后,將其轉(zhuǎn)移成漢字書寫的姓氏。例如,“項”(或“相”“向”)“來”(或“雷”)“羋”(或“梅”)“謝”“蘇”“龍”“彭”等等。這些稱謂,有的在學術(shù)界已經(jīng)形成共識,有的尚未形成共識,但民間知道有這些稱謂的意思。例如,漢語擬音自稱為“謝”的苗族,一方面變成了所謂的“謝家苗”,另一方面指苗族中的“謝氏”。
2.他稱的語義演繹及其邏輯結(jié)果
(1)“苗”是基于苗族自稱“hmong”的一個他稱。在所有他稱當中,“苗”最為多見,而且最后被三大方言區(qū)苗族認同?!懊纭?,古音讀“mo”。所以,《山海經(jīng)·海外南經(jīng)》說:“三苗國,一曰三毛國。”這個稱謂,同“茅”“貓”“髦”“蠻”(或“羋”“梅”“棉”)“蒙”“牟”“濮”“鄱”等等,所描述的是同一個苗語語音。這個語音,可能介于西部方言區(qū)苗族和中部方言區(qū)苗族及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縣的苗族自稱的語音。其初始的輔音為“hm”,經(jīng)過變化后為“m”;其初始的元音為“o”,經(jīng)過變化后為“ong”“u”或“ao”。
基于苗族先民自稱的他稱之“苗”,在苗族先民創(chuàng)造這個詞的時候,本身可能也賦有明確的含義。其含義為“人”。其音義與“民”應該相同。但作為文字的表達,這個稱謂可能還有稻作方面含義的同步賦予。
(2)他稱的語義賦予,經(jīng)歷過一個從沒有貶義到有貶義再到?jīng)]有貶義的過程。最初的他稱,無論記作“苗”,還是記作“茅”(或“髦”“蠻”“羋”),抑或記作“黎”“夷”,都是沒有貶義的,因為這些記錄的文字并不一定是漢族祖先獨自創(chuàng)造的,說不定這些文字就是苗族先民建立的“三苗國”“楚國”或“吳國”創(chuàng)造的。筆者曾嘗試過,至今仍然使用的古苗語詞匯,都同一個或幾個語音語義基本一致的漢字相通。在“字”尚未成為排斥苗族的中原國家專用文字之前,描述苗族先民的字,不可能有貶義。2000多年前,在周人攻打殷商之時,荊楚大地的“茅人”參與了周的聯(lián)軍,當時的東道主也稱參戰(zhàn)的苗人為“茅人”,周人不可能用帶有貶義的文字來羞辱自己的同盟軍。
在“苗”成為中原政權(quán)強大對手的歷史時期,由于宣傳的需要,對苗族的他稱,才被賦予了貶義。譬如,用“貓”“蠻”作為苗族族名的用字。
新中國成立后,國家推行民族平等政策,同時,有關部門持續(xù)進行對包括苗族在內(nèi)的各個民族的他稱“去貶義”的努力?,F(xiàn)在,在中國,“苗族”或“苗”,已經(jīng)沒有貶義了。無論是自稱“hmongb”,還是自稱“hmub”或“naod”,抑或自稱“xiongb”的苗族人,都樂于使用“苗族”這個族名。
圖一 Hmong∕苗族稱謂關系圖
(3)在他稱用字多樣和讀音差異性較大的條件下,理解苗族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需要更多地了解中國歷史,特別是以冀、齊、魯、豫、楚、吳、巴地區(qū)為重點的上古史,還要了解不同歷史時期記錄的漢文典籍的原本讀音。否則,本來關系密切的自稱和他稱,就會被不甚知情的“行外人”采用“望字生意”或“據(jù)音生義”的方式理解而誤讀,進而誤認為不同自稱和他稱的苗族屬于不同民族。實際上,“苗族”作為三大方言區(qū)苗族人的共同稱謂,早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就已經(jīng)被官方和民間所確認。
不同自稱的苗人認同于“苗族”,是苗族自主認同的內(nèi)部力量推動和相應的外部力量支持實現(xiàn)的,不是國外學者所稱的“是中國政府強加的”。要讓西方學者清楚這個事實,得從三個方面進行介紹。
1.自古以來,苗族有一種獨特的對本民族歷史和繁衍狀況進行自主記憶的文化機制——古歌傳唱。這種機制,有的運行在婚慶的儀式之中,如東部方言區(qū)苗族在婚慶場合要說《古老話》;有的表現(xiàn)在訟事論理的場合,如中部方言區(qū)苗族在節(jié)慶集會的場合唱《苗族古歌》,在說理的場合引用《苗族古理》;有的蘊藏于喪葬習俗里面,如西部方言區(qū)苗族在喪事中必須唱的《指路經(jīng)》。苗族的歌師、理老和巫者們,不僅傳唱著他們從上輩人傳習下來的內(nèi)容,還根據(jù)他們的現(xiàn)時所見、所聞和所感,增添新的內(nèi)容,使得苗族民眾對于自己民族的歷史和繁衍情況的理解,能夠同自己身邊的實際結(jié)合起來。如,東部方言區(qū)苗族進行“祀雷”巫事,巫者敘述雷神家族對領地進行踏勘定界時,就會把舉行巫事的村寨包含進去。又如,貴州省麻山地區(qū)苗族在喪葬儀式里面,不僅要敘述亞魯王如何率領苗族先民經(jīng)歷24代王的努力,最終立足于麻山的整個過程,而且要敘述到遇喪人家屬于亞魯王的哪一支,繁衍狀況如何。總之,古歌、巫經(jīng)是不斷將某個局部區(qū)域苗族發(fā)展的新情況充實其中的記錄文本。這種記錄文本在有效的傳唱機制支持下,使得每個局部區(qū)域的苗族,都能夠記住遙遠的過去和近期發(fā)生的重大事情。
由于苦難歷史造成了苗族三大方言區(qū)長期處于隔絕狀態(tài),甚至同一個方言區(qū)苗族也由于行政區(qū)劃的原因而很少來往,每個相對封閉的局域的歷史記錄,各自處于不太相關的狀態(tài)。對于具有廣泛信息渠道的歷史與文化學者來說,這種狀態(tài)下的資料,無疑是一種“碎片集”。正因為有這樣的碎片似的記錄文本,一旦有能夠超越民間視域的人們介入,將各個局部區(qū)域的關于本民族的記錄連接起來,整個苗族就會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了解本民族的狀況,并將整個狀況納入其傳統(tǒng)的記錄方式之中,融入文化傳承機制之中,刷新傳統(tǒng)的苗族觀。
2.苗族研究的民間組織推動苗族的自我認知,促進三大方言區(qū)苗族的深度認同。因為這些組織具有超越民間視域的能力,能夠?qū)⒏鱾€方言區(qū)或各個局域的苗族記錄文本連接起來,使“碎片集”狀態(tài)的記錄文本得到系統(tǒng)化、典籍化,回過來為民間服務,豐富苗族傳統(tǒng)文化運作機制的上載內(nèi)容。所以,中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后,苗族研究的重大成果,大量被苗族民間所接受,形成自我認識的重要依據(jù)。
1.國家組織的調(diào)查研究
對包括苗族在內(nèi)的西南少數(shù)民族進行調(diào)查研究,清朝和民國政府都比較重視。所以,清朝時期由官方支持編輯出版的調(diào)查研究苗族的著作很多。其中《百苗圖》《峒溪纖志》《平苗紀略》《苗防備覽》《苗疆聞見錄》等影響較大。這些調(diào)查研究成果,雖然是為了給清朝政府治理苗族地區(qū)提供依據(jù),它記錄了當時的歷史情況,承載著豐富的信息,為后來有機會從研究角度利用這些資料的學者,特別是苗族學者,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資料,彌補了苗族關于歷史記憶的諸多細節(jié)和空白。
民國,特別是抗日戰(zhàn)爭時期,大量流亡學者進入湘西、貴州、云南,對苗族進行調(diào)查研究,形成了很多著述。這些著述對于校正民國政府的對苗政策,提升苗族自我認知的能力,拓寬內(nèi)部認同的視野,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例如,凌純聲、芮逸夫著的《湘西苗族調(diào)查報告》和石啟貴著的《湘西苗族實地調(diào)查報告》,至今仍然是研究這一帶苗族的重要基礎文獻。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國家和地方科研機構(gòu)在政府強有力支持下推動的對苗族的調(diào)查研究活動,更加深入。這些調(diào)查研究活動,記錄了豐富的資料,形成了一批批重要的成果,還培養(yǎng)了一批包括苗族在內(nèi)的少數(shù)民族專家學者,為全面了解包括苗族在內(nèi)的各少數(shù)民族的歷史與文化、開展民族識別工作、創(chuàng)制和發(fā)展文字,推動民族區(qū)域自治、實現(xiàn)各民族平等,奠定了堅實的調(diào)查研究基礎。鑒于成果太多,在此不作枚舉。
2.境外學者開展的調(diào)查研究
從清朝到民國到中華人民共和國,一直有境外學者關注苗族,并開展相應的調(diào)查研究。如,英國的瑟繆爾·柏格里和威廉·哈茲佩斯,日本的鳥居龍藏,美國的路易莎、楊寇等,他們的調(diào)查研究及其成果,對于推動苗族自我認知也有一定作用。
3.苗族自主進行的調(diào)查研究
(1)參與國家科研機構(gòu)組織的苗族歷史與文化調(diào)查研究的苗族學者,以本專業(yè)為突破口,堅持進行苗族歷史與文化研究。例如,苗族知名學者石啟貴、梁聚五、今旦、王維寧、唐春芳、許仕仁、龍正學、張斐然、龍伯亞、田玉隆、石懷信、麻樹蘭等,他們都有大量影響深遠的著述。
(2)從事苗族歷史與文化調(diào)查研究的科研機構(gòu)、文化單位的研究人員和大學教授。這是人數(shù)極多的一個群體,是苗族歷史與文化研究最具攻堅實力的力量。其中,中國有影響的專家學者主要有伍新福、石朝江、龍海清、龍文玉、吳榮臻、楊庭碩、楊培德、徐新建、石宗仁、過竹、楊昌國、石茂明等,美國有影響的學者有楊寇、楊道、熊玉平等。
(3)以苗學會為組織平臺進行的調(diào)查研究。這是以苗族為研究對象的社團。參與人員主要是熱愛苗族研究、關心苗族發(fā)展的苗族人,包括曾在政府任職的苗族領導、退休的國家公務人員,社會科學研究機構(gòu)的專家學者,大學教授,中小學的教師,企業(yè)家、藝術(shù)家和苗族民間文化傳承人,以及自由職業(yè)者等等。僅貴州省苗學會及其會員單位的會員人數(shù)就有4,000多人。
(4)社會人士基于各自的專業(yè)興趣,創(chuàng)辦的研究苗族的機構(gòu),傳習與發(fā)展苗族文化。例如,湖南省花垣縣苗族學者龍炳文(已故)在他家創(chuàng)辦了一個苗族研究所,湖南省湘西州原副州長龍文玉先生在家鄉(xiāng)創(chuàng)辦了一個苗族歷史文化博物館,貴州省的漢族學者曾憲陽在貴陽創(chuàng)辦了一個苗族服飾博物館,還有,一些知名苗醫(yī)在當?shù)貏?chuàng)辦苗醫(yī)院,在開展治病救人的同時對苗族醫(yī)藥進行調(diào)查研究。
以上這些調(diào)查研究力量,可以說是苗族推動自我認知和促進內(nèi)部認同的主要力量。他們的工作成果,對于鞏固苗族認同的感情基礎,促進各個方言區(qū)苗族之間的團結(jié)友愛,產(chǎn)生了不可替代的積極作用。
西方學者之所以認為“苗族”是中國政府強加給“hmong”的一個他稱,主要是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所進行的有關苗族的“民族識別工作”不了解,因此,必須披露這項工作的一些重要細節(jié),以說明問題,同時,讓不知情的學者了解,以免憑借想象立論,支持或附和西方學者的錯誤觀點。
中華人民共和國所進行的民族識別工作,不是只針對苗族的工作,而且這項工作不是一次性結(jié)束。由于貴州省的苗族三大方言區(qū)都有,特以之為例說明。
“1950年8月14日,中央民族訪問團第三分團在團長費孝通、副團長楊辛的率領下到貴陽。全體團員深入黔東南、黔南、黔西北農(nóng)村……并對貴州各民族的歷史、社會、語言、文化、習俗等作了深入全面的調(diào)查,歷時6個月,寫出了多項報告?!瓘?953年起,國家將民族識別工作提到議事日程上,由中央和地方的民族事務機關組織科研隊伍,對新提出名稱的人們共同體,通過研究,進行識別。在全國早已確認的11個少數(shù)民族中,貴州省有苗族、彝族、瑤族、滿族不須進行識別外,在1953年經(jīng)過識別確認的少數(shù)民族,貴州省有壯族、布依族、侗族、水族等少數(shù)民族?!雹儋F州省民族事務委員會編:《貴州民族工作五十年》,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1999年,第222-223頁。在調(diào)查過程中,“中央訪問團團長費孝通就親臨黃平、爐山(現(xiàn)凱里市)深入革家所住的一些村寨進行實地調(diào)查。返京后向中央寫出的調(diào)查報告中,把革家、東家等未定民族寫入調(diào)查報告的附件。”②貴州省民族事務委員會編:《貴州民族工作五十年》,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1999年,第226頁?!霸谥醒朐L問團1950年、1951年調(diào)查的基礎上,1954年又由全國人大常委會派出識別調(diào)查組到貴州,省、地、縣派人參加,共組成50余人的調(diào)查組,調(diào)查安順、畢節(jié)地區(qū)的有關縣市”③貴州省民族事務委員會編:《貴州民族工作五十年》,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1999年,第223頁。。由于“到1956年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建州時,革家的民族成分未能得到確認……1965年2月,貴州省民族事務委員會抽調(diào)龍明耀、張正東等9人,組成民族識別工作調(diào)查組,再次到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黃平、凱里(現(xiàn)改為市),以黃平縣革家聚居的重安區(qū)楓塘公社為重點……深入調(diào)查?!雹苜F州省民族事務委員會編:《貴州民族工作五十年》,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1999年,第226頁?!暗?985年底,根據(jù)族源、語言、文化特征、經(jīng)濟生活和地域等方面綜合資料為依據(jù),經(jīng)過專家學者多次進行學術(shù)討論審核,結(jié)合各個民族的意愿,先后確定了15種未定族稱的人們共同體的民族成分?!逼渲?,“喇叭和西家認定為苗族,喇叭主要分布在晴隆、普安、六枝、水城、盤縣、龍里等共有6萬余人?!雹葙F州省民族事務委員會編:《貴州民族工作五十年》,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1999年,第230頁。
此外,根據(jù)群眾的要求,貴州省還開展了“恢復民族成分工作”。貴州省在1982年至1987年間批準恢復了252,311人的苗族身份。見下表⑥此表根據(jù)《貴州民族工作五十年》公布的數(shù)據(jù)制作。:
表1 貴州省1982-1987年恢復苗族身份情況表
在整個民族識別過程中,都有苗族和其他民族的領導、專家學者參與,特別是在將未定民族成分的人們共同體識別為苗族時,苗族專家學者的調(diào)查研究和所提出的相應意見,起到重要作用。例如,歐百川、楊漢先、翁家烈、龍佰亞,以及貴州省社會科學院、貴州民族學院等機構(gòu)的部分苗族學者,都相繼參與了這項工作,并起到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西方學者在近年針對苗族認同問題,相互呼應地拋出“hmong”不屬于“苗族”的觀點,潛在危害不容低估,應當引起重視。
筆者根據(jù)自己在美國苗族社區(qū)訪問耳聞目睹的情況認為,美國、法國、澳大利亞、加拿大等國家的苗族人(hmong),對于中國苗族的認同,民間基礎是原生的、牢固的。他們愿意表述成“hmong”,而不愿意表述成“苗”,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他們在老撾及其之前,苗族一直被統(tǒng)治者打擊、迫害和歧視,使得“苗”等于一種貶義的稱呼,在他們的心中形成了某種鎖定狀態(tài),而他們在國外又沒有經(jīng)歷過“苗”字“去貶義化”的過程;二是在老撾的時候,“苗”被“佬人”擬音為貓的叫聲,以對苗族加以歧視,這進一步加重了后來移居西方的苗族對于“苗”這個詞的誤解或憎恨。但是,他們并不因此而否定自己是從中國出去的,也不認為他們與中國苗族毫無關系,相反,他們認為真正的故鄉(xiāng)是中國,他們對于中國苗族今天仍然保持的燦爛文化而感到自豪。筆者相信,只要他們深入了解苗族之“苗”是基于古老自稱的一個他稱,是共識面接近千萬人口的稱謂,他們就會逐步理解和接受。
西方學者僅僅了解到居住在國外的自稱“hmong”部分苗族對于“苗”的語義的誤解,在沒有歷史學、語言學、音韻學依據(jù)支持的情況下,就急迫地掀起波瀾,這很不符合學術(shù)風尚,可能具有某種非學術(shù)的意圖??赡芤舱驗槿绱?,越南、老撾、泰國、日本、韓國等國家和地區(qū)的學者,對苗族跨國認同研究,也在采用與其國家利益相符的態(tài)度和方法積極參與,謀求對某種趨勢的預見和掌握。
苗族的“國際性”,注定了苗族研究的國際化,也注定了苗族研究的學術(shù)成果必然受到政治影響和國家利益影響。中國應當采取積極的措施和方式,防止和化解西方學者借苗族跨國認同研究,對中國民族國家理論體系基礎架構(gòu)進行攻擊。
勿庸置疑,苗族跨國認同研究涉及全世界苗族繼續(xù)保持歷史與文化的整體性。這是苗族在跨國居住條件下可以表述的根本利益,苗族人必須慎重對待各種有可能瓦解苗族的這一由歷史構(gòu)造的整體性。無論何時何地,苗族人作為此事的關鍵主體,都應當有自己的主張。苗族要經(jīng)得住任何復雜的考驗,包括理論誤導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