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煥文
(淄博市博物館,山東淄博255035)
1984年10月,山東省淄博市張店區(qū)張莊村東1公里處的張店熱電廠在建設施工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一座古代墓葬。受淄博市文化局委派,淄博市博物館組織專業(yè)人員對該墓進行了搶救性發(fā)掘。該墓為長方形磚砌土坑墓,由斜坡墓道、甬道、前室、中室、后室、右側室、左前側室、左后側室組成。因早年被盜擾破壞,墓內只遺留下部分陶器碎片、少量瓷器碎片和一套畫像石墓門?,F(xiàn)畫像石墓門由淄博市博物館收藏。
畫像石墓門為大青石質,由門楣、門框、門扉、門檻組成。在門楣、門框的正面和門扉的正、背面均有石刻畫像。
門楣 長方形,長1.92米,高0.5米,厚0.3米。剔地淺浮雕,畫面長1.56米,高0.45米。四邊均刻有裝飾邊框,其中畫面的上邊在雙線邊框內分別刻垂帳紋、三角紋和圓圈紋,每層邊紋之間用一條寬線相隔,正中浮雕一巨大的羊頭。左、右兩側邊在雙線邊框內刻寬線相隔的垂帳紋和三角紋。下邊刻一條裝飾邊框。畫面中心部分為主體圖案“車馬出行圖”。最前面是導卒,頭戴圓形高冠,身著長袍,肩背褡褳。導卒后的軺車由一馬駕車,馬身肥腿細,昂頭前行。軺車上坐二人,前面為御者,頭戴圓形矮冠,手握韁繩;后面為墓主人,頭戴方形高冠,正襟危坐。軺車后面跟著一名步卒,身著長袍,雙手捧笏,亦步亦趨。之后一名騎吏,馬昂頭翹尾,揚蹄前奔。最后的輜車上裝載著墓主人的輜重行囊,由一馬駕車,一御者坐于輜車之上(封二,1)。
左門框 高1.16米,寬0.37米,厚0.3米。圖案為“白虎逐鹿圖”,畫面長1.2米,寬0.24米,剔地淺浮雕。白虎體魄雄健,身軀修長,尾巴上翅,頭大目圓,張嘴露舌,四足騰空,表現(xiàn)出騰躍追逐狀,虎口已接近鹿的后臀。鹿身軀細長,嘴巴微張,圓目雙角,回首后望(圖一)。
右門框 尺寸和雕刻技法與左門框相同,內容為“二龍嬉戲圖”。畫面中的兩條龍一上一下,均長嘴圓目,頭上雙長角,細長頸,肋下雙翼,四足,細長尾。下邊一龍作追逐狀,嘴中銜著上龍的尾。上龍回首后望,身軀似騰飛狀(圖二)。
左門扉 高1.16米,寬0.5米,厚0.12米。正面圖案為“朱雀鋪首銜環(huán)圖”,邊飾為三面重帳紋,一面直線紋,中心畫面高0.9米,寬0.4米,剔地淺浮雕。畫面分上下兩層。上層刻一朱雀,尖嘴仰首,圓目合翅,三根長尾向上卷曲,呈奔走狀。下層刻一鋪首銜環(huán)圖。鋪首為人面形象,面寬而圓,頭上長有三角,鼻直而細,眼角上吊,口下銜環(huán),環(huán)間刻雙魚巧合紋,中間雙魚呈對吻狀(封二,2)。背面圖案為“迎送圖”,高1.1米,寬0.5米,線刻。陰線邊廓內刻兩個人物。前者為主,另一人立于前者身后側。二人均頭戴圓形矮冠,面部未經細刻,僅刻出輪廓,身著長袍。前面人物雙手托一方奩,在其身側刻一長柄彗,柄朝下。此二人應為門吏(圖四)。
右門扉 正面圖案的尺寸、雕刻技法及內容與左門扉正面相同,唯朱雀方向相反,為雙扇門扉的對稱畫面(封二,3)。背面圖案為“迎送圖”,高1.12米,寬0.4米,剔地線刻。圖中一人側身站立,戴圓形平冠,高鼻大眼,身著長袍,雙手在前,手托一方形奩。線條流暢,服飾清晰。此人應為一門吏(圖三)。
門檻 長方形,長1.92米,高0.5米,厚0.19米。無畫像。
漢畫像石在魯北地區(qū),特別是淄博地區(qū)出土不多,只是在臨淄、高青等淄博東部和北部地區(qū)曾零散地出土過幾塊[1],此墓是魯北地區(qū)正式發(fā)掘的第一座較完整的東漢畫像石墓,出土的這套畫像石墓門內容豐富,刻畫生動。通過對墓葬結構、墓門上圖案內容和雕刻技法的分析,我們從中可以得出以下幾點認識:
該墓早年被盜,破壞嚴重,沒有發(fā)現(xiàn)有明確紀年或可用于斷代的陪葬物品。但從墓穴結構看,該墓為磚建墓,墓室由前、中、后三個主室和三個側室(也叫耳室)組成,墓葬結構復雜,規(guī)模較大。秦漢時期厚葬、合葬之風盛行,并且流行多墓室的合葬墓。特別是東漢時期,更流行多室墓或雙室墓[2]。此墓與洛陽燒溝漢墓五期V型墓葬[3]的形制基本相同,從出土畫像石看,也非常符合東漢后期普遍使用的剔地淺浮雕、平面陰線雕刻的技法,以及用線婉轉流暢、畫面布局嚴謹、帶有邊框等特點[4]。另外,畫像中人物面部及服飾采用平面陰線雕刻,線條精壯,風格凝重,且四周帶有邊框,這種刻法與東漢晚期山東省嘉祥縣武梁祠畫像石的人物面部刻法相同[5]。綜合上述特點分析,該墓應屬于東漢晚期。
圖一 左門框
圖二 右門框
圖三 右門扉背面
圖四 左門扉背面
西漢晚期至東漢末盛行以石刻畫像為裝飾的磚結構或磚石混合結構的墓葬,墓主多為強宗豪右和高官顯貴。該墓長13.4米,寬5.42米,結構與山東安丘董家莊東漢青州刺史孫嵩墓[6]大致相當,只是規(guī)模略小。證明此葬主人應是東漢時期的下層官吏。
該墓門楣所刻車馬出行圖,應是墓主人生前出行時的真實寫照。因為在漢代,官員出行有著非常嚴格的等級規(guī)定?!逗鬂h書·輿服志》記載,漢代對于車馬與官員品級之間的關系,有著“尊卑上下,各有等級”和“賈人不得乘馬車”的規(guī)定。“官秩二百石以下官吏,主車四維,駕一馬,車前伍伯二人,無其它導從”,“公卿以下至三百石長導從,三車導;主簿、主記兩車為從;騎吏五至二?!盵7]該圖案中,主車有一馬駕軺車,車有四維,車前、車后各有一名伍伯,有一名騎吏和一輛輜車跟隨。在漢代,軺車是專供官吏貴族乘坐的馬車,是當時官吏出行的重要標志。所謂輜車,《釋名·釋車》載:“輜車,載輜重臥息其中之車也。輜,廁也,所以載衣物雜廁其中也。”[8]據(jù)此推測,該墓主人的官秩應在二百石到三百石之間,大致應為官秩三百石左右的下層官吏。
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中說:“羊,祥也。”[9]在墓門的門楣正中雕刻羊頭的現(xiàn)象在漢畫像石墓中屢有發(fā)現(xiàn),如河南洛陽燒溝漢墓M61[3],山東濟陽太平鎮(zhèn)楊蘭口漢墓[10],表達了人們祈求吉祥的意愿。門框上的青龍、白虎和門扉上的朱雀等祥瑞圖案,被認為具有降服鬼怪、驅邪避害的作用[11]。鋪首銜環(huán)是漢代畫像石中的常見圖像,在墓門上雕刻鋪首的用意是驅邪御兇、鎮(zhèn)墓和保衛(wèi)門戶[12]。鋪首銜環(huán)中又飾以雙魚巧合紋、環(huán)中吊雙魚,是對生殖的崇拜和敬重,因為魚具有很強的繁殖能力,表達著祈望家族繁衍傳承、生生不息的含義[13]。古人認為掃帚有辟邪驅鬼的功效,常把掃帚當作驅鬼辟邪的工具放置在門口,用以保護門戶[14],右門扉背面畫像中直立的長柄彗也有這方面的寓意。所有這些,都反映了東漢時期人們的精神世界和宗教信仰。
此外,車騎出行圖中的導卒肩背袋囊,兩端搭于胸前背后,這種裝束在山東地區(qū)以前發(fā)現(xiàn)的畫像石中未出現(xiàn)過。門扉背面所刻人物線條古樸簡練,但所刻服飾清晰,這種白描式的雕刻技法在山東畫像石中也不多見。這套畫像石墓門為研究東漢時期的服飾特征和雕刻技法提供了新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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