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楊林
秋風很密,身體很涼。把母親送上汽車,心里空得說不出滋味?;仡^的剎那,在她佝僂的身上,我看見了外婆的影子?;氐郊抑校匆娝龓淼?,我最喜歡的野菜糯米粑,也想起了外婆的侗鄉(xiāng)糯米茶。
記得上小學的時候,家里很窮,經常有一頓沒一頓。父母每天工作好忙,也顧不得我們姐弟幾個。一到放寒暑假,就把我們打發(fā)去外婆家。那是湘西很偏遠的一個山村,坐幾個小時的火車,還要步行三四十公里山路。每次去,都走得我腳板起泡,眼淚汪汪。到了之后,外婆就拿出過年接待客人的糯米茶,泡幾碗給我們喝。那又香又暖、又飽肚子的侗鄉(xiāng)糯米茶,至今都讓我破涕為笑,回味悠長。
那時候,鄉(xiāng)下也很窮,只不過靠山吃山,土特產也蠻豐富,因而充饑沒什么大問題。男人一大早起來上山做工,到九十點鐘回來吃一頓,懷里揣幾個紅薯、土豆又出去了,直到天麻麻黑的樣子,才回來。一天就兩頓,大多是紅薯、玉米、南瓜和土豆煮飯,配一些自家種的小菜,拌些辣椒、泡菜,就是一餐。有時候,舅舅去河里抓來魚蝦,到山上采點蘑菇、竹筍,甚至打點野味,飽食一餐的我們,往往高興幾天。不過,這樣的日子實在稀有,長身體的我們經常饑腸轆轆。外婆除了洗衣弄飯,還要上山采野菜喂幾頭豬,準備過年,真是忙里忙外,留下一身的病痛。我們幾個小孩子,每天也要被外婆派工,跟著幾個小姨去屋后的山坡上,放??巢?。夕陽剛一落下,我們就匆匆忙忙吆喝著回家了。這時候離吃飯的時間還早,我就會偷偷溜進廂房,翻開柜子,把手伸進罐子里,一把把地抓著糯米茶往嘴里塞。這點小樂趣,已成為我多年的秘密。
冬天的時候,外婆親手做糯米茶的過程,如今歷歷在目。她把珍貴的糯米煮熟,然后小心翼翼地用竹簸箕盛了,放到閣樓上去晾干。等糯米成顆粒狀后,再去村子前的小溪里找來沙子,洗干凈放入鍋里,倒些茶油一起炒。大概一袋煙工夫,糯米變成雪白的顏色,膨脹了好幾倍大,然后用細篩子篩出沙子。我們跟著外婆打下手,她也會獎賞我們一人泡一碗,還時時提醒慢點慢點,碗底有漏網沙子。吃起來,糯米黏而脆,甜而香,茶水綿長而有回味。
后來,外婆死了。她死的時候,我還不懂悲傷,看見大人哭,也跟著哭。再后來,長大了,日子也越來越好了,可是自從外婆死后,我再也沒喝過侗鄉(xiāng)糯米茶。
現(xiàn)在,秋風再起,又想起那香味,從心底里蔓延的憂傷,使我深深地想念我慈祥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