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米
趙王勾踐劍
湖北省博物館有兩樣兵刃,歷經(jīng)兩千多年的歲月,仍然寒光閃閃、殺氣逼人。這兩樣兵刃上錯金的篆文璨然生光——一個刻著“越王勾踐自作用劍”,一個刻著“吳王夫差自作用矛”。
2018年4月27日,習(xí)近平主席與印度總理莫迪參觀了湖北省博物館,越王勾踐劍正是他們參觀的寶物之一。
一把越王勾踐劍,一支吳王夫差矛,勾勒出一幅春秋爭霸的風(fēng)云畫卷。
吳王夫差矛
兩把古劍背后的主人——越王和吳王,是歷史上一對著名的敵手。
兩千五百年前的春秋末期,是一個烽煙四起、群雄逐鹿的年代。齊桓、晉文的稱霸時代已經(jīng)成為了過去。中原的光芒已逐漸暗淡,春秋的最后一筆閃亮的傳奇。由后來屆上的兩個國家寫就——這便是地處東南的吳越兩國。
吳越兩國一開始都相當(dāng)小。偏居?xùn)|南一帶。小小的江南同時容納著兩個國家。他們之間的紛爭是家常便飯,不過初時雙方羽翼都不豐滿。想要一除對方而后快并非易事。
隨著春秋后期君主的休養(yǎng)生息和勵精圖治,這兩個小國越來越強大,逐漸成為了南方最強大的兩股力量。世代經(jīng)年的積怨、對生存空間和權(quán)力的渴望,讓這一場決戰(zhàn)轟然打響。
雙方都明白。這一場決戰(zhàn)絕不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誰存誰亡的最后一戰(zhàn)。彼此都賭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
事情是吳國挑起的。
吳國崛起得早一些。當(dāng)時的吳王是夫差的父親闔閭,他在群雄爭霸的春秋時期是能排上一號的。闔閭十一年(公元前504年),他率軍攻破楚國的郢都,迫使楚國遷都避敵,由此一戰(zhàn)成名,威振華夏。
這一戰(zhàn)極大地激發(fā)了他爭霸中原的雄心。不過,后方心腹大患越國不除,他進兵中原便總有后顧之憂。闔閭決定先興師伐越,成功之后再圖中原。
躊躇滿志的闔閭沒想到,看起來不堪一擊的越國卻大敗吳軍,他更沒想到自己還會在此役中丟了性命。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傳位于夫差。同時還把對越國的刻骨仇恨傳給了兒子。
兩件兵器的主人。就此迎來了第一次真正的對決。
年輕的吳王一刻也不耽誤.第二年便興兵破越以報殺父之仇。哀兵必勝,吳軍一路打進了越都會稽,也就是今天的紹興,不僅成功復(fù)仇。而且讓越國幾近覆滅。
眼見要被滅國,越王勾踐只有一步險棋可走,那就是緊急向夫差俯首稱臣,涕泗連連極盡謙卑。
夫差終于迎來了他父親夢寐以求的榮耀時刻。
此時,夫差除了兵不血刃乘勝追擊一舉滅掉越國永除后患以外,似乎再不應(yīng)該做其他事??煞虿罹谷煌饬斯篡`的求和。
或許是剛剛成為君王,還從來沒有好好感受過這種高高在上君臨天下的感覺吧。何況另一個強國的國君對自己俯首稱臣,替自己駕車養(yǎng)馬.那種感覺就更妙不可言。而且。他沒有品嘗過戰(zhàn)場上兵敗逃竄的滋味,腦海里也就從來沒有預(yù)演過一朝國破的場景。
他的志得意滿和勾踐的忍辱伏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勾踐和他的一幫忠心臣子圖謀了二十年,暗暗積聚力量,而夫差卻總以為一切還像從前一樣。
只要東南之地還有兩位君王,就必將還有一次你死我活的決戰(zhàn)。
這一次,發(fā)動戰(zhàn)爭的換成了越國。其實越國早在幾年前就和吳國頻繁交過手了,而且越國勝多負少,兩國力量的天平早已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
吳軍已無力迎戰(zhàn),只能據(jù)都城防守。夫差多次遣使向勾踐求和,但他只能失望了,因為勾踐不是他。
過了三年,吳都被攻破,夫差自殺,吳亡。這距他的會盟中原。不過十年時間。
勾踐挺直了身子,屬于他的時代終于來了。越國成了雄踞東方的大國,勾踐也成了春秋群雄中的最后一個霸主。
勾踐劍和夫差矛,這兩件器物則成為了這場爭霸的全部見證。
或許到底是勝者為王吧,勾踐的佩劍比夫差的矛看起來耍隆重大氣許多。
劍通高55.7厘米,劍格(劍柄和劍身之間的連結(jié)部位)還鑲有藍色玻璃和綠松石,這是古代常見的裝飾。
劍身暗布菱格紋,古雅深沉,盡顯帝王的威嚴??拷鼊Ρ牡胤接邪藗€錯金字,像是起舞的飛鳥,所以被稱為鳥篆體。
一把劍之所以令世人稱奇,當(dāng)然不是因為它的漂亮,而是因為它的鋒芒。勾踐劍的鋒芒一直銳利了兩千五百多年,直到現(xiàn)在仍然寒光凜冽,不見銹蝕的痕跡。
出土當(dāng)年,考古人員曾用16層白紙試過,刃過紙破。刀口整齊,只是沒有人忍用它來試試能否削鐵如泥。
在春秋時期,越國正是鑄劍技術(shù)最發(fā)達的地區(qū),這里出了一位鑄劍鼻祖歐冶子,為勾踐鑄造了五把劍,它們的名字分別是湛廬、純鈞、勝邪、魚腸、巨闕。光是聽見這些名字,都只覺得劍氣如虹、氣勢逼人。
在夫差大破越國的時候,作為兵敗求和的禮物,湛廬、勝邪、魚腸三把寶劍被獻給了夫差。當(dāng)年夫差準(zhǔn)降。它們或許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吧。
傳說中,后來因為吳王夫差無道,湛廬寶劍不愿伴隨昏君,于是“自行而去”飛到了楚國。
許多人愿意相信,湖北省博物館收藏的這把出自楚王墓的越王勾踐劍,正是那把通靈神異的“湛廬”。
再看夫差矛,氣勢就顯得有一點“弱”了,畢竟只剩下一個矛頭,不見了矛身。
其實它也算得上是一件神兵。它同樣有滿身的菱格紋和鋒利的兩刃,甚至在展出的時候,它還被立起來陳列,矛尖直指上天,顯出不凡的氣勢。
細究起來。夫差矛的設(shè)計還要更周到些,尤其是矛的脊部前后都被鑄出了一道細細的凹槽,更見當(dāng)時武器設(shè)計者的用心。
這細槽是血槽。
因為人體組織存在彈性,在鋒利的武器刺入體內(nèi)時會夾住利器,阻止血液外流,因此人即使被刺中要害也可以堅持很長時間。而血槽則讓人體和武器之間有了空隙,這便能使血液迅速外流,殺人的“效率”大大提高。
只可惜,江山崩塌之際,血槽再有“效率”也無力挽救。
或許因為設(shè)計巧妙、鑄造精美,夫差矛終究成了越國的戰(zhàn)利品,最后一同到了楚國。1965年12月,越王勾踐劍出土于湖北江陵縣望山一號墓。1983年11月,吳王夫差矛也出土于該縣的馬山五號墓。
一對仇敵的兵刃本相隔千里,最后卻同樣出土于楚墓。
這兩件兵器在當(dāng)年是不是碰過面,無從考證。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它們應(yīng)該沒有真正交過鋒。劍是身份的象征,不大會真拿出來砍殺,而矛雖然是實戰(zhàn)兵器,但作為國君的武器,它大概沒有機會親自對敵。頂多只會作為號令軍隊的象征吧。
兩把劍背后的主人,早已被鮮明地臉譜化,成了明君和昏君的代表——勾踐臥薪嘗膽、養(yǎng)精蓄銳,而夫差則沉湎于西施的美色,殘殺忠良。
這個故事耳熟能詳:西施是越國最美的女子,也是越國大夫范蠡的未婚妻,但國家危難,范蠡于是“大義”地獻出了西施,把她作為送給夫差的厚禮。
西施的美貌成了越國的秘密武器,夫差從此沉溺在溫柔鄉(xiāng)里,朝政一天天荒疏,吳國就此頹弱了,越國卻借機獲得了喘息和復(fù)蘇。最終越國反攻,吳國被破。
歷史真如傳說中那樣黑白分明嗎?真實的夫差果真如此昏庸無能嗎?要知道,正是在夫差的治下,吳國參加了諸侯會盟,實力達到了頂峰。
真相究竟如何,也許并不重要了。這位千古傳頌的美女,倒是讓吳越爭霸的故事多了一抹格外的浪漫和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