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靜
【摘要】我國古代美學家、思想家老子的美學命題“大音希聲”是道家音樂美學思想的基石。老子提出的“大音希聲”與嵇康的“聲無哀樂”本沒什么直接的聯(lián)系,但是關(guān)于大音希聲的“聲”字和聲無哀樂的“聲”字的含義是否相同卻成為古往今來專家和學者一直爭論不休的話題,多數(shù)學者認為兩者是不同的,即前者表示聲音,后者表示音樂。但筆者卻有一些新的發(fā)現(xiàn),就此在文中提出一些拙見,有幸與音樂界的各位前輩、老師和同行共同指讀。
【關(guān)鍵詞】大音希聲;聲無哀樂;聲
【中圖分類號】J60 【文獻標識碼】A
鑒賞一幅名畫留給我們美的感覺是什么哪?就是指繪畫中的顏色和線條的美。欣賞一部交響樂或一場音樂會給我們留下的最深印象又是什么那?就是所謂音樂中的聲音美。音樂作為一門聽覺藝術(shù)是依靠人的聽覺去接受的,所以聲音作為音樂的物質(zhì)材料是理所當然的。從事音樂藝術(shù)的人畢生將與音樂為伴,以研究音樂來實現(xiàn)此生的價值。音樂當然和聲音是息息相關(guān)的,我們要研究音樂就要研究它的全部包括聲音,聲音又分為樂音和噪音。“聲”字被用在句子和文章中所代表的含義也就各不相同。有的就直接解釋為聲音,有的卻可以表示音樂。例如:老子提出的“大音希聲”,高所著的《無聲樂賦》以及嵇康所著的《聲無哀樂論》等等。
我國古代美學家、思想家老子的美學命題“大音希聲”是道家音樂美學思想的基石。老子提出的“大音希聲”與嵇康的“聲無哀樂”本來沒什么直接的聯(lián)系, 但是關(guān)于大音希聲的“聲”字和聲無哀樂的“聲”字的含義是否相同,古往今來一直成為專家和學者爭論不休的話題,多數(shù)學者認為兩者是不同的即前者表示聲音,后者表示音樂。
《老子》是戰(zhàn)國中期的著作,全書81章,有四章涉及音樂,提出了四個命題。其一是“音聲相和”,其二是“五音另人耳聾”,其三是“樂與餌,過客止”,其四是“大音希聲”。其中“大音希聲”是后人爭論的焦點。大音希聲(意思是,最大的音沒有聲響)這一命題有兩方面的涵義,第一是指“道”本身的意義,指出“道”本身的一個特點即聽之不聞而蘊涵至和;第二就是說合乎“道”的特性的音樂以及理想的音樂。前者是《老子》的本意,后者則是其蘊含而未出的思想。而所謂理想的音樂,從全文,全書來看,又有兩層意義。一是此樂無聲,無為而自然,樸素而虛靜,至善至美,不會由美變丑,是永恒的音樂美,絕對的意義美,所以稱它為“大音”。從這一點說,“大音希聲”就是至樂無聲。二是“道生萬物”,“有生于無”,無聲之至樂是一切有聲之樂的本源。由此可見老子所說的聲就是指自然之聲。魏晉時期文學家、思想家和音樂家嵇康撰寫的《聲無哀樂論》,不僅是中國音樂美學思想史上的一部富于思辯性的美學論著。即使在今天的中國音樂美學的學科理論建設來看,《聲無哀樂論》也在一定層面上提供了富于啟迪并且具有很高的學術(shù)價值的學術(shù)思想。該論著用難解答的問題質(zhì)問對方這種方式, 通過“秦客”與“東野主人”的八次辯證, 反復論述他的“聲無哀樂”的觀點,在對聲、情關(guān)系層層的深入分析和反復的辯證后,嵇康在《聲無哀樂論》中道出“躁靜者, 聲之功也; 哀樂者,情之主也。不可見聲有躁靜之應, 因謂哀樂皆由聲音也”。得出聲與情“不相經(jīng)緯”,哀樂并不是聲音, 而音樂也并無哀樂, 也不可能讓人哀樂,這就是“聲無哀樂”的結(jié)論。
嵇康在《聲無哀樂論》中指出 “聲”和“音”的區(qū)別,強調(diào)“聲”不可能“像其體而傳其心”,由此可見《聲無哀樂論》的“聲”是指音樂,并不是指古代一般樂論中所指的詩、樂、舞等三位一體的音樂。而是指沒有詩及舞的純器樂形式的音樂。 對“聲無哀樂”的“聲”的解釋,傳統(tǒng)的釋義一般是指音樂,比如吉聯(lián)抗的“注譯”、楊蔭瀏的《史稿》等大多如此。孫維權(quán)在《<聲無哀樂論>新解》中認為“聲”是指樂音,而“音”才是指音樂,闡述了作為自然形態(tài)(物質(zhì)性質(zhì))的“聲”(樂音)本身并不具有喜、怒、哀、樂的表情意義,它的存在并不受社會生活發(fā)展演變的影響。嵇康寫的《聲無哀樂論》就是為了闡述作為組織的物質(zhì)材料“聲”(樂音)、“音”(音樂)的本質(zhì)區(qū)別。其對音樂藝術(shù)本質(zhì)特征的基本看法為單純的樂音并不表現(xiàn)思想情感。修文認為“平和之聲不等于平和之樂”,“音聲”與“音樂”具有不同層次的兩個概念。這一觀點在嵇康后面的研究中又作了進一步的表述,即“聲”“音”“樂”分別為三種層次,而音樂完整的存在,是指“樂”自身的存在。羅藝峰在《深旨異趣的文學杰作——從邏輯角度探討<聲無哀樂論>》中則指出,對《聲無哀樂論》應大而化之,疏而讀之,而不能“嚴審詳察”,其中“聲”“音”以及“樂”的概念混亂,含義模糊,無法斷定其“聲無哀樂”命題的實際涵義所指為何。李曙明在《<老子>與<聲無哀樂論>音樂觀新探》中指出,“樂之為體,以心為主”是《聲無哀樂論》的核心命題,指出“心”是音樂的主體內(nèi)容,“音”是指樂音的運動,它是音樂的客體形式?!耙簟敝袩o哀樂之情,主客體相和諧才構(gòu)成音樂藝術(shù)的整體結(jié)構(gòu)。蔡仲德則與孫、修、羅、李等四人的觀點并不相同。他對孫維權(quán)在《<聲無哀樂論>新解》的闡述進行了反駁,他指出孫維權(quán)所指的 “聲”指音樂的物質(zhì)材料,指自然形態(tài)之聲,那“聲無哀樂”就成為了“聲”無哀樂,而音樂有哀樂,“那么這種《聲無哀樂論》是連秦客也會毫不猶豫地接受的”,“主人”和“秦客之爭”則沒有任何任何意義了。所以蔡仲德明確闡述了自己的觀點,認為嵇康所論述的“聲無哀樂”的“聲”字是指“純音樂”。
以上看來毫無非議大音希聲的“聲”字是指自然之聲,而聲無哀樂的“聲”字是指音樂。但筆者通過與導師的探討和自己的學習研究得出一些拙見。筆者對于老子提出的大音希聲的“聲”字即自然之聲的理解非常贊同,但對于許多學者對聲無哀樂的“聲”字指純音樂的理解有所疑義。筆者認為聲無哀樂的“聲”字亦有自然之聲之意即對二者之聲的理解是相同的。首先,從物理學的角度來講,這兩個聲都是“聲響”的意思,任何物體通過一定的外力都會發(fā)出一定的聲響,或大或小,或樂音或噪音,即自然之聲響。其次,嵇康所講“聲”(音聲)無哀樂,而并非講“樂”無哀樂,在他的認識當中,平和之聲不等于平和之樂,就是說聲不等于樂。主人答曰:難云:“哀樂自有定聲,但偏重之情不可卒移,故懷感戚者遇樂聲而哀耳?!奔粗裕曈卸ǚ?,假使鹿鳴重奏,是樂聲也。嵇康所指的“心之與聲,明為二物”中的“聲”字只是理解為純音響上的聲音,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樂音音樂,作為藝術(shù)及審美對象的音樂,已然不是客觀意義上的自然聲音,而是指加入了人的情感在里面的樂音音樂了。在聲無哀樂中,“聲”必定也是被理解為純音響上的聲音。嵇康認識到審美主客體之間的復雜關(guān)系,認為相同的感情可以表達出不同的聲音即“今用均同之情,而發(fā)萬殊之聲”“人情不同,各施所解,則發(fā)其所懷”;反之,相同的聲音亦可表達出不同的感情。這里的“聲”也義為“聲響”的意思。
針對秦客“音聲自當有哀樂”的觀點,根據(jù)“舜命夔擊石拊石,八音克諧,神人以和”的記載,論述“至樂雖待圣人而作,不必圣人自執(zhí)也。何者?音聲有自然之和,而無系于人情,克諧之音成于金石,至和之聲得于管弦也”。這里所提具“自然之和”屬性的音聲,是跟主觀人情沒有關(guān)系的客觀存在而提出來的?!奥曇糁w盡于舒疾”, “聲音雖有猛靜,各有一和”等等,都屬于音聲的“自然之和”范疇。再者,古人講究用詞精確簡練,每個字都有每個字的用法,也就是聲即聲,音即音,樂即樂。例如:“移風易俗,莫善于樂”?!坝嘁麴埩海詹唤^”,《老子》第二章曰:“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和,前后相隨”這里的音聲與有無、難易、長短、高下、前后并列,可見音聲并不是一回事,而且很可能如有無、難易、長短、高下、前后一樣是相對待的概念。這樣說不無根據(jù),古人用聲、音、樂時常加以區(qū)分。《禮記.樂記》:“知聲而不止音者,禽獸是也?!庇衷唬骸案杏谖锒鴦樱市斡诼?。”鄭玄注曰:“宮商角徵羽,雜比曰音,單出曰聲?!笨梢?,古人認為,單調(diào)的、無節(jié)奏的是“聲”,復雜的、有節(jié)奏的是“音”。所以嵇康用《聲無哀樂論》而不用《音無哀樂論》或《樂無哀樂論》,緣故于此吧。
參考文獻
[1]蔡仲德.中國音樂美學史[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 2004.
[2]修海林.中國古代音樂美學[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4.
[3]修海林,羅小平.音樂美學通論[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2.
[4]葉朗.中國美學史大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5.
[5]陳鼓應.老子注譯及評介[M].北京:中華書局.1984.以下《老子》引文均引自此版本,僅以“夾注”形式注明章節(jié).
[6]蔣孔陽.中國古代美學藝術(shù)論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