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范式”是認識與把握一個理論成熟或進步的重要概念工具。本文主要是以“范式”為工具對風險社會理論展開批判性闡釋。研究發(fā)現(xiàn),風險社會理論已經(jīng)形成一種有機的概念體系,具備了一個理論范式所要求的形式特征;“風險”概念已經(jīng)在社會理論中獲得與消費、信息、全球化、共同體一樣的關鍵概念地位;在中國,作為“風險社會”理論的引進國,還需要學界對之進行多學科、多層次的闡釋,以圖在闡釋中促進風險社會理論的本土化與創(chuàng)新。
[關 鍵 詞]風險社會 理論范式 批判 闡釋
[作者簡介]韓宗生(1974-),男,華東理工大學社會與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生,特大城市社會風險研究中心研究人員,浙江財經(jīng)大學法學院教師,研究方向:風險社會理論。
[中圖分類號]C911;C9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7672(2018)02-0032-08
“風險社會”概念甫一提出,即獲得社會的熱切回應,成為公共領域中的熱門話題。社會大眾的激情議論、多元批評啟發(fā)著貝克的學術想象力,在思考與回應中完善著“風險社會”作為一個學術概念的理論內(nèi)涵。隨著1992年《風險社會:邁向一種新現(xiàn)代性》的英文版出版,“風險社會”理論走出德國,而成為一種具有世界影響力的理論話語形態(tài)。在社會學中,“風險”也獲得了與“后現(xiàn)代”、“全球化”、“共同體”之類概念一樣的關鍵概念(key ideas)地位。
依照世俗的眼光來看,“風險社會”理論獲得了確定無疑的成功,“風險社會”成為與“信息社會”、“消費社會”、“知識社會”等一樣的診斷社會問題的一種話語工具。但是按照學術規(guī)范來說,風險社會理論是不是一種成熟的理論,或者再高一點,是否具有方法論意義上的典范地位,在學界則鮮有研究與反思。唯一的一位是澳大利亞的學者狄波拉·勒普頓,用“視角”(Perspective)這一概念整理了目前對于風險的理論研究取向,并把它們區(qū)分為風險社會視角、風險文化視角、風險治理視角。視角只是強調(diào)觀察角度的不同,還不具有強烈的“范式”意義,至多具有“弱范式”意義。但能做出這種學術整理,本身就是對于風險的社會理論研究的推進,我們在此不僅要肯定他的學術努力,而且還要把這當作本次研究的基礎??傊疚募词且岳掌疹D的三種視角區(qū)分為基礎,在范式意義上對風險社會理論展開新的批判性闡釋,以期增進對風險社會理論的新理解。
一、 社會·極化·悖謬
在現(xiàn)代性背景下,人要么被工作控制而處于一種忙碌的冷漠中,要么是在消費娛樂中買醉麻木,風險臨近而不自知。與此社會情境相適應,學術研究也在工具理性的邏輯支配下走上實證主義的道路,以致學術精英也在專家治國的時代大潮中與資本精英、政治精英形成結盟關系。權力精英憑借著資本—權力—文化意識形態(tài)的系統(tǒng)性力量獲取利益,而下層群體則是在民主選票—國家福利—大眾文化的作用下個體化地“享受”切身的“小確幸”。借用孫立平先生的概括就是“精英寡頭化、下層民粹化”,這好像已為近期的歐美政治格局所證明。如此在社會結構中隱藏著的斷裂,給社會發(fā)展帶來一種不確定性,但社會卻在幸福的幻覺下而沒有知覺。在此種情勢下,學術界只能用激進棒喝的方式來警醒社會。
當年的馬克思是用“階級斗爭”來永恒解決資本主義體制所帶來的周期性經(jīng)濟危機,提出“物質(zhì)決定意識”來預示無產(chǎn)階級走上歷史舞臺是勢之必然。貝克受此啟發(fā),提出在風險社會是“意識決定存在”,風險意識的生成即意味著社會的解組。此處道理有點類似于托馬斯的“情境定義原理”。當然我們清楚知道貝克與托馬斯之間的差異。貝克是研究現(xiàn)代化理論的宏觀社會學家。但是,這樣的機制還是準確揭示了從風險到災難僅一步之遙,其轉變也往往發(fā)生在瞬息之間,特別是在社會發(fā)展進程加速的背景下。這也就是貝克風險社會理論最有震撼力的地方所在。當然,對于“風險社會”所描繪的社會實在不是沒有反對的聲音。有的說是一種 “危言聳聽”,或是德國人特有的一種“恐懼”,但在社會理論界議論與探討不斷,即證明大家還是接受了這一概念,對概念與社會現(xiàn)實之間的關系作出了學術承認。
那么“風險社會”是如何出現(xiàn)的呢?風險社會理論是如何解釋“風險社會”形成的?這種解釋是否符合社會結構的現(xiàn)實呢?這是我們需要做的事情。對于風險社會的形成,其最為宏大的背景是全球化社會的形成,因此風險社會理論所描繪的也主要是“世界風險社會”。在全球化社會下,資本在全球市場上縱橫馳騁、南征北戰(zhàn)。其霸權性力量一方面帶來全球社會的同質(zhì)化,地方被裹挾進資本的洪流中而難覓其蹤,另一方面也在兩極分化之下造成中產(chǎn)階級的萎縮,社會個體化趨勢更加明顯。于是,全球社會的極化發(fā)展使得社會上層、中層與下層之間,全球化、地方化與個體化之間、政治與經(jīng)濟之間、社會與市場之間呈現(xiàn)出種種斷裂。在貝克看來,最為根本的是全球化背景下的民族國家式微。民族國家——傳統(tǒng)的社會容器在功能承擔上出現(xiàn)了問題。那么,對于社會薄弱點的研判與應對失去了主管機構,隱患潛藏于何處?將來隱患會沿著什么路線擴展、發(fā)生裂變,都變得不可預期。至此,我們才能夠明白,貝克的“有組織不負責任”的深層含義。但是,很遺憾,貝克并沒有給出一套系統(tǒng)化的理論論證。比較系統(tǒng)化的解釋是在英國社會學家安東尼·吉登斯那里完成的。
風險是現(xiàn)代性的后果,或者說風險是現(xiàn)代性的本質(zhì),這是吉登斯對于風險社會理論的基本觀點。所以,對于風險社會的產(chǎn)生,吉登斯不是像貝克那樣,一會談談民族國家,一會又說說全球化,好像所有的社會部分都提到了,但就是顯得沒有把“風險社會的產(chǎn)生機制”這一問題表達清楚。吉登斯這樣描述現(xiàn)代性的毀滅性力量:“一個無法控制的功率巨大的發(fā)動機,在某種程度上,作為人類集體我們能夠駕馭它,但它仍然威脅試圖逃出我們的控制,并且能夠把自己打得粉碎。駭人的毀滅性力量粉碎那些抵制它的人,并且,盡管某些時候它似乎也有一條穩(wěn)固的路徑,但也有許多時候它會飄忽不定地轉向我們無法預測的那些方向?!灰F(xiàn)代性制度持續(xù)下去,我們就絕不能完全控制旅程的路線與速度。相反,我們也絕不會感到十分安全,因為它所穿越的地域充滿了各種具有嚴重后果的風險?!币痪湓?,現(xiàn)代性所構造的世界是失控的,特別是在晚期現(xiàn)代性階段。激進化的發(fā)展更加呈現(xiàn)出極端的動態(tài)性,而且這種毀滅性力量是由許多相互沖突和矛盾的元素所組成,更加具有不確定性而變得難以反應與應對。吉登斯把它稱之為一種“斷裂論”(discontinuist)解釋。當然,吉登斯的分析還不至于此。他進一步說,“我認為,理解斷裂的性質(zhì),是我們分析現(xiàn)代性究竟是什么,并診斷今天它對我們產(chǎn)生的種種后果的必不可少的開端”。
很明顯,在吉登斯那里,風險只是它診斷現(xiàn)代性的一個面向。所以理解風險就是理解現(xiàn)代性。那么什么是現(xiàn)代性呢?簡單來說,現(xiàn)代性是十七世紀出現(xiàn)在歐洲,之后程度不同地擴展到世界的社會生活或組織模式。更為清楚的說法是一種制度模式。按照吉登斯的理解,現(xiàn)代性是由工業(yè)主義、資本主義、監(jiān)督、軍事力量等制度性因素組成,這些不同的制度相互關聯(lián)、形成一個具有整體性的理性系統(tǒng)。進而,吉登斯又從動力論的角度把對現(xiàn)代性的分析向前推進,以解釋現(xiàn)代性何以發(fā)展得如此激進,具體涉及時空伸延、脫域機制與反思性。這樣的制度設置與動力體系并沒有因為隨著從民族國家向全球化的轉型而發(fā)生本質(zhì)改變,唯一的變動是動力更強,社會極化發(fā)展更為明顯。
從方法上說,風險社會理論是一種社會結構決定論,是社會學主義的代表。依據(jù)傳統(tǒng)的結構論的含義,社會結構是一種具有強制性的制約力量,告訴人們什么事情不能做,或者說是在特定社會結構約制之下,行動者只能做什么。那么在這一情勢之下,作為主體的行動者能夠做些什么,以迎接或應對不斷逼近或游蕩在周圍的風險社會呢?
作為制度主義者,吉登斯與貝克表現(xiàn)出風險社會這一概念所激發(fā)的政治想象力。吉登斯圍繞著“風險社會”的臨近提出兩條應對思路:一是第三條道路與“積極福利”的政策設想。核心要義是在新自由主義所造就的全球化的框架中社會的發(fā)展路向能夠偏左一點點,推動福利型社會向積極的社會投資方向轉型,也即以“積極福利”的方式來建設更為多元和包容性的社會。1993年,貝克以德文發(fā)表了《風險社會與福利國家》一文。該文的核心意圖是探索風險社會的隱秘形成邏輯,一方面在于呈現(xiàn)福利國家與風險社會形成之間的關聯(lián)性,另一方面是思辨與論證反思性(reflexivity)能夠完成理性不能完成的事情。但是,此時的貝克并不能夠提出明確的應對思路,因為在他看來,“與早期的工業(yè)風險相比,核、化學、生態(tài)和基因工程的風險,(a)既不能以時間也不能以空間被限制,(b)不能按照因果關系、過失和責任的既存規(guī)則來負責,(c)不能被補償或被保險?!焙髞恚惪嗽谘芯苛巳蚧?,以歐盟為理想型提出超民族國家共同體的建構設想,以應對民族國家這一傳統(tǒng)社會容器的不足問題,并且提出觀察與思考風險社會的方法論的世界主義轉向。
當然,作為制度性或結構性社會的反動,應對的思路并不僅僅是制度性的。貝克與吉登斯還分別提出了“亞政治”(sub-politics)與“生活政治”概念來對抗工業(yè)社會的系統(tǒng)性風險 ?!皝喺巍泵枋龅氖钦螜嗔ο蛏鐣I域的轉移,公民成立的社會組織(比如綠色和平組織或生態(tài)環(huán)保組織等)已經(jīng)撇開政治家而單方面獲取了權力,積極活躍地承擔起公共責任。自然,“亞政治”呈現(xiàn)出對政治權力系統(tǒng)自我指涉性的批判,進而表達出對進一步開放政治系統(tǒng)權力的訴求,其本質(zhì)就是貝克提出的以社會理性來對抗科學理性的現(xiàn)實證明。而吉登斯的“生活政治”概念專注于日常生活中的決策。這是一種如何選擇身份與相互關系的政治。也就是說,不管社會形式如何復雜,最為根本的仍是個體與生活。個體作為行動者,面對全球變暖、核戰(zhàn)威脅、生態(tài)移民、金融危機等如何反應——是投入全球化的不確定的大潮中與之一起起伏,還是以自身的主體自覺來過一種自我籌劃的生活?吉登斯的這一立論與其對于現(xiàn)代性風險的自我認同危機的分析有關,而在吉登斯看來,自我認同危機是更為根本的“本體性不安全”。
最后,想說的是既使是代表風險社會范式的貝克與吉登斯,對于“風險社會”潛在的損失恐怖性也不是那么堅定。貝克認為現(xiàn)代人的命運就是生活在“風險自由”中,好像是在說現(xiàn)代性風險的人為性,只要是現(xiàn)代性體制仍在運轉,風險就不會從社會結構中消失。更為甚至,貝克倒是認為風險只能在風險闡釋中隱去身影。吉登斯也擺脫不掉對風險的積極看法,因為在西方文化中本來就有強調(diào)冒險的因素。創(chuàng)造風險、挑戰(zhàn)風險本身就是西方人的基因。而勒普頓則更是以極限運動、探險旅行等形式來體驗“現(xiàn)實生活”中的風險境況,帶有后現(xiàn)代意味的描述風險的愉悅性,以作為對系統(tǒng)、機械、單調(diào)、煩悶的現(xiàn)實生活的反抗。追求一種帶有風險性的生活,成為對抗確定性世界的一種策略。如此,風險社會范式有點動搖,要滑向風險文化研究的范疇中去了?
二、 文化·意象·體驗
對于風險社會范式的動搖,以及文化研究在社會科學領域中的擴張,拉什更為激進地宣稱,“我們也許需要開始向風險社會說再見了。風險社會的時代終將成為過去,而且風險社會現(xiàn)在可能正在走向衰落。在風險社會之后,我們將要迎來的是風險文化的時代”。這種宣稱給我們帶來一種恐慌。風險社會行將終結,這不是好事嗎?未來,取代風險社會的風險文化時代是個什么樣子?有沒有確定性的圖景?著實讓我們焦慮。
其實,當我們閱讀斯科特·拉什等人的相關文獻后,從中可以發(fā)現(xiàn),風險文化與風險社會并不是一組兩相并置、敵我相峙的對立范式,相反,兩者之間還有著諸多的親和性?!帮L險文化正是體現(xiàn)出對風險社會的自省與反思”,而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更為有效地透視風險社會。拉什如此的聲稱,不由得又讓人心生疑惑,如此,風險文化范式何以自足自存呢?成伯清教授也指出,“風險社會理論”同“風險的社會理論”(social theories of risk)或“風險的社會學理論”(sociological theories of risk)是有所不同的。那么,這種不同如何厘清,且這種不同又具有著什么樣的意蘊?這自然構成了本部分的主要問題。
首先需要澄清和辨析的是風險文化如何看待“風險”。與風險社會所指陳的風險數(shù)量的增多、風險的不確定性與難以承受性相比,風險文化所欲突出的是風險感知。對此,道格拉斯高調(diào)宣布,“當今社會,風險實際上并沒有增多,也沒有加劇,相反僅僅是被察覺、被意識到的風險增多與加劇了?!边@是客觀真實的嗎?有充足的理由支持嗎?道格拉斯與威爾德威斯用對初民社會進行研究的“群落”與“網(wǎng)格”這對概念來進行解釋,試圖說明風險更多地是被沒有被主流文化所吸納的邊緣化群體所感知。至于他們沒有被吸納進來的原因,在道格拉斯看來是價值觀的差異,邊緣群體形成的是亞文化或反文化。鮑曼則認為是分類范疇與命名系統(tǒng)出了問題,是語言分類體系出現(xiàn)了與社會現(xiàn)實的不相適應。這一點與貝克強調(diào)的權力建構的社會等級秩序更為不同。所以說風險文化在應對思路上不是對于制度性與規(guī)范性結構進行再建構,而是從價值上否定這種制度性結構。注意,僅是從文化上否定,或者說在象征層面上否定。
為了這一理性目標的達致,行政權力介入到社會人口的治理中,具體包括人口規(guī)模、人口結構、婚姻和生育率統(tǒng)計、平均預期壽命、死亡率等技術細目,然后根據(jù)這些細目對人口群體進行風險程度分類與權力規(guī)訓,以使得生命盡可能符合利益化社會的需要。那么,風險治理方式中的“治理性”的內(nèi)涵就呼之欲出了。治理性的本質(zhì)是社會監(jiān)管與控制的方法。風險不再是一個純粹客觀或實體化的威脅,風險成為一種近代社會治理術中的手段或策略。質(zhì)言之,通過專家知識來把某類人歸入風險人群而隔離起來,以保證社會秩序處于正?;癄顟B(tài)中;或是賦予某一類事項以風險屬性,通過延緩或終止的方式來保證社會利益的最大化。勒普頓也是說“從這個視角來看,風險可被理解成實施管制權治理策略,并通過這一策略對人口和個人實施監(jiān)視和管理,實現(xiàn)新自由主義的目標”。這種監(jiān)視與管理以科學的名義來操作,看似人性、溫暖,所以,在埃瓦德看來,“風險是一種道德技術。推斷一個風險就是去操控時間、約束未來”。但實際上,電影《飛越瘋人院》更為真實地揭示了這一科學管理背后的隱秘暴力,所以??聦ζ涞拿恰耙?guī)訓社會”與“暴力型構序”。也就是說,在??驴磥?,這樣的一個“暴力型構序”是工具理性與利益政治的追求,但從人道的標準來說,卻是最為根本的風險。從此來看,晚期??聦τ陲L險的理解與貝克、吉登斯、拉什等學者的觀點總體上接近。他們畢竟是生活在同一時代的人。
確立了“治理性”的本義之后,我們再來看風險治理范式所包含的現(xiàn)代內(nèi)容。首先需要討論的一個基本觀點是,在風險治理范式中,風險不是來自于個體或社會的感知,而是來自于由專家知識發(fā)展出來的抽象標準。在對標之下,來衡量其在安全—風險框架中的位置,然后主動做出符合實際和理性的選擇。所以,在治理性體系中,人們經(jīng)常質(zhì)疑的是標準的客觀性或科學性,質(zhì)疑標準出臺的程序的公開性與公正性。若是這種標準是在專家的壟斷、控制下形成的,客觀會構成對外行及其日常生活的傷害;若是這種標準被民意所綁架,是行政權力屈服于民意的結果,通過作為暴力的民意也會傷害到社會的理性化。所以為了出臺的實踐標準更合理,一個理性民主的商談環(huán)境的建構就成為必須。再往下延伸,可能就與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建構與溝通理性的培育相關聯(lián),包括貝克的以社會理性對抗科學理性。但在民粹主義崛起的今天,我們可能要更加警惕的是社會理性的非理性化過程。
社會理性的非理性化,這一看似自相矛盾的說法,其實是在解釋個體化的偏差。在我們看來,個體化是一個中性詞匯,正面的表達應該是主體性,反面的描述是原子化或碎片化。在新自由主義國家,風險的標準是由行政權力和技術專家合作商談完成,但是國家管理和應對風險的責任就僅限于此,地方或個體是不是積極行動,那是個體自主生活籌劃的部分,而且是可選項,就如個人體檢一樣。如此發(fā)展風險的個體化與社會化,是不是恰當?特別是在全球化的力量洞穿民族國家的權力藩籬的時候。勒普頓在自己的研究中討論了一種“新審慎主義”(new prudentialism)。簡單來說,“新審慎主義”的本質(zhì)就是“一個逐步地移除國家機構對風險防御責任的新保守主義的方法”。國家干預的減少,就使得創(chuàng)業(yè)主體為他或她自己的人生選擇創(chuàng)造機會。“而且越來越多的生活領域被確定為經(jīng)得起檢驗并需要這些選擇”。但問題是個體是否具備自我選擇的理性與能力呢?埃里希·弗洛姆的“逃避自由”就揭示了西方名義上的自由選擇的尷尬。這一點值得中國在現(xiàn)代化的路上進行反思。
再重申一次,在“風險治理范式”中,風險不是被治理的客體,而是隨著現(xiàn)代性的激進化演變而發(fā)展出來的技術策略,其服務的對象是社會的理性化。但恰恰是風險由治理策略發(fā)展成治理客體,活生生地呈現(xiàn)出現(xiàn)代性的悖謬發(fā)展。所以從這個方面來說,“風險治理范式”是理論的、批判性的,若是把它理解成政策操作研究或具體風險應對中的理論指導的話,那正是對它的最大誤解。另外,通過上面的闡釋,在此可以說,“風險治理范式”也是完整的一種理論論說體系,它比較清楚地呈現(xiàn)出風險作為一種治理策略從近代向當代的轉變,并讓我們思考作為治理客體的“人”的生活與社會的組織。
總之,“范式”代表著學術共同體創(chuàng)造并達成共識的概念與命題體系,是一個理論走向獨立、成熟和穩(wěn)定的標志。目前,風險社會理論已經(jīng)形成一個完整的體系,本文所闡釋的更為細致的論述進路還處于發(fā)展中,其中的分化與區(qū)隔還不是那么非常清晰,其范式之間的競爭性還不是那么明顯。但保守一點來說,“風險社會”已成為刻畫現(xiàn)代性特征的一種重要的學術概念,風險社會理論也成為一種重要的社會發(fā)展理論。值得我們對之進行批判性反思與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特別是在中國現(xiàn)代化的語境中。
(責任編輯:徐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