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立

關于“美國應不應該從韓國撤走駐軍”的討論，如今已經很快轉變?yōu)椤懊绹鴷粫奋姟被蛘摺懊绹螘r會撤軍”的爭論。因為日前美媒一條“特朗普已經下令軍方準備從韓國撤軍”的消息在東北亞掀起了巨大波瀾，而這股波瀾可能還不僅限于亞太地區(qū)。

韓國的矛盾

其實對于美國駐軍問題，韓國一直存在矛盾的心態(tài)。一方面認為美國駐軍的存在是“南北邁向和平進程”的一個重大障礙；另一方面又認為韓國目前很難脫離美國提供的安全保障，這是韓國的北方心理防線不被沖垮的救命稻草。所以，就有了上月底朝韓兩國首腦舉行歷史性會晤、決定在今年宣布結束戰(zhàn)爭狀態(tài)、希望將《停戰(zhàn)協(xié)定》轉換為和平協(xié)議后，韓國總統(tǒng)外交安保特別助理文正仁的試探性言論——“若半島實現(xiàn)停和機制轉換，美軍駐扎韓國缺乏正當性”。

美國防長馬蒂斯就此問題作出“可以與盟友商量”的快速表態(tài)，多少令韓國有些意外。加上“駐韓美軍是否有繼續(xù)存在必要”的議題引發(fā)的爭議，令青瓦臺發(fā)言人不得不迅速澄清，總統(tǒng)明確表示“駐韓美軍……與韓朝簽署和平協(xié)議毫無關聯(lián)”。但這樣的表現(xiàn)讓外界立刻讀出了韓國內心的慌亂：當美軍撤出半島成為戰(zhàn)略選項，特朗普是認真的嗎？

從目前看，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下令做好減少駐韓美軍數(shù)量的準備并非空穴來風，也并非只是“美朝首腦”會談前為了換取朝方棄核而拋出的籌碼那么簡單。在今年4月特朗普與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舉行會談時，這位美國總統(tǒng)就“削減或撤離駐韓美軍可能帶來影響”詢問了安倍晉三意見。所以，這不是特朗普一時心血來潮。

美軍自1950年仁川登陸以來就再也沒有離開，在隨后近70年的時間里，無論半島形勢、韓美關系如何跌宕起伏，歷屆美國總統(tǒng)都沒有在駐軍問題上公然動過腦筋，即便是因標榜“改變”而入主白宮的奧巴馬也是如此。特朗普就職一年多以來，在外交上商業(yè)色彩濃厚的思維模式和種種非常規(guī)操作手法，在不斷給世界以“驚嚇”的同時，也讓包括其傳統(tǒng)盟友在內的國際社會逐步認識到，不能在舊框框里打轉，對特朗普來講，一切皆有可能。

美國的心機

美在半島駐軍對韓國來說雖然有矛盾心態(tài)，但是意義也是明顯的。美方想要達到的效果是讓首爾意識到，美軍一旦撤離，無異于將自己拋入孤立掙扎甚至溺亡的恐慌。所以，即便是最含糊的表態(tài)，其中所傳遞出的不確定性，就足以令韓國不寒而栗。

人們不禁要問，特朗普這樣做，是為了什么？首先，韓美在軍費分擔問題上長期齟齬，特朗普想讓韓國認識到，不要認為“晴天久了，雨傘就顯得多余”。

目前駐韓美軍數(shù)量約為2.85萬人，特朗普一直認為韓國沒有為美國駐軍提供足夠的經費。而此次特朗普力推撤軍的時間點，正好與美韓就防衛(wèi)費分擔進行的最新一輪談判重合。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美軍部隊駐扎費用的一部分轉由韓方承擔。雙方到目前為止共簽訂了9份分擔協(xié)定，最近的一份協(xié)定將在2018年12月31日到期。目前，韓方承擔了大約一半的美國駐軍費用，年均8億美元，但特朗普政府堅持要求韓國全額承擔。首爾方面一直強調，盡管絕對值少于日本和德國，但韓國人均負擔的美軍駐扎費用已經高于美國的其他盟國。這也造成雙方分歧巨大。

其次，特朗普還認為，美國在韓駐軍數(shù)十年經費花了不少，但是卻沒能阻止朝方獲得對美國的威脅能力。特朗普政府大幅削減海外駐軍開支，“美國優(yōu)先”的原則在軍費預算上也得到充分體現(xiàn)。

美國高達7000億美元的2018年國防支出法案，金額比上個財年增加了810億。需要注意的是，這筆超大國防支出中，逾9成劃歸以“尖端武器采購、核武研發(fā)”為重心的基礎國防經費，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預算用于美軍在境外作戰(zhàn)任務?？梢韵胍?，為了維持同盟體系正常履行安保職能，督促盟國大幅提升防務支出的分擔比例及絕對數(shù)額，將是特朗普政府的重要目標之一。

歐洲的疑慮

特朗普極力主張讓包括亞洲地區(qū)在內的全球盟國承擔更多軍費開支，所以“升米恩、斗米仇”的戲碼也在美國與北約盟國間悄然上演。美國至今承擔著北約近70%的軍事開支，在其27個盟國中，仍有超過20個國家的軍費支出沒有達到占本國GDP2%的盟約規(guī)定標準。去年5月，特朗普首次出席北約峰會，就直接表達了對長期被盟友“揩油”的強烈不滿。

然而令其郁悶的是，當時在場的德法等國領導人竟然無動于衷。究其原因，部分北約成員國之所以不買美國的賬，是對北約的定位和發(fā)展方向心存疑慮，擔心自己交的軍費開支被美國用于稱霸世界。

早在特朗普競選總統(tǒng)期間，就曾多次抨擊北約“已經過時”，甚至揚言美國在必要時會退出北約。雖然上任后對這一說法進行了修正，但他始終沒有在集體防務的問題上做出過讓步。

二戰(zhàn)結束以來，美國自詡為“自由世界”的捍衛(wèi)者，在長達70年時間里，持續(xù)投入龐大戰(zhàn)略及物質資源，構建起“美國式”的國際安全福利體系。這種使盟國低投入、高回報的合作模式，逐步固化了韓日及北約國家等對于美國安全保護的惰性與慣性。如今，“美國優(yōu)先”的特朗普政府不愿意再承擔之前的“國際道義”和“盟友責任”，幾乎是“六親不認”。而且，還不厭其煩地“放下身段”跟世界進行著討價還價。

所以，美軍逐步縮小駐韓美軍規(guī)模并非沒有操作空間，特朗普總要拿一個盟友作為“第一刀砍下”的對象。進一步而言，誰又敢篤定“不給糖就搗蛋”的把戲不會在歐洲上演呢？▲

（作者是盤古智庫高級研究員、東北亞研究中心執(zhí)行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