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博文

雜院的聲音就是一個(gè)字：亂。

年輕人倒還好，不到上班點(diǎn)就倒在床上蒙頭大睡，除了高低起伏抑揚(yáng)頓挫的呼嚕聲也沒什么不好，睡不著的奶奶嬸嬸們可沒那么安靜。晨光熹微之時(shí)，還掙扎在夢境之中的我就被張嬸嬸扯著破羅嗓子的吼聲嚇得一個(gè)激靈：“秀蘭咧，俺都買菜回來了恁咋還擱家里磨嘰呢……”老太太特有的尖細(xì)嗓音傳來，緊接著各樓各層閑得無聊的老太太們得知菜市場的最新動(dòng)態(tài)，紛紛挎著菜籃轟隆轟隆氣勢洶洶地沖下樓去，被無情留在家里的老爺爺們只得硬著頭皮拿起菜刀鏟子，或是傳出“敦敦敦”沉重而有力的剁肉聲，或是產(chǎn)生“刺啦——”般仿佛帶著飛濺的油星翻炒的聲音，一時(shí)間，年輕人各不相同的“哼哼唧唧”，老太太們熱烈討論的“嘰嘰喳喳”，各家各戶的“咔咔嚓嚓”，糅雜起來，在狹小的樓道間碰撞回傳，隱約又清晰，竟匯成一曲雜而有序、疏密有致的交響樂。

正午是老年人的天下，年輕人跨著大步頭也不回地走了，老年人就可勁地放松，那擠在幾棟樓之間明顯不合規(guī)矩的小廣場便是他們的根據(jù)地。準(zhǔn)準(zhǔn)的十二點(diǎn)，一天一度的“老年文藝午會(huì)”又開始了，張爺爺是戲劇愛好者，尤其是昆曲，“錦屏人怎忒得韶光賤！……”細(xì)膩婉轉(zhuǎn)，轉(zhuǎn)了千兒八百個(gè)彎，尾音上挑，韻味十足;姚奶奶她們則是廣場舞的忠實(shí)粉絲，嘈雜又不失喜慶的流行音樂中，她們翩然起舞，“大俗即大雅！”姚奶奶朝一邊提出抗議的張爺爺喊道。

大院里最動(dòng)人的是嬸嬸們喚孩子們的聲音。王嬸嬸是四川人，平日里就頗有些四川的干脆潑辣，喚起來更是辣味十足，“幺兒——你跪哪子去啦？”抑揚(yáng)頓挫，果斷利落;趙嬸嬸則來自山清水秀的南方，幾聲“囡囡”叫得讓人駐步，伴著軟儂粘糯的尾音，心里頓時(shí)軟了一大片;更多的還是本地沒有什么特色，卻又異常溫暖的純粹呼喊，“閨女哎，吃飯啦——”不同的口音摻雜在一起，勾勒出一幅和家歡樂、其樂融融的畫卷，而大院里的人們也如這融合的口音一般，情重于血。

天色漸暗，燈火通明，雜院的雜聲仍在持續(xù)，也許這天南海北糅合的聲音有些喧囂，卻給人異常的溫暖。難忘雜院聲，難忘這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