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錦濤,李春茹
(重慶工商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重慶 400067)
實踐觀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基礎和核心,在一切理論闡釋和現(xiàn)實改造活動中具有根本優(yōu)先性。通過主、客體之間進行物質、能量、信息交換活動,實踐主體在認識世界、改造自然的活動中既改變著自然原本的面貌,卻又不得不遵循自然演變、發(fā)展過程中的客觀規(guī)律。這種既體現(xiàn)著對象對人制約性、又表現(xiàn)出人對對象自主性和主體性的人所特有的實踐活動,不僅闡析了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揭示了自然界在人類實踐活動的影響下發(fā)展演進的客觀規(guī)律,還為合理思考人與自然之間關系、正確處理人與自然矛盾以及解決現(xiàn)實生態(tài)問題提供了一種理論視角。
實踐是人類所特有的生存方式和存在狀態(tài),是現(xiàn)實的人有目的地改造或探索世界的、一切社會性的客觀物質活動。人類通過實踐活動,既改變外部世界這一客觀對象,也不斷改變著人自身。在這個過程中,主體和客體交互轉換,彼此成為對方的對象;與此同時,主體又按照客觀規(guī)律,改變自在自然的外部形態(tài)、內部結構乃至其規(guī)律起作用的方式,以真正把握和占有客體世界與對象。整個實踐既體現(xiàn)著對象、感性和現(xiàn)實對人的制約性、約束性和限制性,又展現(xiàn)出人對現(xiàn)實和對象的自覺性、主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由此,馬克思主義哲學實現(xiàn)自我通變以及全部哲學革命的背后的“秘訣”,就在于它始終以科學實踐觀為立足點,正確地回答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何以形成發(fā)展的關鍵問題,從而找到了理解和認識全部社會史、人與自然關系史的“金鑰匙”。
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曾提到,以往的唯物主義拘泥于客體的形式,缺乏對對象科學的認知與把握,它往往與抽象的唯心主義相反,片面頌揚直觀的先覺性。通過批判,馬克思在這里切中要害地指明了舊唯物主義“客體+直觀”的形式本質,同時又深刻揭示了唯心主義抽象發(fā)展人的能動作用這一實質,最后指出二者共通的缺陷:它們完全掩蔽現(xiàn)實實踐的地位、作用及性質。馬克思通過對舊哲學的反叛和清理,強調必須從主觀和客觀、人與世界的對立統(tǒng)一的關系去分析和把握實踐的本性。真正的實踐乃是主觀目的性與客觀物質性的“合體”,而整個感性世界就是在人類實踐活動的基礎上形成的人化自然與人類社會“二位一體”的世界。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科學的實踐觀成為馬克思主義哲學與全部舊哲學分道揚鑣的真正因子。
馬克思主義哲學之所以超越了其他一切舊哲學,其根本原因在于,前者始終以實踐為紐帶,從主、客體相兼容的角度去探究人與世界的關系,促成了哲學史上最深刻的、革命性的變革。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實踐蘊含著現(xiàn)實世界的所有“秘密”,實踐是以縮影的形式顯映著整個現(xiàn)實世界,是人類面臨的一切實際矛盾的真正本源。按照馬克思的理解,實踐首先是人的自身活動引起或控制人與自然之間物質變換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人與人之間不可避免地需要進行社會分工和社會交往,且終將結成一定的社會關系。在這里,實踐猶如一只“換擋撥片”:有了實踐,自然活化為人、活化為社會,自然成為社會的自然,自在自然這個“自在之物”日益轉化為體現(xiàn)了人的目的并能滿足人的需要的“為我之物”;自然同時嵌入社會,成為社會“播演室”的一個“恒溫箱”,社會,就只能是“自然”社會。這樣,社會與自然在人的實踐中就被“整合”化、一體化了,存在于每個人身邊周圍的、并不知覺生活于其中的“片段”或現(xiàn)實,構成了活生生的、現(xiàn)存的真實世界。
由此可見,正是人類實踐,才構成了現(xiàn)實世界存在和發(fā)展的基礎和前提;有了實踐,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以及人與自身意識這三層現(xiàn)實的、最基本的關系,才能夠真正地被透視出來,并把人的有意識的活動與動物的本能性活動直接地區(qū)別開來。有了“實踐”這一基礎,人的自覺能力在意識性的生命活動中得以生成,不斷實現(xiàn)并相互確證:首先,人固然取之于自然,但自然界對人來說,卻不像它對動物的限制一樣,是一種被動的、消極的、無所為或不作為的僵死的生存界限;自然界對于人來說,始終是一種對象化的、“無機的身體”的存在,是人的實踐活動與外在客觀實在彼此交互的“物質”。毋庸置疑,上述指稱的“有意識的生命活動”,使“無機的身體”成為可能并起決定作用的,正是人的生存實踐活動(物質變換),只有通過實踐作用于對象、作用于無機界,人才能“證明自己是有意識的類存在物”。
自然是在“原始”“先在”的狀態(tài)下被打磨、切割的。為了“不致死亡”,人首先把整個自然作為人的直接的生活資料,其次把它當做“人的生命活動的對象”,有意識地利用和改造自然,使自然界逐步擺脫粗糙、蒙昧狀態(tài),并在越來越大的程度上打上人的目的和意志烙印。通過實踐,人自身的本質力量不斷地物化并凝聚在客觀自然物中,自然也不再以孤零零的、抽象的形式脫離于人的世界,不再以靜態(tài)、直觀的非對象性存在呈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而是以社會歷史的,即在人類歷史演變過程中形成的勞動對象化感性地現(xiàn)存于活生生的、豐富多彩的世界,經由人的實踐活動改造過的自然得以形成。在馬克思看來,實踐改造自然,不僅僅是改造自然物的形態(tài),更重要的是在自然物中貫注社會力量,使社會力量本身進入到自然存在當中,并賦予自然存在以新的尺度——社會性或歷史性,而只有這樣的自然,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現(xiàn)實中的人生活于其中的“周圍”世界;那種“先于人類歷史而存在的那個自然界,不是費爾巴哈生活其中的自然界;這是除去在澳洲新出現(xiàn)的一些珊瑚島以外今天在任何地方都不再存在的、因而對于費爾巴哈來說也是不存在的自然界”[1]76。即它只能是未經人的實踐活動參與的、未被納入人的活動范圍內的“天然自然”或自在自然;因外顯、獨立于人的視域范圍,它的運動和變化不帶任何目的痕跡。在這里,“人化的自然”已作為“歷史的自然”顯現(xiàn)了,自然通過實踐的媒介已具備了“屬人”的特性。而實際上,自然從來就是“歷史的自然”,或者說社會的自然,自然本身就是與人類歷史不可分割地關聯(lián)在一起的?!拔覀儍H僅知道一門唯一的科學,即歷史科學。歷史可以從兩方面來考察,可以把它劃分為自然史和人類史。但這兩方面是不可分割的;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類史就彼此相互制約?!盵2]516無疑,這里的“自然史”就是指“自然科學”,是關于對早已通過工業(yè),以實踐方式在人類歷史發(fā)展過程中形成起來的自然界開展相關研究而確立起來的一門具有歷史性質的科學。而無論如何,這里的“自然科學”所指稱的,絕不是只研究純粹意義或形式上的、與歷史或現(xiàn)實相互分離的、“外在”狀態(tài)下的自然,即不是處在盲目的相互作用的、獨立于人的活動或尚未被納入到人的活動范圍內的自然。顯然,這種情形畢竟只是一種假設,或是“自然”與“(社會)歷史”暫時相互分離的前提下所建構的一種理想狀態(tài)。要知道,在現(xiàn)實中,完全或絕對地把人拋開,忽視人的實踐活動對自然界的強大改造作用而形成的自然界是根本不可能存在,也不可能通過找尋實現(xiàn)的。
眾所周知,作為“新的唯物主義”或“現(xiàn)代唯物主義”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實踐維度在其內部占據(jù)著首要性、基本性或始源性的地位;而在馬克思主義實踐論哲學的語境下,生產勞動又是人的實踐活動的最普遍、最基本的形式。在這里,如果從經濟哲學的角度來看,上述后一命題又潛在地包含著人與自然界、人與人的關系這兩個側面。在“人與人”“人與自然界”這兩對關系中,當我們把后者理解為“自然史”、前者剖判為“人類史”時,前者與后者就不能截然分開或對立了,二者必將統(tǒng)一于以“自然史”和“人類史”為兩大核心模塊的歷史科學體系之中。也就是說,“自然”與“歷史”須臾不可分離,二者必將有機地統(tǒng)一在人的實踐活動中。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那些在唯心主義思辨色彩的“包裝”下刻意偽變的、用虛構自我意識抽象出來的“非存在物”,終究是非感性、非現(xiàn)實的;這種自然界,由于抽象地脫離于人的現(xiàn)實的主體世界,成為一種與人的實踐活動相互分離的空心場域,因而對我們來說,毫無疑問就是“無”。而只有在人類社會的產生過程中形成的、被人的生產勞動對象化的,或經人類實踐改造、不同程度被打上活動烙印并同人類發(fā)生實際聯(lián)系的自然界,才是真正的自然界,才是被人化了的,納入人的主體的活動范圍的自然界。
當然,隨著人類實踐深度和廣度的拓展,“自在”自然必將不斷縮小,轉而演變成為人化的自然;并且,只要人類實踐活動不斷深入,人化自然也將隨之不斷延伸和擴展,或者說,自然的“人化”進程加快。如前所述,自然界對于動物來說永遠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必然,而人在自由自覺的實踐活動中,不僅會把“物”的內容映射于這種創(chuàng)造性活動,同時自身還需要以目的的形式貫注到“物”的內容中,使觀念的東西轉化為物質的東西,使自在之物變?yōu)椤盀槲抑铩?,于是自然與人的關系成為一種“為我而存在”的關系。這就是說,人類正是通過實踐,將主體本質力量物化,凝聚在特定的自然物中,使客體自然發(fā)生合乎人的目的的改變,自然界不斷地從“未涉足”“未開化”的領域轉化為囊括了人的各種需求和能力的“已造化”世界。正是如此,這種對象化了的、存在于我們周圍的感性世界決不是某種意念“造化”的場域,決不是某種先天存在的、且絲毫不會改變的感性直觀,更不是費爾巴哈眼中僅僅借助于一般抽象或利用所謂高級的直觀的形式就能夠洞察出來的區(qū)別。如果把自然單純地看作是與人的實踐活動相分離的抽象的存在物,并把人看作抽象地孤立而存在的“旁觀者”,且人只能以消極被動的方式而存在,那么就算純粹地存在于人自身的直觀能力又將何以可能?在馬克思看來,這種形而上學的直觀,或一般唯物主義視角下所理解的單個直觀,至多只能達到“為了直觀而去直觀”的境地。顯然,按照馬克思的理解,人無不每一時刻都在以實踐的、存在的方式與“周圍的”世界打交道,我們周圍的感性世界不過是人類在世世代代參與實踐改造的活動中被整合化的結果;既不存在自然以外的歷史,也不存在排除了歷史過程的純粹的自然,歷史和自然統(tǒng)一于人的現(xiàn)實的實踐改造活動,整個歷史不過是人類實踐活動的基礎上自然被“人化”,以及人化自然形成、不斷演變和發(fā)展的歷史,我們身邊的周圍世界,說到底,不過是人與自然在實踐的基礎上歷史地表征或現(xiàn)實地呈現(xiàn)的統(tǒng)一性。
如前所述,自然作為“歷史的自然”或“人化的自然”是通過“實踐”這一媒介實現(xiàn)的,從事實踐活動的人作為社會歷史活動的主體,決不是以旁觀者或局外人,而是以參與者或當局者的身份生活在現(xiàn)實世界并作用于歷史自然的,這是人在感性實踐活動中表現(xiàn)出來的主體性。但人的這種自由自覺活動和主體創(chuàng)造活動必須以整個現(xiàn)存感性世界為基礎,必須在自然發(fā)生作用的框架內利用自然,或者說,要以自在自然為自己存在和發(fā)展的前提,并在改造自然的歷史過程中,自覺遵循自然變化發(fā)展的規(guī)律性。由此一來,人類自覺地承認自然“本在”先于人的對象性活動而存在,并在融入自然、改變自然的實踐活動中有意識地服從和遵循自然規(guī)律,就是人之“自然化”的必然。為了生存,人類自身必須通過實踐,有目的地從自然界中獲取生存資料,直接地把它作為自身從事感性實踐的天然“活動場”和“活動圈”,并受制于自然發(fā)展變化的內在之“道”或“邏各斯”。因而,在處理與外部世界的矛盾的過程中,它既體現(xiàn)了人對對象的自主性和能動性,又體現(xiàn)了對象對人的制約性,即人類在實踐過程中必須按照客觀規(guī)律去占有和把握自然對象,在人類實踐活動中須臾不可夸大主體意識的能動作用。
而實際上,實踐首先就是一種合規(guī)律性活動。人類在實踐活動中,不可避免地存在著人的目的性與世界的客觀規(guī)律性之間的矛盾,實踐活動就是要解決這個矛盾,使之達成某種統(tǒng)一。眾所周知,在改造實踐活動之前,自然作為客觀對象就已存在,人作為高級生物體不過是整個自然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的一部分。起初,人們?yōu)榱松?,只是單純地從自然中索取必要的物質;隨著人口不斷激增和愈益膨脹,人與自然的接觸面不斷擴大,改造自然的幅度和范圍大大擴展,與此同時,“人定勝天”的迷思和幻想沖破了狂妄的身體和頭腦,人與自然先有的平衡被打破,這時人類似乎并不理解實踐活動的內在尺度和自身行動的邊界,于是一開始就陷入與自然之間的激烈對抗,自然發(fā)生作用的規(guī)律在很大程度上被消融到對它進行占有的社會過程中。但人本身卻不能脫離自然而存在,為了存活下去,人的生存和發(fā)展必須建立在客體自然變化發(fā)展的基礎上。自然作為客觀實在的“永恒”,是人的感性活動的前提,也是人的實踐活動的對象和結果。人類在實踐活動中必須遵循外部客體對象設立的“標尺”,不得不按照客觀規(guī)律去改變自然世界的結構,從而在既合乎目的又合乎規(guī)律的“主體參與性活動”中,按照主體的內在限度和客體的外在尺度,改變外部自然的現(xiàn)存狀況,建立起主體與客體的新的統(tǒng)一的關系??傊?,必須以客體自然變化規(guī)律為根據(jù),自覺把人類自身的實踐活動控制在一定限度內,如此才能在不逾越邊界的范圍內,正確地利用自然、改造自然。
在馬克思主義實踐論哲學的語境下,自然的客觀意義只能體現(xiàn)在社會實踐對自然的“中介”作用上。但是,這種“中介”作用并不是單方面的。一方面,自然為社會所中介;另一方面,社會也為自然所牽絆,自然在這里就是無法徹底擺脫的“幽靈”,暗暗地支配社會中最普通、最一般的生產行為。也就是說,自然永遠是歷史進程中最穩(wěn)定、最堅固的部分,是人與自然相互作用的前提性“土壤”,潛在地預設人類實踐活動的限度和邊界性。人類自身只有在尊重自然界先在性以及承認其客觀實在性的前提下,才能利用自然力量去改造世界并使之合乎人的目的。例如,對于天空中的雨、霧、水、氣,盡管我們不能用它來進行生產,但是我們卻在“借助于它”進行生產,勞動實踐的根本內容只能是將其“對象化”,這些外部的“先在”以感性的方式證明人類具有合規(guī)律地利用自然的能力;其他自然存在物,如植物、動物、石頭、空氣、光,日月星辰等,如果從實踐的觀點看,是在“形態(tài)未加改變”的前提下對自身賦予的一定的優(yōu)先性;而成為人的對象的那部分,則通過勞動從自然中分化出來,進而在人的實踐改造過程中不斷獲得屬人的性質。從這個意義上看,正如馬克思所言:“沒有自然界,沒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就什么也不能創(chuàng)造。它是工人用來實現(xiàn)自己的勞動、在其中展開勞動活動、由其中生產出和借以生產出自己的產品的材料?!盵3]92
因此,面對客觀對象對“對象性的存在”產生的限制,人類在認識自然和改造自然的實踐活動中,必須遵循和服從對象中的客觀規(guī)律?!叭俗鳛樽匀淮嬖谖?,而且作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一方面具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動的自然存在物;……另一方面,人作為自然的、肉體的、感性的、對象性的存在物,同動植物一樣,是受動的、受制約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盵2]209顯然,在馬克思看來,現(xiàn)實的、肉體的人是先在地被對象所設定的,現(xiàn)實的、感性的“于我”對象表現(xiàn)主體的生命活動。人作為有生命的、被規(guī)定為自為的存在,之所以能設定目的或創(chuàng)造對象,是因為這本身有潛在的對象性意義的自然物作為生命表現(xiàn)的對象,而這本身是對象自然界的重要組成部分,且蘊涵了一種事實原則,即:對于自身之外的對象、對于自然界來說,指定對象本身就是一種非我對象,畢竟任何存在物如果在自身之外沒有被表現(xiàn)的對象或對象性的存在,它本身也就沒有存在的“合法性”。由此可見,作為生活在自然界的對象性的存在,無論人的思維多么深邃、精神何等高尚、意志如何堅定,都不能擺脫這種制約性。毫無疑問,自然構成了人類一切實踐活動的根本前提,自然提供了物質勞動生產的對象性場域;物質生產借助展開的第一資料,特別是人化工具的磨制和使用,是以自然的先在和自在運行規(guī)律為前提的。人類利用自然、改造自然,必須按照自然本身的內在尺度進行,必須意識到客體自然對人類實踐活動的外部制約性,在此基礎上,實現(xiàn)人自身的“自然化”的應然和實然。
實踐是人與自然關系對立與統(tǒng)一的根本“中介”。作為有目的、能動地改造外部自然界的客觀物質性活動,實踐不僅是人與自然統(tǒng)一的實現(xiàn)形式以及人與自然之間具體的、歷史的統(tǒng)一關系的基礎,同時也是引起人與自然關系熾熱化、緊張化的根本因素?!啊诂F(xiàn)代社會里’,生命的這些合理的、自然的表現(xiàn)畢竟‘常常受到壓抑’,并且‘通常只是因此而變壞,變?yōu)榉闯,F(xiàn)象、畸形狀態(tài)、利己主義、罪惡等等’?!盵4]562在絲毫不顧及自然規(guī)律,在淺薄的甚至錯誤的觀念的引導下,人類盲目地作用于自然、改變著自然,使部分地區(qū)自然生態(tài)處于被蹂躪、糟蹋甚至已被嚴重破壞的境地,實踐成為引發(fā)生態(tài)危機的重要影響因素。起初,人類改造自然的力度非常有限,人與自然剛開始逐漸融合,自然界作為一種具有威懾性的、不可控制的力量,有時甚至與人類直接對立并相互排斥;此時的人類別無選擇,只能像其他動物一樣,被動地服從自然力的使喚。這一階段對應于生產力水平極其落后而低下的人類社會早期。之后,人類開始步入文明時代,改造自然的手段愈加先進,鍛造自然的程度不斷提高,人與自然的關系開始出現(xiàn)微妙變化。這時,由于局部的人為過度干預行為,導致部分地區(qū)生態(tài)惡化,出現(xiàn)了植被遭到破壞、水土流失等現(xiàn)象。隨后興起的是以技術廣泛應用為標志的工業(yè)文明,在這一階段,人類對自然資源的攫取和掠奪程度、對自然生態(tài)的破壞程度空前,從而使人類產生一種錯覺——人是自然的主宰和征服者。在這種虛妄的觀念的支配下,人類對地球的改造作用在廣度和深度上不斷拓展,造成一種新的地質作用過程,并急劇地改變著地球表面;同時,人類正在影響化學元素,造成新的化合物,把新的物質引入地球內部,改變了地球的化學過程。當人們在自然身上濫用科學技術的威力時,全球環(huán)境惡化就不足為怪了。面對生態(tài)失衡這一以“天災”的形式而表現(xiàn)出來的“人禍”,恩格斯早就給予了警告:“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盵5]971但是,恩格斯在19世紀就已發(fā)出的這一警告,并沒有引起人們的足夠重視,人與自然主客體二元對峙的狀態(tài)沒有從源頭上得以根除。隨著人類進行的更大規(guī)模異己的、非合理化的自然征戰(zhàn)活動,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岌岌可危,自然與人之間的對立和沖突逐步升級。
自然生態(tài)是脆弱的,人類一時疏忽大意的行為就有可能造成嚴重的生態(tài)污染,但從根源上消除污染問題、避免生態(tài)危機,構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生態(tài)文明,卻又只能依靠實踐,特別是要處理好人與人之間社會關系的實踐,才能得以解決。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實踐在人與自然關系互動的社會發(fā)展和生態(tài)進化的過程中,不僅是建構生態(tài)文明的重要影響因素,也是解決一切生態(tài)問題的根本手段。首先,生產實踐作為最基本的實踐形式,在搭建人與自然和諧對話的過程中占有重要地位。生態(tài)問題伴隨著人類盲目擴大的生產實踐逐漸凸顯出來,因此要解決生態(tài)危機,必須通過人類轉變生產方式的實踐來解決;要進行二者之間的調節(jié),僅僅依靠認識是不夠的,還需要對我們目前為止實行的生產方式進行徹底變革。作為人與自然之間物質變換的中介,勞動發(fā)揮著調控和優(yōu)化人與自然進行物質變換的作用;作為實踐主體和自然生態(tài)的調控者,人類有責任將過去那種粗獷的行為加以收斂,轉而調控和處理好人與自然之間的現(xiàn)實交往關系。其次,從處理社會關系的實踐活動看,社會制度變革是合理調節(jié)人與自然關系的根本前提,這需要我們對反自然的生產方式進行系統(tǒng)反思,并需要對“和這種生產方式連在一起的我們今天的整個社會制度實行完全的變革”[6]521。這就是說,導致現(xiàn)代自然生態(tài)危機的不合理做法,不僅是在虛妄思想或觀念的統(tǒng)治下觸發(fā)的行為,而且是在不合理的社會關系和社會制度下進行的活動,或者說,是建立在利益分化與對抗的基礎上所進行的生產實踐。對于這一點,資本主義世界以物支配并奴役人的現(xiàn)實,就是異化的典型和極端形式。在資本主義社會,資本具有個性,而活動著的個人卻沒有個性;不是人支配物,而是物支配人,這是人受異己力量支配的階段。再次,從科學技術的實踐活動看,科技作為“最高意義上的革命力量”,是建設生態(tài)文明的重要方面。提高對傳統(tǒng)資源的利用率,開發(fā)新的資源品種,加快對環(huán)境污染的治理,加強對生態(tài)環(huán)境質量的監(jiān)控,改進工業(yè)生產技術,促進產業(yè)綠色升級換代,都需要進行科技創(chuàng)新,都需要進行生態(tài)化的科學技術轉換,以實現(xiàn)經濟效益、社會效益和生態(tài)效益雙促進、雙融合。
首先,消除城鄉(xiāng)環(huán)境分割與對立。針對資本主義大工業(yè)不斷地從城市遷往農村,從而導致環(huán)境污染惡性循環(huán)等狀況,馬克思、恩格斯明確提出了要進行生產要素的保護和發(fā)展的要求,其所立命題已內在地包含了人與自然實現(xiàn)真正和解、社會與自然實現(xiàn)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基本意蘊。
其次,合理調節(jié)“兩種生產關系”。馬克思指出,生產本身有兩種,即人自身的生產和生活資料的生產。協(xié)調好“人口生產”與“物質生產”二者之間的關系,是馬克思、恩格斯關于人與自然關系調節(jié)的重要思想,因為人類歷史上每種特殊生產方式的背后,都有特殊的人口規(guī)律與之相適應。
再次,建立集約型的、自然資源和自然環(huán)境友好型的生活方式。人的生存發(fā)展必然要開發(fā)自然、利用自然,然而這并非意味著人類可以隨心所欲地對待自然;在改造自然的過程中,把自然當作一種永恒的或無償?shù)纳a力,終將引發(fā)自然資源的枯竭,導致社會對自然資源的無節(jié)制消耗和使用。
最后,注重調節(jié)人與人之間的社會利益關系。資源浪費、環(huán)境污染等問題的背后,其實質是社會關系的失調。人對自然環(huán)境造成的破壞,歸根結底只能在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中得到說明。在以資本生產關系為基礎的資本主義社會,投機思想或揮霍行為的擴大化,創(chuàng)立的是一個極端享樂的世界,同時也必將導致精致的利己主義對自然資源的掠奪,從而加劇人與人、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和沖突。
簡而言之,由不合理的人類實踐活動導致的生態(tài)危機,只有靠人類自身的社會實踐活動的改造,只有通過合理地調節(jié)人類改造自然的實踐活動,并通過對這些實踐活動的系統(tǒng)反思,才能夠真正得以解決。唯有如此,才能有效地調節(jié)好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之間的現(xiàn)實利益,實現(xiàn)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和諧共生。
“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盵2]502馬克思主義哲學立足于社會的人類,以改造世界為根本目標,一個副詞“只是”就真切地道明了自身肩負的歷史使命。哲學,應為改變現(xiàn)實世界而創(chuàng)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實踐”的唯物主義理論,說到底,就是要對在人類社會實踐活動中結成的各種關系進行系統(tǒng)說明和系統(tǒng)改造。在改造自然的歷史活動中,實踐是人與自然發(fā)生相互作用的切近基礎;人類按照主體內在的尺度,對外部自然進行改造,并在實踐活動中建立起主體與客體的新的統(tǒng)一的關系;與此同時,人在實踐中依據(jù)自己的目的利用自然規(guī)律去改變外部自然的現(xiàn)存狀況,處處“把內在的尺度運用到對象上去”[3]97,并把人與動物真正區(qū)分開來:人懂得美的規(guī)律,能夠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生產、勞動和構造對象。按照馬克思的理解,以上“內在尺度”,就是人的需要、人的意志、人的目的、人的行動和能力等主體因素,就是人的本質力量在每個人身上的“確證”表現(xiàn),即人作為現(xiàn)實主體,在實踐過程中,自覺地認識、把握和利用客體的規(guī)律,使客體達到適應主體需要的性質和狀態(tài)。
馬克思主義實踐論不僅把實踐看作人與自然相互作用的基礎,而且還強調必須在承認自然界先在性和客觀實在性的前提下作用于自然。在實踐中,客體內部結構和活動對象的性質制約主體活動的方式,人類在實踐活動中將遵循的尺度作為外在必然性強加給主體,主體的人必須以對象為依據(jù),遵循自然變化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人類在生存發(fā)展中依賴于自然,自然及其客觀規(guī)律規(guī)定人的實踐活動的方向。在改造自然的實踐活動中,必須首先承認感性的外部世界的客觀存在;其次,在實踐過程中,必須以遵循自然規(guī)律為基礎,自覺把自身活動及其對自然的影響控制在一定限度內。人類為了自己的生存發(fā)展,不得不與自然“打交道”,與此同時進行物質、能量和信息交換;但在這個過程中,主體必須遵循對象自然的客觀規(guī)律和自然運行的內在尺度,合理地開展認識自然與改造自然的實踐活動,促進人與自然的關系和諧協(xié)調。否則,就算人靠技術和智慧暫時取得了勝利,但自然又會或遲或早地對人類進行報復。由此一來,這就警示我們——人類在改造自然的實踐活動中,必須首先遵循人的自然化規(guī)律。
實踐是人與自然關系的中介。實踐既是引起人與自然關系緊張的根本因素,也是實現(xiàn)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最終途徑。以往的人類在大肆掠奪自然資源以換取生存資料的同時,極大地破壞了人與自然關系的和諧,引起人與自然之間的相互對立和沖突,這種劇烈沖突對整個人類的生存和發(fā)展產生了嚴重的威脅,并在全球范圍內引起了人們的普遍關注。在這種情況下,人類作為一個整體,作為人與自然關系的塑造者、調控者和真正受惠者,理應反思自己在改造自然的實踐活動中擔當?shù)慕巧?;作為理性主體,人類不僅應當采取合理的實踐方式為擺脫現(xiàn)實生態(tài)困境創(chuàng)造條件,還必須克服局部利益和眼前利益的狹隘視野,克服急功近利、唯利是圖的自私行為。生態(tài)文明建設問題,在本質上是改善人與人之間不合理的社會關系的實踐問題。因此,要建設社會主義生態(tài)文明,實現(xiàn)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共榮共生,就必須處理好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和沖突,正確處理好人與社會的現(xiàn)實交往關系;建設社會主義生態(tài)文明,必須堅持以馬克思主義實踐觀為理論基礎,以馬克思主義生態(tài)文明思想為根本遵循,透過人與自然、人與人以及人與社會的現(xiàn)實關系,合理地改造每個人生活于其中的整個周圍世界。人類實踐不僅是構建社會主義生態(tài)文明的重要因子,也是實現(xiàn)人與自然關系和諧共生的根本途徑,實踐在真正意義上揭開了人與自然關系的全部奧秘。也正因為如此,馬克思指出:“凡是把理論引向神秘主義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盵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