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瑋麗 王慧玉
內容摘要:波普爾提出,科學與非科學的劃界標準是可證偽性而非可證實性,科學方法是演繹法而非歸納法。他的哲學理論為美國情報界的情報分析機制提供了方法論指導,形成了一些行之有效的競爭性工作機制:在情報界常設競爭性分析機構,臨時組建唱反調的分析團隊。這些機制有效提高了情報分析的準確性。我情報界應借鑒美國情析機制,創(chuàng)造性地搭建具有中國特色的情析機制,以提高情析準確性,降低情報失誤幾率。
關鍵詞:波普爾 哲學 美國 情報分析 機制
哲學是關于世界本質、發(fā)展規(guī)律、認識方法的研究,是對基本、普遍問題進行研究的科學,為具體科學提供方法論指導。情報分析是通過對信息進行綜合、評估、分析和解讀,將信息轉化為情報以滿足用戶需求的過程。情報分析既是科學又是藝術。要認識情報的本質和規(guī)律,研究情報分析的機制,很有必要首先在哲學層面上對科學方法論有一個正確的認識和深入的了解。本文擬在波普爾的哲學視閥下,尤其是在《科學發(fā)現的邏輯》一書中的哲學理論指導下,探討美國情報界進行情報分析的競爭性機制。
一.波普爾的哲學理論
卡爾·波普爾是批判理性主義的創(chuàng)始人,他批判實證主義,認為理論不能被證實,只能被證偽,因而其理論被稱為證偽主義。他提出了科學知識增長論,認為科學知識的增長是通過“問題——猜想——反駁”的“試錯機制”發(fā)展的。
波普爾在其代表作《科學發(fā)現的邏輯》一書中探討了兩個問題:什么是科學(科學與非科學的劃界問題);什么是科學方法(歸納和演繹問題)。作者論證科學與非科學的劃界標準不是可證實性而是可證偽性,科學的方法不是歸納法而是演繹檢驗法。書中提出的有關科學的性質、方法以及科學知識增長論,對科學哲學、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均有深遠影響,美國的情報分析機制也深受其益。
(一)什么是科學:科學與非科學的劃界問題
波普爾認為科學與非科學的劃界標準不是可證實性而是可證偽性。波普爾批判了歸納邏輯的可證實性劃界標準,并提出,“理論在經驗上是決不可證實的”。因為從“為經驗所證實的單稱陳述推論出理論,這在邏輯上是不允許的”。因此,必須選擇一個標準,把不能證實的陳述納入經驗科學的范圍。波普爾認為,“可以作為劃界標準的不是可證實性而是可證偽性”。換言之,經驗的科學的系統(tǒng)必須有可能被經驗反駁。
雖然科學理論不可能完全被證實,但是它們是可檢驗的,其客觀性在于“能被主體間相互檢驗”,即任何人按照一定的方法進行觀察、推理、實驗,都能檢驗該理論。
(二)什么是科學方法:演繹法而非歸納法
波普爾論證科學的方法不是歸納法,而是演繹法。波普爾從心理學、邏輯學、認識論根源三個角度對歸納法進行批判,得出結論:歸納法不是科學方法,并提出應該“借助演繹邏輯,批判地檢驗理論和根據檢驗結果選擇理論”。
波普爾描述了演繹邏輯的總體路線:嘗試提出新思想,并得出未經證明的結論,然后將這些結論進行比較,并和其他有關陳述加以比較,發(fā)現他們之間的邏輯關系。波普爾進一步細化出四條不同的路線:一是比較不同邏輯,以檢驗理論內部一致性;二是考察邏輯形式,以確定理論是否科學;三是與其他理論作比較,以確定是否構成科學進展;四是通過實踐檢驗理論。
由此可見,科學方法是從科學假說演繹出個別預見。情報分析是科學,是從已知的情報資料和假說推知對敵情或意圖的個別預見。
(三)什么是科學道路:知識增長的動態(tài)模式
在前面內容的基礎上,波普爾提出了關于科學知識增長的動態(tài)模式。波普爾認為,科學的進步在于不斷批判舊理論,大膽猜測新理論,不斷去除理論中的錯誤,其過程為:P1——TT——EE——P2。P1表示出現問題,引發(fā)思考;TT表示思考后提出的各種試探性理論;EE是經過系統(tǒng)的理性批判,排除錯誤,篩選出最優(yōu)理論;P2是最優(yōu)理論被證偽,導致出現新問題。科學知識的增長或科學理論的發(fā)展就是這四個步驟的循環(huán)往復。理論總是有可能被證偽的,這樣的循環(huán)往復是無限的,因而科學的發(fā)展也是無止境的。
二.波普爾哲學對美國情報分析機制的影響
波普爾認為,規(guī)律是客觀存在的,但是對于客觀規(guī)律,“我們不知道,只能猜測”。我們通過猜測與反駁的試錯機制,逐步使主觀與客觀相符合,從而不斷地揭示規(guī)律。
情報分析的過程,也是通過不斷猜測與反駁、逐步揭示敵情真相的過程。戰(zhàn)爭中充滿不確定性,彌漫著戰(zhàn)爭迷霧,“一切行動都仿佛是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下進行”,因此,難以確切地知曉敵情真相,需要明察秋毫的情報分析來撥開戰(zhàn)爭迷霧、準確判斷敵情。
在傳統(tǒng)的情報分析實踐中,分析人員習慣于按照“提出假設——搜集信息——證實假設”的模式進行分析、得出結論,其本質是證實和歸納。但是,對情報失誤的研究表明,證實和歸納無法真正地證實假設,反而容易形成思維定勢,增加主觀臆斷的幾率。在波普爾證偽主義的影響下,分析人員逐漸用“證偽”代替“證實”,對情報分析中提出的假設進行檢驗。
證偽法在情報分析中的廣泛運用,在美國情報界形成了一些有效的機制化做法,即成立專門的機構或團隊進行競爭性分析,主要有常設機構和臨時團隊兩種。
(一)常設機構:共享情報資料,各自獨立分析
美國在政府部門中常設各自獨立的分析機構,這些機構是政府或軍隊機構的有機組成部分,都有權接觸原始情報資料,對其進行分析,生產情報產品?!白钪匾某善非閳笊a者是三個負責全源情報生產的機構:中央情報局的情報分局,國防情報局的情報分局,國務院的情報研究局”;國防情報局指導下的四大軍種的情報機構均分析、生產情報;聯邦調查局的情報分局,從執(zhí)法機構向分析機構轉變。國家反恐中心,就所有恐怖主義和反恐問題做出分析;國家情報委員會,負責分析、生產《國家情報評估》和其他分析。上述機構在國家情報總監(jiān)的協(xié)調下,共享情報資料,進行競爭性分析。多個分析機構之間進行競爭,在不同主體間檢驗彼此的情報產品,有利于暴露缺乏證據支持的情報的弱點,降低情報失誤的幾率。
(二)臨時團隊:設立魔鬼代言,挑戰(zhàn)既有假設
除了上述常設競爭性分析機構之外,為了研究某個具體問題,美國情報界也組建臨時的分析團隊,即設立唱反調的“魔鬼代言人”,來挑戰(zhàn)占據主導地位的假設。
“魔鬼代言人”制度,又稱故意唱反調制度,即在情報機構中設立魔鬼代言人,在情報分析中挑戰(zhàn)占據主導地位的假設,提出與既有假設相矛盾的假設,鼓勵分析人員進行思想交鋒,平等對待不同的假設,通過證偽假設破除思維定勢,有效減少情報失誤。
最早使用這種制度的是以色列情報機構。美國情報界借鑒了以色列的做法,最為著名的實例有兩個。其一為1975年-1976年的A隊和B隊競爭,其二是1998年的拉姆斯菲爾德委員會。在第一個例子里,以國家情報委員會的分析團隊為A隊,以政府和科研機構抽調的專家團隊為B隊,考察了蘇聯戰(zhàn)略武器的情況,進行競爭性分析;在第二個例子中,國會認為《國家情報評估》對于美國面臨的俄羅斯和中國以外的潛在彈道導彈威脅的結論過于樂觀,因此組建了拉姆斯菲爾德委員會,與國家情報委員會進行對抗性分析。B隊和拉姆斯菲爾德委員會,都是魔鬼代言人的實例。負責唱反調的,可以是個人,也可以是團隊,目的都在于挑戰(zhàn)占據主導地位的既有假設。
不論是常設機構還是臨時團隊,該競爭性機制的優(yōu)點在于允許不同觀點平等競爭,鼓勵各個機構深化討論,以判斷現有證據能否明確地支撐某個觀點。該機制對所有觀點提出質疑,嘗試互相證偽,迫使其他機構為其辯護,使一些觀點在激烈辯論中暴露弱點,同時使有明確證據支持的新觀點為人接受。
三.結語
綜上所述,波普爾提出了科學與非科學的劃界標準是可證偽性而非可證實性,科學方法是演繹法而非歸納法,并提出了科學知識增長的動態(tài)模式。這些哲學理論對于美國情報界競爭性分析提供了理論基礎和方法論指導,形成了有效的工作機制:在政府部門中常設共享情報資料、各自獨立的分析機構,進行對抗性分析;根據需要臨時組建唱反調的魔鬼代言人,挑戰(zhàn)占據主導地位的假設。上述機制有效提高了情報分析的準確性。我國情報界也應在相關哲學理論的指導下,借鑒美國情報界的分析機制,創(chuàng)造性地搭建符合中國特色的情報分析機制,更好地提高情析效率,降低情報失誤的幾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