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欣然
總有一個地方,出現(xiàn)在夢里,卻消隱在生活里。
無論它實際上有多近,都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遠(yuǎn)方的幻象。
我長在南方。年年夏天許多雨水。小城像是泡在白瓷缸子里的雨花石,悶出一窩窩青苔。若是雨下得久了,心身便都好似被細(xì)細(xì)密密織成的雨簾網(wǎng)住了。緊緊地纏著,要把人往潮濕幽深的水里拉。
所以無怪乎我如此迷戀于它了。
塞北,塞北。
我想吹吹塞北的風(fēng)。想感受沙子打在臉上的疼痛。我厭了南方的杏花雨,厭了扶風(fēng)的弱柳。我要的是“北風(fēng)卷地白草折”的干脆霸氣,我要的是能使人頭皮發(fā)緊的朔風(fēng)。我要他們穿過我的五臟六腑,把我身體里那些拖沓的懦弱的搖擺的東西全部帶走,只留一個干干凈凈坦坦蕩蕩的人。
我想聞聞塞北的味道。帶著冰渣子般的凍硬了的土礫的味道。那土礫的下面是擦不掉抹不去的血汗氣,我的先祖在那上面穿上戎裝,在那上面擎起刀槍,在那里吸入能冰住肺腑的寒風(fēng),也在那里呼出最后一口帶著血沫子的氣息。那是“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是“大雪滿弓刀”的艱難,是“春風(fēng)不度玉門關(guān)”、是“濁酒一杯家萬里”、是“一夜征人盡望鄉(xiāng)”的孤苦,是“壯志饑餐胡虜肉”、是“不教胡馬度陰山”、是“不破樓蘭終不還”的豪情!
我孑然一身的站在這里,看到先祖拿下頭盔,北風(fēng)撕扯著他血紅的大氅。轉(zhuǎn)身抬眸,我看著他疲憊臉上殘留的血污,看著他手里折斷的長槍,看著他眼中泛起的波紋……我站在這里,和他隔著千年的距離。
塞北,塞北。
我想了你多少年,就夢了你多少年。醒來時我們隔著天涯,睡著后你就坐在我枕邊。我被縛在這疏風(fēng)弱柳的囚籠里,掙扎著,日復(fù)一日。你好似銀甲長槍的神將,不言不語地站在那里,離我那么近,那么近。
我卻掙不出來,我卻碰不到你,我只能一夜一夜的夢,靠著想象與傳說,把你一點點地拼起來。
塞北!塞北!我從未來過,從未真正見你一面。你是那個遙不可及的遠(yuǎn)方!在我那無數(shù)個夢里,早已為你鑄成鐵骨,讓你生出血肉:我喝過冰冷渾濁的河水,看過亙古不變的朔月,也聽過凄厲悠長的烏啼,躺在你懷里,鼻尖充滿冷冽的甲戈氣息。
塞北!塞北!
“請為我唱一首出塞曲,用那遺忘了的古老音韻。請用美麗的顫音輕輕呼喚,我心中的大好河山?!遍L城之外也有清香,誰說塞歌的調(diào)子太悲涼?如果你不愛聽,那是因為歌中沒有你的渴望。
(作者單位:宜昌市第一中學(xué) )
責(zé)任編輯/周小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