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穎卓
【摘 要】《暴雪將至》講述了一個在時代洪流下被淹沒的小人物的故事。整體看來,影片在敘事手法、人物塑造、主題選取三個方面都乏善可陳:導演雖然在影片敘事上采用了繁冗復雜的手法,卻導致敘事節(jié)奏略顯拖沓;對人物的塑造手法細膩,但人物性格的轉變乏力;此外導演想借助一步一步失去了工作、理想、愛情的主人公余國偉來描述和表達那個時代人們的痛楚,想借助暴雪將至未至時無休無止的滂沱大雨來渲染那個時代人們內心的凄涼,但影片表達的陳舊主題在今天看來也難以激起觀眾的共鳴,暴雪過后,隨著歲月的推移,雪花終將融化,痛楚也終將停止。
【關鍵詞】敘事手法;人物塑造;主題選取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8)35-0090-02
一、敘事方式繁冗復雜導致敘事節(jié)奏拖沓
(一)故弄玄虛,煙霧彈般的懸疑成分蓋過主線劇情發(fā)展
在電影中,有懸念固然是極好的,懸念的設置可以起到推動情節(jié)的發(fā)展、渲染環(huán)境氣氛等作用。但懸念的運用需要把握好度,否則,當懸念變?yōu)楣逝?、情?jié)像煙霧彈一般使人感到迷惑時,帶來的后果只能是觀眾在弄清原委后的深感無趣與乏味。
本部影片以刑滿釋放的唯唯諾諾的余國偉的回憶開場,從那一場發(fā)生在野地里的強奸案開始,整個故事就充滿了懸疑的色彩。那個“接到消息就來了”,推著半路壞了的破舊的侉子機車,邁著極其別扭的步伐走進觀眾視野的余國偉余神探,通過接下來的一系列表現(xiàn),成功地在觀眾心中埋下了一顆“我就是嫌疑人”的種子。例如他對現(xiàn)場女尸的偷偷拍照,以及在警局與張隊長套話般的對話“這是第幾起案子了”、“活著死著到那兒的”、“怎么到那兒的”,加之那些表現(xiàn)他對墻上照片的過分關注的多次主觀特寫鏡頭,都讓人先入為主地感覺到,他就是殺人兇手。但是在看到影片最后時我們可以得知,1997年的余國偉是一個身處事業(yè)單位與企業(yè)單位的夾縫中的人,他雖連續(xù)多年被評為煉鋼廠的勞動模范,卻身處一個毫無產值意義的保衛(wèi)科,他熱衷于破案,卻因為沒有編制而只能做些止步于案件之外的點煙、推車和阻止群眾進入犯罪現(xiàn)場的外圍工作。因此,當看完整部影片再回頭看來,這樣令人迷惑的人物第一印象塑造手法雖然在情理上講得通,我們姑且可以認為他所做的這一系列行為不過表明他對案件的熱衷與關注,但太容易讓人產生出歧義,讓觀眾在一開始就走進一個“到底誰是兇手”的誤區(qū),而這樣的誤區(qū)在看完整部影片時顯得那么索然無趣。
(二)支線劇情設置精細卻味同雞肋
在影視作品中,主線劇情與支線劇情或平行或交叉,但支線劇情應當起到輔助主線劇情發(fā)展的作用,對主線劇情的渲染與輔助是支線劇情的第一要義。而本部影片在敘事方式上的硬傷還在于對支線劇情設置得過于精細且毫無意義。
拿余國偉的徒弟小劉之死來說,導演在前面的劇情中做足了鋪墊。諸如“電棍塞你嘴里啊”的臺詞和他穿著膠皮雨衣在池塘里電魚這樣的情節(jié)設置,使小劉與“電”變得關系緊密起來。而最后小劉之死,也與電有關——觸碰到裸露的電線后跌落身亡。不得不說,在配角小劉這個小小的支線劇情里,導演精心安排了小劉與電的三次邂逅,情節(jié)設置精細且巧妙,但這些充滿心思的設置與劇情毫無關聯(lián)。簡而言之,小劉之死,對劇情的發(fā)展推進具有重要意義(但也未能得到很好體現(xiàn)),我們也能夠看到導演對于小劉之死的細節(jié)設置與精心安排,但事實上小劉到底應當如何死去,其實大可不必如此費心。再講小劉臨死前講出的廠內物資盜竊案,也無非只是起到了對小劉“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意義傳達,雖然在前面的劇情當中有所鋪墊,但是整體看來,味同雞肋。此外,這些不必要的懸疑設置與支線劇情,不僅沒有起到相關輔助作用,反而對故事主線的推進與發(fā)展起到了嚴重的迷惑與阻礙作用,使整部影片的敘事節(jié)奏拖沓,加之陰郁沉重的基調,不免使人昏昏欲睡。
二、人物塑造細膩但人物性格轉變乏力突兀
在人物性格的塑造上,導演手法細膩,運用了大量的道具和細節(jié)來塑造人物性格,揭示人物心理。例如開場時余國偉那種有點別扭又有點搞笑的走路姿勢,傳達出了他在趕往犯罪現(xiàn)場時內心中由于熱愛這份工作而生出的萬分激動;他近乎討好般地給警察局工作人員點煙遞火,在泥濘的路上下車推車,在面對張隊長時崇敬而膜拜的神態(tài),都揭示出他對“體制內”的人的羨慕與崇拜;還有燕子手臂上不經(jīng)意間露出的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疤,也暗示了她是一個一直都有自殺傾向的人,而余國偉不過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再如余國偉身上那件總是有點短,需要往下拽一拽的像極了警察制服的小皮衣,也是他內心渴望從事這份職業(yè)、成為一個“體制內”的人的表現(xiàn)??傊瑢а莘浅I朴谶\用道具和細節(jié)來揭露和展現(xiàn)人物的心理、塑造人物性格,且塑造手法自然細膩。
但是在人物性格的轉變上,導演的處理似乎有些乏力且突兀。整體看來,余國偉的轉變有三個拐點:小劉之死、下崗失業(yè)與燕子之死。他渴望抓住兇手破案,卻在最緊要的關頭失去了與自己并肩作戰(zhàn)的伙伴;他渴望通過破了這個連環(huán)殺人案而獲得進入“體制內”工作的機會,卻在一夜之間連企業(yè)內的工作也丟掉了;他為了抓住兇手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愛情為賭注、以燕子為誘餌,卻還沒等到實現(xiàn)(其實不可能實現(xiàn)了)就被燕子所察覺:“我都醒了,你還在做夢”。這三個事件是擊垮了余國偉夢想的三部曲,是余國偉實現(xiàn)從一個熱衷于破案的保衛(wèi)科科員到最后喪心病狂、心懷執(zhí)念的殺人犯的轉變的重要的三步走,而導演對于這三個轉折點的設置卻過于平淡。當醫(yī)生從手術室里出來時,小劉死了,余國偉的表情是呆滯的(即前文所述,導演對于小劉之死的意義并未作出充分展現(xiàn));然后依舊執(zhí)著于追兇破案;當點完名字的工人把工廠大門緩緩關閉時,站在門外被失業(yè)的余國偉的表情是漠然的,但還依然懷揣著對“體制內”張隊長的崇敬與膜拜;只有當燕子最后對愛情絕望而從鐵路橋上一躍而下時,余國偉的表情終于有了憤怒與愕然,最終因為憤怒而誤殺他人。如此看來,在這樣本應該設置為一層一層渲染與遞進的人物性格轉變過程中,我們只看到了前兩層轉變的乏力與最后一層轉變的突兀。
三、影片主題陳舊 難以引起共鳴
本部影片的故事背景發(fā)生在20世紀九十年代,那是一個中國正在改頭換面的時代。伴隨著體制改革的潮流,當時社會的青壯年勞動力——出生于60年代的人們開始面臨著失業(yè)的焦慮。無數(shù)個像余國偉一樣的人在一夜之間被下崗、被解雇,像余國偉一樣,成為了一個“多余的人”。在影片的最后我們看到,一大群工人站在場外,圍觀著他們曾在此奮斗、曾為之貢獻過的煉鋼廠的土崩瓦解,失去了一切的主人公余國偉回到了曾經(jīng)人讓他得意的、承載著他的榮耀大禮堂,而這里卻淪為了一個即將爆破的廢墟、一個看門大爺喂狗的地方。他以往所有的榮光早已被人們遺忘,他只能和那些人一起,遠遠地站在那里,眼睜睜地看著廠子被夷為平地,看著他們輝煌的過往是如何在時代的洪流中不堪一擊。這是屬于那個特定時代的人的特有的傷痛,他們無從選擇,只能夠搭乘上一輛再也無法前進的破車,看著雪花從天空中一片片飄落,他們的人生從此開始下起大雪,迎來了漫長的冬天。
但那是屬于他們的特有的傷痛啊,歷史的車輪從未停滯向前,隨著時間的推移,雪花終將融化,痛楚終將停止。如果說那時下了一場暴雪,我們如今能夠看到的,只有雪融化后遺留下來的平淡的水痕。我們無法切身體會到他們的痛苦,只能夠通過影片來體會到一絲絲被時代推遠、相隔了二十年的酸楚。影片中展現(xiàn)的那些連綿的雨水、泥濘的土壤、迷宮一樣的廠房與不能隨便去的香港,如今看來都成為那個時代特有的印記。用如今很流行的一句話來說,一如一滴葡萄酒再也變不回葡萄,我們再也回不去從前。歷史的傷痛終將結痂,導演拍攝這部影片頗有一些“為了忘卻的紀念”的意味,但有些傷痛,可以懷念,不必紀念。
四、結語
《暴雪將至》雖在東京電影節(jié)上取得一定的關注與熱度,演員段奕宏更是憑借本片斬獲東京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男主角,但影片本身在敘事手法、人物塑造方面并未達到國內觀眾的心理預期,在主題選取方面也與當下的時代特征存在一定斷檔,最終造成國內票房止步于三千萬以內的慘淡結局,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