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帆

《小詞大雅》一書，是根據(jù)中國古典文學研究專家葉嘉瑩的詞學專題講座整理而成的一本具有系統(tǒng)性的學術著作。歷來被稱為“艷科”的“小詞”，是如何從愛情的品格升華到人生的境界的？是如何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文學中儒、釋、道的修養(yǎng)的？而讀者又是如何能夠從“小詞”中領略這種修養(yǎng)和境界？葉嘉瑩的這本詞學著作作出了深入淺出、引人入勝的詮釋。

《小詞大雅》作為高中學生 “整本書閱讀與研討”的學習內(nèi)容，對拓展學生的視野，建構(gòu)起學生閱讀整本書的經(jīng)驗，幫助學生獲得人文精神的熏陶和科學精神的錘煉，提高理性分析的能力和審美力，感受中國古典詞作的無窮魅力，促進學生的生命感悟和精神成長，具有重要作用和意義。

根據(jù)《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中“整本書閱讀與研討”的“學習內(nèi)容與目標”的要求，結(jié)合這本學術著作的特點以及詞學本身的特性，我通過通讀全書、精讀細節(jié)、比較分析、共讀分享等多種方式，在文本細讀的基礎上，選擇結(jié)構(gòu)、主旨、詞作、詞論等方面引導學生進行深入地學習和思考。

一、教學設計

（一）目標設定

1.通過分析詞人及其作品，提升審美能力；

2.通過歸納整理賞析方法，提升理性分析能力；

3.形成和積累人文社科類學術著作的閱讀經(jīng)驗和方法。

（二）課時安排

本書的閱讀與研討一共歷時兩周。第一周是初讀和感悟，“課前導”導讀課放在初讀之前；第二周是細讀和分析，“課中導”閱讀課放在第二周起始階段；接下來時間主要是歸納整理全書，準備讀書報告會。課后分享放在第二周結(jié)束前。同時，學生利用課外時間閱讀，教師也利用課外時間進行指導。

（三）活動階段

1.課前導：綱舉目張明結(jié)構(gòu)，推薦讀法探門徑

“整本書閱讀與研討”最重要的是學生的自主學習，教師不能把自己的認知強加在學生身上?！缎≡~大雅》是一本學術著作，盡管這本書寫得引人入勝，讀起來會很有興味，然而許多學生對學術類的專著有排斥心理，先入為主地認為枯燥無趣。因此，在閱讀的最初階段，進行興趣引導和方法指導尤為重要。當我們播下一顆種子，隨著閱讀深度與厚度的增加，學生會越來越認識到葉嘉瑩其人其文的魅力。

為此，筆者設計了“讀前導”這一教學環(huán)節(jié)，從《小詞大雅》的第一講入手，和學生一起開啟了這本書的閱讀?！缎≡~大雅》的第一講《興于微言》是全書的綱領，作者解釋了詞為什么被稱為“小詞”，回顧了文學史上對詞的認知，然后再通過張惠言《詞選》的序言引出了全書的主旨。仔細閱讀這一講，對于把握全書的綱要非常重要。

在這一節(jié)導讀課上，筆者主要設計了四個教學環(huán)節(jié)：

（1）通過介紹葉嘉瑩的人生經(jīng)歷，了解其學術地位及影響，激發(fā)學生的閱讀興趣。

（2）通過思維導圖梳理第一講的內(nèi)容，找出作者從什么角度切入的？如何展開和深入的？最后詮釋的觀點是什么？

（3）示范理解“小詞”“大雅”這兩個概念的內(nèi)涵以及相互關系。

（4）結(jié)合人文社科類學術作品的體裁，推薦閱讀經(jīng)驗，探索閱讀方法和門徑。

學生剛剛接觸《小詞大雅》這類學術著作，有著新奇性的同時也有著閱讀的盲目性。通過介紹葉嘉瑩一生的閱讀和成就，學生對葉先生有了初步的了解，建立了親近和崇敬之情。通過思維導圖的方法，給學生示例如何從宏觀上去閱讀一本書。因為學術著作往往會有一個系統(tǒng)的理論框架，而葉嘉瑩《小詞大雅》中的這九講是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借助思維導圖來梳理全書有助于學生初步形成整本書閱讀的“全景”意識，搭建全書的結(jié)構(gòu)框架。

如果說全書的框架是“森林”，那么，重要概念就是“樹木”。葉嘉瑩先生學貫中西，在《小詞大雅》這本書中，她提到了“小詞”“大雅”“文化符碼”“雙重性別”等重要概念。教師通過示范“小詞”和“大雅”這兩個概念的內(nèi)涵，引導學生提煉概念理解概念的方法。

在這節(jié)課的最后，筆者給學生推薦了閱讀方法，如符號標記、思維導圖、圈點評注、讀書筆記等，以指導學生更好進行隨后的閱讀。

2.課中導：精讀示范品詞作，歸納整理探方法

在學生自主閱讀《小詞大雅》這本書一周后，筆者設計了讀中導這個課時。其中，一些學生已經(jīng)讀完全書，也有一些正在閱讀，在這個階段進行導讀，可以對讀過的內(nèi)容進行梳理，引導學生進入詞中的審美天地，提升鑒賞能力和理性歸納能力。

本節(jié)課的教學重點在于細品詞作和詞論，一共設計了以下幾個教學環(huán)節(jié)：

（1）精讀溫庭筠《菩薩蠻》，析張惠言《詞選》詞論：興于微言。

溫庭筠的《菩薩蠻》單從字面意思來看，其主題是美女和愛情，相思與離別。但是張惠言的評價是：“此感士不遇也?！庇蓮埢菅缘脑~論入手，筆者講到了該詞中“蛾眉”的典故，從而引發(fā)張惠言詞論的重點：興于微言。在西方也有類似的文論，如文化符號、雙重性別，這和張惠言的詞論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是王國維是不認可張惠言的這種詞論的，認為其牽強附會。由此，筆者引領學生進入教學的第二個環(huán)節(jié)：分析王國維的詞論。

（2）精讀詞作 《玉樓春》《攤破浣溪沙》《相見歡》，析王國維的詞論——境界說。

在這個教學環(huán)節(jié)，筆者引領學生精讀了三首詩。第一首是歐陽修的《玉樓春》，學生談到了自己的閱讀感悟，大家基本上都認為有兩處特別有境界，一處是“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另一處是“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由此，引出王國維論詞的方法之一：尋找詞中的境界。

接下來，以王國維提出的著名三境界說，引出王國維論詞的第二種方法：斷章取義。在這里，筆者引導學生重點讀了柳永的《蝶戀花》。如果結(jié)合詞人的生平經(jīng)歷來看，這是一首懷人詩，但是王國維把“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一句看成是做學問的境界。也就是說王國維明知道作者不同意，卻偏偏站在讀者的角度上聯(lián)想。這種解釋、這種聯(lián)想，就是小詞中的大雅。

隨后，筆者和學生一起談到了李璟的《攤破浣溪沙》以及李煜的《相見歡》，從微言談聯(lián)想，由此，引出王國維論詞第三種方法：微言。

（3）比較張惠言和王國維玩味詞的異同，歸納葉嘉瑩打通中西詞論提出的重要概念。

就《小詞大雅》全書而言，前四講從張惠言的個人經(jīng)歷出發(fā)，講述了他的詞論以及個人創(chuàng)作；后五講重點是王國維的詞論和創(chuàng)作。所以，借助書中一些精選詞作，有助于梳理張惠言和王國維的論詞方法。而葉嘉瑩的詞論總結(jié)集中在第九講的后半部分，在梳理張惠言、王國維詞論之后，歸納葉嘉瑩提出的一些詞論，有助于構(gòu)架起全書的結(jié)構(gòu)意識。

張惠言和王國維的共同點在于都看到了小詞中有大雅。但是像葉嘉瑩先生談到的一樣：張惠言的比興總顯得牽強附會，王國維的境界又顯得茫無邊際。于是，葉先生就用西方文論來詮釋張惠言、王國維的詞論。主要西方文論有：文化符碼、雙重性別、雙重語境、互為文本、可能性的一種作用、符示作用。

從教學效果上來看，這節(jié)導讀課是比較成功的：整堂課既在詩詞的品味鑒賞中感受到了語言之美、意境之美、情味之美，又能由淺入深，探討三位學者的詞論，從微觀與宏觀兩個層面和學生一起對《小詞大雅》的整本書的結(jié)構(gòu)和邏輯思路進行了建構(gòu)。

3.讀后享：交流經(jīng)驗談體會，舉一反三妙讀書

閱讀這本書兩周后，所有同學都完成了這本書的閱讀，有些同學已經(jīng)讀完了第二遍、第三遍，整理出閱讀筆記。因此，讀后的分享課顯得格外享受。這節(jié)課，通過交流，讓學生自由表達自己閱讀《小詞大雅》的收獲，在相互碰撞中，激發(fā)學生反復閱讀、深入探究的興趣。

教學環(huán)節(jié)主要分為兩個步驟：

（1）自由交流：以小組為單位，交流各自的閱讀經(jīng)驗和體會。

通過幾周的閱讀，學生對于《小詞大雅》中的詩詞、詞論等方面都積累了適量的讀書筆記。在學生交流的基礎上，筆者選擇了一些優(yōu)秀筆記，給學生展示的空間和時間。

（2）教師梳理總結(jié)交流內(nèi)容，鼓勵學生去自讀其他學術著作。

這是暢所欲言的一節(jié)課，學生的自主學習激情被充分調(diào)動起來，大家彼此交換讀書筆記，分享閱讀體會，還有同學借助書中的詞論對課本中學習的其他詞作進行賞析。

最后，筆者推薦給學生閱讀夏承燾的《唐宋詞欣賞》、唐圭璋的《唐宋詞簡釋》、沈祖棻的《宋詞賞析》這三本書，許多同學都表示有閱讀的興趣。

二、思考與啟示

《小詞大雅》的“整本書閱讀與研討”課結(jié)束了，思考還在繼續(xù)。建立良好的閱讀生態(tài)絕非一朝一夕能完成，如何引導學生讀整本書，讀專業(yè)性比較強的詞學著作，《小詞大雅》讀書活動給了筆者以下啟示：

1.和學生一起讀書，享受閱讀的快樂

從學生閱讀的過程來看，《小詞大雅》雖然是一本學術類著作，但閱讀量不大，一共15萬字，學生用一周時間就可以讀完。學生沒有產(chǎn)生面對學術“皇皇巨著”的畏難情緒，敢于去接近文學類作品以外的學術專著，敢嘗試去閱讀。同時，《小詞大雅》是課堂實錄式的學術著作，是葉嘉瑩先生課堂教學內(nèi)容的重現(xiàn)，語言通俗，深入淺出，引人入勝。書中又有大量的生活例證，讀起來非常有意思。跟著葉嘉瑩先生進入審美的世界，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從老師的角度來看，整本書教學相對于單篇教學，對老師的語文素養(yǎng)要求更高。整本書教學里，沒有教參，沒有課例，一切都需要教師先埋下頭來閱讀，教師沒有自己的見解和深度，引領孩子們閱讀就比較困難。但是，所謂“教學相長”也，教師的閱讀也是學習的過程，是自我的提升。

以筆者個人閱讀《小詞大雅》的體驗來看，是用三個晚上讀完了全書，又用兩個晚上梳理了全書的框架和重點概念。當筆者第三遍讀這本書的時候，感到月明風清，整本書的理論框架了然在胸，課堂構(gòu)架非常容易，和學生交流起來非常流暢。這次整本書的閱讀，其質(zhì)量和高度遠勝于對傳統(tǒng)單篇課文的傳授，筆者也充分享受到了教學創(chuàng)新的喜悅。

2.整本書閱讀為學生開啟從“一斑”窺見“全豹”的大門

我們傳統(tǒng)的詩詞教學，一般都是單篇教學，對于詩詞的理解，憑借于老師的解讀，而老師的解讀又多借助于兩個方面：一個是教參上的資料，一個是個性化的理解。前者是知識的復制，后者往往流于感性，甚至是錯誤的認知。

而《小詞大雅》這本書，是一個詞學大家系統(tǒng)的詞論。全書九講，從張惠言到王國維，從中國古老的論詩方法到西方系統(tǒng)的文論，自成體系，是一個豐富而完整的世界，既能讓學生觸摸到詞論的源頭，又能讓學生看到詞學的走向，如一條汪洋大河，從“黃河之水天上來”到“奔流到海不復回”，一覽無余。這樣就具備了傳統(tǒng)教學所不具備的優(yōu)勢，拓展了學生的視野和總觀意識。

《小詞大雅》教學結(jié)束不久，葉嘉瑩先生裸捐的新聞（6月3日，為了繼續(xù)支持中華傳統(tǒng)文化研究，94歲高齡的她決定將畢生財產(chǎn)捐給南開，設立“迦陵基金”，僅初期捐贈，就高達1857萬元）傳遍網(wǎng)絡，學生再次近距離地親近這位世紀老人，在書中領略到先生的學識之后，學生在現(xiàn)實世界里感受到了先生的人格魅力。當學生對葉嘉瑩的生活、求學和工作經(jīng)歷有更深了解之后，對于她書中的寄托、追求和治學特色，也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向深度閱讀更進了一步。每一步的前進都是下一步的起點，希望《小詞大雅》整本書教學能夠讓學生的閱讀步入一個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