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山月
萬歷九年(一五八一年)一位自稱「大西洋人」的傳教士泛海九萬余里來到中國,向明神宗進獻方物,這位不遠萬里而來的傳教士就是利瑪竇。自其之后,西方傳教士們紛紛開始他們的中國之旅,至乾隆二十二年(一七五七年),陸續(xù)來華的傳教士已近五百余人,他們中的許多人憑借自己淵博的學識與高超的技藝得到了皇帝的賞識,在中國取得了合法的身份供職于宮廷。這些西方的傳教士來到中國的目的自然是為了傳教,雖然他們的宗教使命在種種限制之下完成得并不理想,但他們卻將西方的科學知識、技藝與藝術傳到了中國。與此同時,中華文化千百年來積淀的「中國智慧」也令他們著迷,就這樣,東西方文明在十七、十八世紀迎來了一次大范圍的互動。
雖然東西方之間的交流日漸頻繁,但十七、十八世紀的中國在整體上還是一個相對保守、封建的國家,統治者對于來華的傳教士們還存在著矛盾的心理。一七二〇年康熙皇帝因「禮儀之爭」頒布禁教令,宣布對基督教禁教,使得這些西洋傳教士的傳教活動舉步維艱。然而,帝王卻依舊表現出對西方科學知識、藝術的濃厚興趣,這也就成為了傳教士們親近帝王最為有效的手段。其中,清代的西畫東漸就是最好的一個例證,以西方的繪畫理念與技巧來表達東方傳統的藝術與美感著實令人耳目一新,眾多供職于宮廷的西洋畫師最為直接地反映出清代帝王對于這種繪畫新風的渴求。這些來自西洋的畫師們不斷嘗試、尋找著符合中國人的審美標準,使得清代宮廷繪畫在中國藝術史上有別于傳統的中國繪畫方式,顯得獨樹一幟。然而,作為宮廷畫師也許達到了親近帝王的目的,但是繁重的宮廷繪畫工作也占據了這些傳教士們進行傳教活動的時間,甚至于有些西洋畫師始終難以適應唯皇命是從的繪畫工作。西洋傳教士們希望以繪畫為手段來進行傳教終究是不成功的。
康熙時期的中西禮儀之爭實則是東西方兩種不同文化間的碰撞,這樣的碰撞自天主教開始傳入之時就開始了。利瑪竇撰寫的《天主實義》以孔孟之道,引用中國傳統的倫理道德來闡明公教教義,將矛頭直指佛教,徐光啟將其傳教手段概括為「驅佛補儒」。以中國傳統文化中常見的獅子來說,中國人對于獅子的認知就在這個時期受到了來自西方知識的沖擊。盡管西域地區(qū)的獅子很早就輸入到中國,但直至清初,中國學界雖不乏各種贊頌獅子的詩賦,但一直沒有討論這一動物的專門文獻?!丢{子說》是傳教士利類思撰寫的第一本從動物學的角度討論獅子的文獻,而其中卻大肆揚言不可能有獅子進貢中國之事,故意抹殺中國歷史上的「貢獅」史料,以此告訴國人佛教史上所講述的僧侶與獅子的故事都是杜撰的神話,以此來動搖佛教在中國的地位并借此傳播獅子所附帶的基督教文化意義。
客觀上,以傳教為目來到中國的傳教士成為了東西方交流的使者,帶動了文明間的互動。他們之中不乏西方的博物學家,以他們廣博的見聞來激發(fā)帝王的好奇心,引領了這個時期的「博物熱」,我們至今還能夠在清宮繪畫中看到從西方引進宮廷的域外植物。在長期的栽培觀賞中,這些植物與中國傳統寓意結合,其形象被宮廷畫師巧妙地用于表達中國式的美好寓意,與帝王所喜好的西洋園林風相互配合,展現西洋情趣的同時也裝點了清帝國的繁榮盛世。在中西互動、交往的過程中,往來其間的傳教士也在不斷地向西方宣傳著中國。在他們的眼中,這里幅員遼闊、物產豐富,充滿新奇的事物,一些傳教士以文字記錄和描繪圖像的方式將中國更加形象而立體地介紹到西方。至十八世紀下半葉在歐洲各國都掀起了「中國風」,特別是在園林與建筑上的 「中國式風格」都深深地影響了歐洲,使得十八世紀的歐洲都以修建一個有品位的中國園林為風尚。不過也由于這種比較單一的學習途徑給西方人提供了片面的想象和創(chuàng)作空間,導致他們在歐洲創(chuàng)造了一些明顯具有中國味道但看著卻感到奇怪的中國式風格,而這種經過西洋改造過的中國風格又通過對華貿易等途徑成為了西方適應、親和中國文化的有效方式。這不能不說是這個特殊的時代在不同文化交往上極有代表性的一點。
東西方之間的文化交融似乎是老生常談,卻又常談常新,這得益于如今世界各國文化、藝術、科學知識的廣泛交流,使我們能夠不斷地發(fā)現新的材料,跳出前人的局限,以一個更為廣闊的視角去考察涉及眾多領域的東西方交往問題。其實就本專題所涉及的領域還只是這個時代東西方互動中九牛之一毛、冰山之一角,雖不能遍及周全,但也足以呈現出這個時代的縮影,也希望可以帶領您看到不同文化之間知識與藝術交流上有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