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會民
天漸漸黑下來,陣地上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硫磺和火藥氣味,戰(zhàn)場的四周死一般寂靜。攻守雙方的戰(zhàn)斗持續(xù)了兩天兩夜,陣地隨處可見士兵的尸體。
貝克看過手表,對斯捷潘說:“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咱倆馬上撤退。”
兩個人穿好敵方軍服,巧妙通過敵哨卡。
避開敵方防守嚴(yán)密的大路,按照地圖標(biāo)出直線走,要穿過荒無人煙的原始老林子,到達(dá)與連隊事先約好的會合地點小雷村,大約會節(jié)省兩天的時間。
兩個人在老林子里走了七天之后,餓得眼前陣陣發(fā)黑,拄著棍子一瘸一拐艱難跋涉。
幸運的是在一條河邊灌木叢,獵到一只小獐子。撿來干樹枝燃起火,半生不熟的獐子肉填飽了肚皮,打理好余下的獐子肉,二人繼續(xù)上路。
晚上斯捷潘犯病了:一會兒熱一會兒冷。貝克撥弄篝火烘干了衣服,給斯捷潘換上。
折騰一個多鐘點之后,斯捷潘安靜下來,躺在火堆旁睡著了。貝克不停地給火堆加柴,希望周圍的溫度盡可能高起來。
貝克聽說過當(dāng)兵之前,斯捷潘是村里唯一的鐵匠,給馬掛掌是拿手戲。部隊在村子里征兵,團(tuán)長動員他入伍。斯捷潘撇下老母親和結(jié)婚只有三天的妻子,毅然決然隨隊伍上前線。
兩個人白天老林子里走路,天一黑隨便找個地方睡覺。傍黑的時候,斯捷潘招呼貝克說:“這里是三天前我犯病的地方。”二個人“迷林子”,多虧天上北斗星校正方向。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尋,希望能找到填飽肚子的東西。中午休息的時候,斯捷潘指著僅有的一點獐子肉對貝克說:“看來僅靠這點肉,咱倆要想活著走出老林子希望渺茫?!?/p>
“那你說應(yīng)該咋辦?”
“我想是這樣:咱二人數(shù)著腳步,以這棵老榆樹為出發(fā)點,各自向東向西五百米的距離去打獵?!?/p>
斯捷潘踮起腳,把少得可憐的獐子肉綁在老榆樹杈上。
“不管打到打不到獵物,咱倆都要按原路返回,到老榆樹下會合,不見不散?!?/p>
兩個人仔細(xì)檢查過槍械子彈,互相擺了擺手,向背的方向出發(fā)。
槍炮聲早已把老林子的動物嚇得跑光了。
一個小時之后,貝克兩手空空,沮喪地回到原地。站在老榆樹下,向斯捷潘出發(fā)的方向望……
呯!林子里響起清脆的槍聲。子彈從背后射中貝克肩膀。貝克一咧嘴,轉(zhuǎn)身隱蔽老樹后面,端槍向子彈飛來方向搜索。
不大的工夫,斯捷潘氣喘吁吁跑到老榆樹下,一邊向四處張望,一邊問貝克:“哪兒來的槍聲?”
“哎呀,你受傷了?讓我看看?!?/p>
“媽個巴子的,好懸給我穿個透眼兒!你趕緊給我包扎。”
斯捷潘眼神有些慌亂,抖著手,一邊給貝克包扎,一邊說:“不知打槍的是敵是友?說不定是這一身皮惹的禍。”
包扎好傷口,斯捷潘脫下敵軍服,扔在地上,解開褲腰帶,背對老榆樹,嘩嘩撒尿……
老榆樹下,兩個人好半天誰也沒跟誰說話。
半個月之后,貝克、斯捷潘歷盡千辛萬苦終于回到部隊。
幾十年之后,兩個反法西斯老兵最后一次會面。
“老家伙,這次你病得夠嗆。你活過來真是個奇跡,我以為你這次玩完了。”
“玩完還早吶?!彼菇菖藦澠鸶觳?,攥緊拳頭晃了晃,“這勁頭還能扳倒一頭小母牛咧?!?/p>
重病在床的斯捷潘,見到老戰(zhàn)友貝克,心情無比激動,滔滔不絕訴說起往事……突然血壓急劇上升,竟然頭一歪暈了過去。經(jīng)大夫一番搶救過后,斯捷潘蘇醒過來。
三天之后,主治醫(yī)師告訴家屬準(zhǔn)備后事。也許是回光返照,斯捷潘眼睛發(fā)亮,向護(hù)士比劃要來紙和筆。寫下一段話,顫抖雙手遞給貝克看。
貝克讀罷,輕松地說:“老家伙,幾十年前舊事你還記著。我早就原諒你了?!闭f著燃起打火機(jī)把紙條點了。
望著善良的貝克,斯捷潘不由得淚流滿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