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炳琪
1
“不要喊我膽小鬼,叫我莫爺吧?!蹦獱斂偸遣粎捚錈┑貙χf他膽小的人這樣建議。
其實,同學們也就是開開玩笑,就如取他外號一樣,逗個樂子罷了,并不是一定要貶低他,或者還有什么別的目的。對于一個全是男孩扎堆的軍校來說,不弄些趣事,單調的日子會更加寡味。需要說明的是,這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的故事。
莫爺姓莫,這點沒有問題,但十八歲被冠以“爺”的稱號,未免有些過了頭。爺是年齡在歲月里老的體現,或者是江湖地位的尊稱,莫爺兩邊都搭不上界,卻被名副其實地稱為“爺”,這里頭自然有故事。
凡上過軍校的人都知道,一進大學校門就要搞入伍入學教育,其間有個程序叫思想匯報,就是上級需要了解你當兵入學的動機,確保經過教育以后能夠找到你思想進步的閃光點。莫爺就是這個時候成為“莫爺”的。會議由教導員主持,整個專業(yè)二十二名新生一個個正襟危坐,按著順序發(fā)言。輪到生性憨厚又不太善言辭的莫爺講話了:“報考軍校是我媽的主意,我媽說我特別能吃,上地方大學,計劃的錢糧肯定不夠,就得餓肚子,部隊多的是白面饅頭,不愁吃?!苯虒T問:“你就沒有自己的想法?”莫爺想了想:“我的想法就是我媽的想法?!迸萌珗龊逄么笮?,教導員也跟著笑了:“你真是個爺啊!”教導員是個好人,按道理,這么不靠譜的說法,一旦上綱上線,莫爺吃不了還得兜著走,能不能留在軍校還是個問題,教導員一笑就把難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教導員不知道,這么一聲感嘆,同學們都記住了。
不是教導員要給莫爺取綽號,而是教導員在用驚嘆句時愛用“爺”這個稱謂,本來這句話說一說就過去了,偏偏思想匯報后趕上周末聚餐,食堂吃包子。不要小看了那些包子,里面全是香噴噴的瘦肉,不含一點素菜之類的雜食,面也是老面發(fā)起來的。有了這樣的面再包了這樣的肉,對于平??傆X油水不足又處在訓練當中的新生來說,絕對是難得的美味大餐,少不得放開了吃。能吃的莫爺自然不會客氣,一兩多一個的包子一口氣吃了十五個,再去拿,放在供應臺的盆子空了,去廚房,也找不到一個包子的影子。莫爺折回來悶著腦袋站在食堂門口,什么也不說就哭開了,好像死了爹娘一樣的傷心。聚餐這樣的好時間里怎么能讓新生吃不飽呢?教導員趕緊叫來炊事班長訓示,班長也不含糊,立即下了一碗面送到莫爺面前,莫爺抽泣著拿起筷子往嘴里送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教導員哭笑不得:“我的爺啊,感情你那肚子里只能裝包子裝不得面條?”教導員說的一點也不錯,莫爺的肚子本來就等著裝包子,你卻送來一碗面條,哪里跟哪里呀?“本來想硬塞進去,怕不小心從鼻孔里躥出來,只好不吃?!边@是莫爺后來的解釋,但已經晚了,所有同學都見到了這一幕,都看過電影《劉三姐》,那里不就有個莫懷仁莫老爺么,正好對號入座。莫爺想不當莫爺都難。
莫爺面對著日趨成熟的綽號,總想著用別的名號來取代,不止一次地跟同學們說,“取這么個名字,難聽死了,人不老也叫老了,將來怎么找媳婦???我特別能吃,叫我饞鬼、餓鬼都比這好?!边@樣的名字怎么會有普及性?大家都不聽,說叫莫爺既文明又客氣,莫爺受之無愧。莫爺心不甘情不愿,挖空心思想要去掉自己的綽號,就是要用,也得用一個高大上的是不?譬如大個子,譬如莫帥哥,莫爺一米七八的身高,國字臉,這兩個名字哪一個用在自己身上都適合,偏偏,他的想法沒有一個人愿意幫他實現。倒是不久,他自己又用行動得來另一個綽號:膽小鬼。
很多人想不到,以莫爺五大三粗的形象,應該走在哪兒都牛氣沖天,只有別人仰視的份兒,偏偏膽子小得嚇人。進了服務社買東西,看到女營業(yè)員不敢開口說話也就罷了,可以歸納為一個大男孩的靦腆。可是,一個大男人,下自習居然還不敢一個人走路回宿舍,即使走,也絕不走林蔭小道,而繞很遠走主干道,這膽子未免與軍人的身份太不相符。最難堪的是在射擊場上,用“八一杠”打靶,射擊教員給每個新生發(fā)五發(fā)子彈試射,都準備好了,莫爺還趴在那里沒動。教員走過來問情況,莫爺說槍有問題,子彈裝不進去。教員只得拉開槍匣,幫著裝了子彈:“槍沒問題啊,看清沒有,子彈就是這樣裝的?!蹦獱攭阎懽涌哿艘粯?,也不知道子彈打到哪去了,看大家打了都沒事,這才放心扣起了第二下。到正式打靶時,教員還是讓學員自己裝子彈,莫爺故伎重演,教員明白了他的心思:“你拉開,我告訴你怎么裝?”莫爺只得在射擊教員的指導下,一身大汗地裝完子彈,看得站在一邊的隊長和教導員都想笑。還好,五發(fā)子彈打了三十一環(huán),教員沒說什么,當然也沒有讓教導員再喊爺。教導員沒喊爺,但并不說明教導員不知道他的心思:這家伙,怕裝子彈時子彈爆炸呢。一顆小小的子彈那么遠就能要了敵人的性命,捏在自己手里爆炸了,還能有小命嗎?
莫爺膽小的說法還是很快擴散開去。最先是同學說,然后是師兄們說。好像莫爺真成了膽小鬼一樣。
同學說莫爺,主要還是太熟悉。在體育課上,進行木馬二練習,無論是個子大的還是個子小的,跑步,出手,分腿,一躍而過。莫爺架勢做得很足,先往手心里吐口唾沫搓搓,然后腳尖一點地,收小腹,快如閃電般奔向橫著的木馬,卻在踩上踏板之前突然減速,然后,手撐木馬,停住了。體育教員急了,反復講解,但是沒用,每次的再練習不過是上一次的翻版。體育教員說:“不是技術問題,完全是心理問題?!?/p>
師兄說莫爺,說的是籃球場上,以系為單位組隊進行籃球賽,莫爺的身高占有一定的優(yōu)勢,而且,莫爺的球打得不錯,韌性和彈跳都好,就是不能上場。為什么?兩個人爭球,只要對方一躍起,莫爺就往邊上躲,這樣還能搶到球嗎?師兄問他:人家矮了你一頭,你隨便就可以把球抱到手里,為什么不搶?莫爺說,人家那么狠,不小心撞壞了不得耽誤訓練?。空f到底,還是怕自己受傷。到后來,雖然還有他,更多時候當了板凳隊員。
2
新訓結束了,星期天,新生可以按比例外出。同學都想外出轉轉。莫爺更想請假,理由是去看學校邊上師范大學讀大三的姐姐。endprint
一個區(qū)隊(以專業(yè)劃分區(qū)隊)只有兩張外出證。一張被同學小李拿了,他被安排去對口駐軍醫(yī)院護理因患急性闌尾炎做手術的小張。另一張劉志鵬已向區(qū)隊提前報告,他的一個女同學考來同一個城市,一個多月沒見了,已經寫信約好。區(qū)隊長讓莫爺去找小劉商量。
莫爺不喜歡小劉,總覺得這個城市兵吊兒郎當,油腔滑調,看不起農村來的他,但牽涉到外出的事情,不協(xié)商還真出不去,只好硬著頭皮去找劉志鵬。
小劉說:“不就是你姐姐嗎?怎么著還是你姐姐,我這是同學,等畢業(yè)了,弄不好就再難見面了?!?/p>
莫爺不愛聽:“同學親還是姐姐親?”
“同學要親起來可能比姐姐還親?!?/p>
“你們在談戀愛?不是規(guī)定軍校期間不準談戀愛嗎?”
“教導員說了,如果上學前在家談了女朋友,不能主動提出分手,這樣有喜新厭舊的嫌疑,咱們軍人不能當陳世美,所以,我得遵守規(guī)定。”
莫爺想想是這么個理,就沉默了。
小劉繼續(xù)說:“你姐姐離得這么近,哪天你跑步都可以去看啊,不是馬上要組織長跑隊嗎?長跑路線就經過師范大學門口,你要是報了名,天天可以看到姐姐。”
莫爺又想了想:“行吧,今天不和你爭了?!?/p>
小劉笑了說聲謝謝,然后又轉過頭來說:“你姐姐叫什么名啊,讀什么專業(yè)?漂亮不?”
“叫莫莉,學中文的?!蹦獱敻杏X有些不對,“你小子別動歪心思?!?/p>
小劉打著響指走了。
眼看外出的人都排著隊整齊地離開宿舍,莫爺一下子就覺得心里空落了起來。
說實話,從老家那個偏僻的地方來到這里都一個多月了,說是大城市,連大城市長個咋樣都說不清楚,剛下火車就被接新生的車一直拉到了軍營,路途看到的是與家鄉(xiāng)縣城無異的馬路和樓房。如果真要說景點,隊部門前的板報倒是也有,為迎接新生,老生們可沒少費力氣,硬是把城市的景觀與特色又畫又寫弄了一整版,弄得人饞饞的,可這是寫和講能夠替代的事嗎?媽媽寫信讓自己照一張軍服照回去,說是想看看當兵的兒子是胖是瘦了。班主任也這么要求,他要把照片貼進學校的櫥窗,用來鼓勵師弟師妹報考軍校,報效國家。以前,新訓天天待在營區(qū),曬得黑不溜秋自然不好留影,再說那時候也沒發(fā)領章帽徽,頭發(fā)理得這么短,還沒有標志,照出來會像啥?好不容易放個假,有機會了,還得排著隊輪著出去,居然被劉志鵬搶到了前面。劉志鵬真有點不仗義。
莫爺就那么無所事事地發(fā)呆了很久,看同學們不是搬一本書到教室去,就是從床底下勾出足球往操場跑,莫爺既不想看書也不想踢球,就想去找對面樓的王成聊天。從縣一中考到這來的只有他們兩個,這已經不容易,上重點軍校,成績要夠,身體要好,還要自己和學校你情我愿,所以,千里之外,能有中學同學在一起,算是緣分不淺。
正好,王成也準備過來找他。只要是扯閑談,誰找誰都一樣,在哪兒都一樣。兩人就躺在兩棟樓間的草坪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這期間,有同學來過,走了,也有走了的又來,最終不挪位置的,就他們倆,一熬就熬到了吃午飯的時間。王成說:“到點了,散吧?”王成站起了身。
“散?!蹦獱斞杆購椓似饋?,“吃個飯、睡個覺,一天就過去了。”
正在莫爺抖著身上的草屑時,擔任值班的師兄站到宿舍大門前叫了起來:“莫強,你的電話。”莫強是莫爺的大名。
已經走了幾步的王成很奇怪:“你小子不吭不哈的,才一個多月就在外面認識人,高啊?!?/p>
莫爺沒有理會王成的好奇,他也不知道是誰,直接回到隊里,先對師兄說了聲“謝謝”,才拿起話筒:“您好,我是莫強,請問您是哪位?”
這些話是教導員告訴同學們說的,而且當場示范過,因為全隊就一部電話,同學們大多沒用過電話,教導員就組織規(guī)范了一下。隊值班,多少也算個形象工程,電話來了:“您好,一隊,請問您找誰?”如果接電話,當然就是莫爺用的這種方式,不然都大學生了,拿起電話亂說,顯得沒禮貌,有損知識分子形象。
對方并沒有莫爺說話客氣,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也特別別扭:“你是莫強啊,你是不是有個姐姐叫莫莉的在師范大學中文系讀書?”
莫爺也是好性子:“是的,您是找我還是找她?您有什么事嗎?”
對方的聲音大了起來:“告訴你,你姐姐現在在我們手里,四點前你若拿不出一千元錢送到師范大學正后門邊那一排石獅子從東往西數第三個獅子座下的小洞里,你姐姐的小命就沒了。記住了嗎?第三個獅子,四點?!?/p>
莫爺嚇蒙了,也不管對方是否還在講話,丟了話筒就往外跑:“王成,王成?!?/p>
王成自然早回到了隊里,倒是教導員從門外走了進來,他是值班隊干部,準備讓值班員吹哨開飯,教導員問怎么回事。
莫爺就哭了,結結巴巴說著電話的事。
教導員說:“我的爺啊,你哭個啥,我都聽不清。再說哭能解決問題嗎?慢慢說,說清楚?!?/p>
莫爺真認為找著靠山了,在部隊領導就是靠山,本來是,他這才完整地把電話的事說了出來。
教導員聽完也怵了,要知道,“綁票”這事是港臺片進入大陸以來才有的事,沒想到這么快就變成了現實。還有,這個年頭,一名排職干部的工資還不到六十元,學員的津貼費一個月也只有十元,一千元對一個軍校學員來說意味著什么是誰都能懂的事。
事后,莫爺還是非常佩服教導員的指揮,處事不僅有方,而且臨危不亂,他在請示系里后直接與學校保衛(wèi)處進行了聯(lián)系,而且建議了兩條。一條是請機關派車,帶上莫爺陪著去師范大學莫莉的宿舍,看莫莉是否真被綁架。二條是請公安局迅速組織布控,不是四點前嗎?如果真有錢放進去,勢必有人來取,可以抓到罪犯。還有王成,他被召喚到值班電話前,在莫爺去師范大學時替代一下莫爺。他和莫爺口音相同,若是罪犯再打電話來,先穩(wěn)住罪犯。
教導員辦事果斷,帶上莫爺立即出發(fā),到師范大學時,配合的師范大學保衛(wèi)處人員已經到位,在輔導員的引領下,一起到了莫莉的宿舍。有兩個女生在,她們對一行人的到來莫名其妙,說莫莉早上還在,也沒見有什么異常,至于現在在哪,誰也說不清,地方大學的管理就是如此。他們悄悄在校園觀察了一圈,滿院子都是來來往往的學生,又到哪里去發(fā)現這么一個女生呢?算是無功而返。當然,師大保衛(wèi)處和公安局也派人去了師大后門,每個石獅子下面都有空隙,并不是電話里說的小洞。endprint
莫莉沒找到,莫爺繼續(xù)留在師范大學意義不大,又被教導員帶回了隊里。王成短時間替代可以,如果綁匪真要聯(lián)系,還是莫爺管用。
莫爺回到隊里時,外出的劉志鵬剛好回來,臉上帶著壞壞的笑。莫爺沒心情理會他,他在擔心姐姐呢。
小劉說:“怎么著,沒嚇壞吧?就知你膽小,一個電話嚇成那樣,至于嗎?”
莫爺有些生氣:“換成你家人你不著急啊,冷血吧你?”
小劉就笑:“只是想嚇嚇你,沒想你都嚇哭了?!?/p>
莫爺回過神來:“什么?電話是你打的?”
小劉說:“對啊,逗你玩。”
莫爺聽了沖出門去。要知道,小劉一個玩笑,如今早不是玩笑了,公安局的人還在布控,還有學校和師范大學的人都在忙乎,這還得了?
警報自然解除,按照現在的做法,小劉至少要刑拘,或者退學,但因為是軍人,而且是新生,小劉最后得了個嚴重警告的處分。對此,小劉并不服氣:我只是好玩。
小劉想見的女同學也只是女同學而已,其實事先并沒有約好。女同學外出了,他就一直在她宿舍等。其間出來到男生樓上了一次廁所,在樓下看到了公用電話,百無聊賴里,就給莫爺來了那么一段。
小劉給莫爺說完那些話后,就聽到了莫爺的哭聲和叫聲,還在電話里“喂喂”了幾聲想給安慰,但一想到莫爺膽太小,既然跑走,多幾次鍛煉說不定就好了,所以沒當回事。小劉的說法從值班師兄處得到驗證,但值班師兄沒有繼續(xù)接聽電話,而是直接將電話拿起掛了。
小劉從此不理莫爺。
3
終于到了當兵以來第一次夜崗,晚零點到一點四十分。不巧的是,按照順序一輪,二班需要過來一個人。一班崗需要四個人,東門、西門外加流動哨還有一個隊值班。一班編配八個人,小張手術完后還不能執(zhí)行任務,夜崗少一人,這樣,二班劉志鵬就被正式納為崗哨第二組成員輪了過來,何況他和另外一個二班的同學一直“加盟”在一班宿舍,因為是外班加入的,班長只好發(fā)揚風格,讓劉志鵬在隊里值班。
其實,無論班長也好還是小劉也罷,都認為把隊里值班的位置交給莫爺合適,莫爺不是膽小嗎?莫爺也想在隊里值班,都是很熟悉的地方,省去出門的擔驚受怕,是好事??墒?,他不好意思開口,小劉巴不得擠兌一下他也不會說,班長自己做了安排總不至于再叫人家換位置吧?莫爺就是不想出去也不行了。
班長最后決定把莫爺安排在東門崗。東門是大門,燈火通明,人來車往,在那里站崗能有什么問題?西門是后門,在學校禮堂的后側,晚上黑燈瞎火,流動哨則在辦公樓、教學樓間轉悠,后面兩項工作顯然不適合膽小的莫爺。
莫爺就很緊張地站在了東門。
教導員一點去查崗。教導員距離大門很遠就觀察到哨位上沒有人,教導員覺得很奇怪,人呢?會在哪?
“誰?”莫爺端著槍從墻角的黑影里殺出來,聲音顫抖得一聽就是內心空虛假裝強大。刺刀在明亮的路燈下閃著寒冷的光,都快頂到教導員了。
教導員被嚇了一大跳:“莫強,你干什么?連口令都不會問了嗎?”
莫爺嚇傻了,他不知道是教導員。
“怎么回事?”教導員的想象里,莫爺頂多是背倚著墻站成一棵樹,斷不至于緊張到要躲藏起來的程度。
莫爺吞吞吐吐向教導員作了匯報:就在他接班不久,公安局打來了電話,說不遠處監(jiān)獄有一名在押重犯逃脫,手里有刀,讓門衛(wèi)提高警惕,一是做好安全防范,二是一旦發(fā)現罪犯,可以果斷出擊,特別要防止搶槍。
公安局會打電話給門衛(wèi)?教導員問:“說了哪個部門的嗎?”
莫爺回答:“我沒敢問?!?/p>
如果放在今天,電話有來電顯示,一看就知道哪里打來的。那時候的電話,撥外線要通過總機,內部才可以自動交換。教導員心里明白,真有這樣大的事,一定會通知學校,怎么會直接通知到一個哨兵?教導員笑著說:“接受這樣的指示,應該是你的領崗通知你,即使學校通知你,也會先通知我們,我們再告訴你?!?/p>
莫爺感覺很慚愧。教導員說得委婉,實際上批評他不懂。
莫爺猜想,那個電話肯定是小劉打的,不是無聊坐在電話機旁嗎?他都不和自己說話了,干嘛還整自己?不過沒憑沒據,就沒必要再問。
但教導員找了劉志鵬,告訴他幫助戰(zhàn)友應該講求方法而不是恐嚇,其他什么也沒說。小劉是個靈活人,教導員相信他能懂。
教導員對區(qū)隊長說:“莫強這樣膽小,再這樣下去確實不行,也是對部隊建設不負責任,你得組織幾個人研究一下,想辦法讓他膽子大起來。”
區(qū)隊長也覺得是,但區(qū)隊長的做法和教導員的想法不一樣。
第二次站崗,莫爺就被分到了西門。
莫爺幾次想找借口,都被班長搪塞了過去。
莫爺只得背著槍去了。
西門這邊最大的問題就是,連盞路燈也沒有,就一個小崗亭建在可以打開的鐵門邊。白天鐵門當然是打開的,晚上鐵門關上了,上了鎖,只留一個小門,小門閂由哨兵來控制。外面來人了,通報上姓名再查查證件可以放進來,不符合條件的就是磨破嘴皮也不行,里面出去的人則不會這么麻煩,往往他們自己會打開門閂。出去的人一般不會是軍人,是來院子里串門或者辦事的人,哨兵要做的事就是在他們走后去拉上門閂。當然,也可以不拉,但哨兵一般都會拉,因為,西門太安靜了。出門至少兩百米范圍內沒有居民,全是散發(fā)著臭味的菜地,一條簡易的土路順著左邊的圍墻而來,到了拐彎這個地方就是西門,過了西門,圍墻被拉成了直線,土路又順著直線而走,哨兵的目光只能掃射到順著圍墻的這條土路,左邊有什么情況完全靠直覺。外面經常有莫名的響動,可能是一群出來偷食的耗子或者野貓,也可能是吐著舌頭出著粗氣的田園犬。更多的時候什么也沒有,可能是風吹的時候發(fā)出的響動,在太安靜的夜里才更怕人。
因為是莫爺站崗,領導很關心,不過這次是隊長當值,隊長就把在外面擔任游動哨的劉志鵬一起帶上了。endprint
天太黑,他們都沒有說話,當然,也不允許說話。
隊長聽教導員說過莫爺不記口令、不講規(guī)矩的事,快接近西門時,隊長示意小劉先去看看,這里面有消除莫爺緊張的成分在。
小劉沿著馬路走到崗亭,轉了一圈也沒見莫爺,故意朝門上踹了一腳,想把他嚇出來。
“嘣”,一聲槍響,嚇得小劉趕緊趴在地上。
莫爺在暗處顫聲叫著:“不許動,舉起手來?!?/p>
莫爺并沒出來。
小劉怕莫爺緊張得失態(tài)再開槍,也不敢動,等著隊長來處理。
隊長打著電筒來到門前,莫爺聽到隊長的呼喚,才走出來。
莫爺把自己從明哨變成暗哨,而且還私藏空拋彈,隊長的怒火可想而知:“劉志鵬,給我搜搜他身上還有多少彈?”
其實,莫爺身上的子彈只有裝在槍里的那一發(fā),那是他戰(zhàn)術訓練時偷偷存下來的。天太黑,他很害怕,只想裝在槍里壯膽,并沒想擊發(fā),一看有人踹門,本想說幾句,可緊張得說不出來,手指反倒帶動扳機,槍響了,話才跟著吼了出來。好在,空拋彈只在一米范圍內有殺傷能力,對幾米之外的人沒有造成傷害。
兩次站崗失職,還私藏子彈,莫爺真挨了個警告處分,莫爺不得不找小劉攤牌:“你怎么老是害我?”
小劉說:“就你那膽子還不知道要害多少人?要知道,現在是和平年代,要是戰(zhàn)爭年代,你被俘了,肯定是個叛徒。這樣的叛徒比真正的敵人還可怕,因為知道太多的秘密,損失更大,我勸你早點退學算了,別污染了人民軍隊?!?/p>
莫爺沒有想到小劉會有撕破臉皮的這么一說,原以為他還會道個歉什么的。人家根本不尿他這一壺,直直地就把他給洗了一遍,他找不到話說了,就用眼睛瞪著小劉。
小劉也瞪他,滿臉的不屑:“瞧我們是不短時間的同學了,才說幾句真話。你考上軍校給你爹媽爭了光,等你到部隊當干部只會給他們丟臉,不如現在就回家,留住那點面子。好好想想吧。”
小劉走了,如果說以前他只愛捉弄自己,那么現在,他連說話的機會估計都不會再給了。
沒什么了不起,莫爺這么想,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就是。只是這夜,莫爺失眠了,不是那個處分讓他耿耿于懷,而是想,自己怎么做才能讓人瞧得起。
倒是,莫爺的“槍擊事件”,使西門拖了多年裝路燈的計劃變成了現實,從此結束了沒有路燈的歷史。
4
莫爺也恨自己膽小。
莫爺一個人想了很久,最終把癥結歸在父母身上。父母一口氣生了三個女孩,到懷上莫爺時,醫(yī)生說,生了這個,你們不能再懷了,再懷就會大小不保。莫爺母親身體差,確實不能再生孩子,好在,這次生下個男孩。莫家一直男丁不旺,有了這么個香火,舉家上下一片歡騰,看得比什么都寶貝。農村缺吃缺穿,物質生活上關照不了什么,但是,能夠管得上的地方,特別是精神方面可不比城市差。小男孩愛玩打仗,莫爺才開始往人堆里擠,母親就開始吆喝回家。男孩們夏天愛游泳,母親說莫爺命里缺火,還要往水里跳怎么可以?硬是不準下水。太陽大了怕中暑,天氣冷了怕著涼,山里跑怕蛇咬,水邊走怕淹死。這不能干、那不能干的結果就是,莫爺這也怕、那也怕,最后成了膽小鬼。
“全是坑人?!蹦獱斢袝r候會為自己的出生而憤怒,不是嫌棄農村,而是為自己出生在這樣的家庭。
王成說:“要克服膽小的最好辦法就是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p>
莫爺不明白戀愛和膽量之間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
王成說:“身處部隊這樣特殊的環(huán)境下,敢于戀愛,首先要有敢于沖破紀律約束的膽量,其次戀愛鍛煉人啊,哪個談戀愛的不是偷偷摸摸往偏僻的地方鉆?哪個為了約會不得翻圍墻跳土坎練習基本功?”
王成說的話有調侃的成分在,但莫爺覺得有理。只是,就為了鍛煉膽量去談一場戀愛?未免有些過了,再說,戀愛這事,就是你愿意,人家愿意嗎?王成說你不試怎么知道?按照王成的說法,他可以先找一個打掩護的,兩個人出去,神不知鬼不覺,說不定戀愛成了別人還不知道。年齡大了,哪個不想談戀愛?莫爺一聽要偷偷摸摸,又有些擔心:“萬一被發(fā)現了怎么辦?不是不讓談戀愛的嗎?”
王成說:“你呀,就是膽小,學校規(guī)定不準談戀愛,不是還有談了就不能分手這一條嗎?真要知道了,你就說高中談的,不就得了?”
“那也得是一個學校的才能說是高中談的不是?”
“死腦筋,膽小鬼,和你說不下去,你愛談不談?!蓖醭刹辉敢夂湍獱敿m纏。
莫爺嬉笑著:“好了好了,我不是多想點兒事嘛,你說,誰合適做這個伴?”
莫爺有意讓王成做搭檔。
王成說:“一個隊的才好打掩護呢,我和你不在一起,怎么管得著?”
王成建議莫爺找小劉,劉志鵬不但年長莫爺將近兩歲,而且有過戀愛經驗。小劉曾經說過,他高中就談過戀愛,是自己的師妹,漂亮到一想起來就睡不著覺的那種,可是,女孩家里知道了,堅決反對,老師也堅決阻止他們交往,理由是都要考大學,不能早戀,所以這段感情只能無疾而終。故事是莫爺告訴王成的,莫爺不相信小劉談過戀愛,談過戀愛的應該很老練。劉志鵬猴急猴急的樣子,看上去就是沒有經驗的人,但是沒有想到王成居然相信。
莫爺不好意思找小劉,人家瞧不起自己,也不理自己,會答應嗎?
王成說:“這樣去找小劉,不也考證你的膽量嗎?你們待在一起四年,就是從相處的角度出發(fā),都有必要搞好關系?!?/p>
王成說的有點不對,莫爺去找劉志鵬,不需要膽量,只需要厚著臉皮。
莫爺咬咬牙,決定冒險一回,沒想到,剛把想法告訴小劉,本來面無表情的小劉立即興奮得臉上放光,一點也沒有嫌棄他的意思:“放心,只要有利于你成長進步,咱兄弟說不上兩肋插刀,就是你插我兩刀都可以?!毙⒊鲋饕?,要找最好找?guī)煷蟮?,找?guī)煷蟮挠袃蓚€有利條件,一是師大離得近,即使不能出去,隔著圍墻還能交流呢,要出去,遇到情況,翻過圍墻就回來了。二是,師大女孩多,選擇余地大,不是女孩選你,是你可以挑女孩,不合適的決不需要將就。endprint
莫爺就笑:“這主意不錯?!?/p>
可是怎么去找呢?小劉說:“這不簡單嗎?沒事就去找你姐姐玩,女生樓去多了,見女孩的機會就多了,萬一遇到好看的,就讓你姐姐介紹?!?/p>
莫爺有些為難:“我姐姐自己都沒找呢,好意思讓她介紹?”
小劉說:“我看看你姐姐的照片。”
莫爺不太想讓小劉看姐姐的照片,一想到小劉要陪自己去師大早晚要認識姐姐,而且自己還要讓小劉幫忙,就不情愿地從口袋里摸出學員證夾著的一張黑白兩寸照。小劉一把奪過去:“自己姐姐的照片,有什么不好意思拿出來的?真是,小氣。”
莫莉,花季女孩,雖然是黑白照,但掩不住青春的氣息。小劉說:“果然你們家都是帥哥美女啊。”
莫爺聽到夸獎有些臉紅:父親是老家那一帶很有名氣的帥哥,母親說不上漂亮,農村婦女嘛,年輕時可能漂亮過,但現在老了肯定看不出來。但母親個頭挺高,所以,兒女們個子都不低,還有,無論是女兒還是兒子,和父親長得相像的地方多一些。
莫爺對小劉說:“你可不能打我姐姐的主意?!?/p>
小劉說:“放心,我和你不是同一個省的,將來分配還不知道去哪,你姐姐比我肯定年齡大,我再沒對象,也不動這個心思?!?/p>
莫爺“哼”了一聲:“我姐姐可沒你年齡大,別把她說老了?!?/p>
小劉說:“行行行,你姐姐是天底下最優(yōu)秀、最漂亮、最年輕的女孩兒好了吧?”
莫爺也不是真生氣,聽小劉這么一夸,笑得露出滿嘴白牙。
小劉對莫爺的事還真是上心,本來隊里組建長跑隊,一個區(qū)隊只需要兩人參加,區(qū)隊早就根據報名安排好了,小劉硬是跑去找區(qū)隊長,要求再加人,說即使在學校冬季長跑上拿不到名次,也能強化體能。今年拿不到名次,還可以等明年,至少可以鍛煉出強健的體魄,為將來更好地適應部隊作戰(zhàn)訓練做準備。等區(qū)隊長答應了,他又將莫爺推了出來,說莫爺這么膽小,就得經常拉出去遛遛,多見見世面,而且自己愿意幫帶。長跑隊練習已經開始,每天早晨風雨無阻,一圈跑下來超過一萬米,沒有點精神還堅持不下來。區(qū)隊長找隊里,隊長和教導員對于莫爺愿意主動參加當然高興,所以,莫爺就這樣被拉進了長跑隊。
小劉的想法表述得非常清楚,反正每天早晨出操和下午體能活動時間是訓練,長跑也是訓練,長跑的強度更大。最主要的是,長跑隊每天的路線就是從校東門出發(fā),經過師大正門繞一大圈到師大后門再從學校西門回來,兩次經過師大就是機會。還有,長跑隊周日長跑不需要外出證,也就是說,只要是長跑隊的,每周日都可以出去訓練,不受學校外出比例限制。
5
莫爺的計劃開展并不順利,盡管前兩周幾乎天天和姐姐見面,小劉還在邊上助陣,但是,莫爺開不了這個口。姐姐也只把小劉說的幫莫爺找女友的話當成笑話沒有認真,十八歲才過一點,談什么戀愛?倒是每次和小劉談得很熱乎,莫爺開始不介意,久了,回到學員隊就生小劉的悶氣。
小劉自然看得出來,還是裝作沒看見。
莫爺沉不住氣:“我說劉志鵬,你什么意思?。空f是幫我,你盡找我姐姐聊天?!?/p>
小劉說:“我是想和你姐姐好好說說你的事,可你總在邊上攪和,每次才開口你就上來插話,你讓我怎么把事情說透啊,你姐姐不以為開玩笑才怪?!?/p>
“你那點小心事,以為我看不透怎么的?”
“就算你看透,也沒什么啊,你想想,你姐姐總要嫁人的吧?不能因為是你姐姐就一輩子不嫁人吧?師范大學就是一所普通大學,我們是軍隊重點大學,她畢業(yè)當老師,我當軍官,她漂亮,我瀟灑,我哪里就差了?要是你姐姐喜歡我,我們本來是同學加朋友,成你姐夫的話就是親上加親。再說,她再過一年就畢業(yè)了,就算她找我,我還要花兩年時間陪你不是?到哪兒去找這么好的姐夫去?話說回來,要是你姐姐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強求。”
莫爺才一句話,帶出小劉一串話,居然說得莫爺啞口無言。
小劉拍拍莫爺的肩膀:“這樣吧,你也不要著急,看你現在這樣,膽子就大了點嘛,這也是一種鍛煉。要不,這兩天我單獨去和你姐姐說說,說好了再告訴你?!?/p>
莫爺沒有選擇,何況在道理上說不過小劉呢?
可是,一周過去了,自己的事還是沒有動靜。
小劉還是照樣帶著莫爺長跑,反倒省略了見莫莉的程序。這不得不讓莫爺起疑心,自己的姐姐和這個同學是不是悄悄談戀愛而故意撇開自己,以小劉的性格和姐姐對他的信任,不可能不見一下的。
莫爺表面上不說,暗里密切注意小劉的一舉一動。
這天,晚自習中間休息時,小劉就收起了書包,然后趁著同學們站在教室外面聊天的機會,融入了夜色。
莫爺沒吭聲,直覺告訴他:這小子開始行動了。他選擇相隔幾十米的距離開始跟蹤。太近了,怕他發(fā)現,太遠了,看不清,怕跟丟。
小劉似乎沒注意到這些,他從教室里出來,先是沿著主干道走到大禮堂邊的西門,卻沒從西門出去,而是繞過西門進入沒有燈光也沒有水泥路的戰(zhàn)術訓練場。
戰(zhàn)術訓練場是什么地方?就是結合地形弄得跟戰(zhàn)場一樣的荒郊野嶺,黑漆漆一片不說,還有那寒氣逼人的水塘、沙坑,也殘留不少的墳地。新兵訓練時教員就講過,那片地方新中國成立前是個刑場,槍斃過不少的人,有主的拖走了,沒主的就地掩埋在亂崗之下。不說晚上,就是白天一般人都不愿意單獨去??粗⒌纳碛跋г谝股铮獱斖W×四_步,不想可能還好些,一想,就失去了再跟蹤的勇氣,多么駭人的地方?只好一個人返回主干道,回到教室。區(qū)隊長正在檢查自習,對于莫爺的遲到,區(qū)隊長劈頭就是一頓批評。
莫爺回頭看看小劉的位置,還是空著。莫爺本想說說小劉,一想小劉對自己的好,忍住了,算是沒有出賣朋友。
下自習回到宿舍時,小劉已坐在小馬扎上看書。莫爺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他怕小劉警惕,下次對自己有防范。
第二天長跑時,莫爺拋開小劉,獨自去找姐姐。他不和小劉一起,小劉不能單獨找莫莉,這是事先說好的。體能活動時間,莫莉會在她們學校進門的草坪上看書,這是三個人的約定,除非下雨。endprint
莫莉對莫爺的追問直接否認。
在姐姐面前,他只是弟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姐姐說出實話,也只是懷疑,畢竟沒有證據,問過了,也就是問問而已。他只得把目光再次鎖定在小劉身上,他不信小劉不會有下次,他要抓住兩人相處的現場,讓他們沒辦法反駁。
轉眼到了周末。周末晚上是自由活動時間,吃過晚飯,王成就來找他,說一起去看電影《風雨下鐘山》,剛上映的新片。學校大禮堂每周都會有好電影上演,不只是本校的教職員工,外面還有很多人來觀看。禮堂條件不錯,而且票價便宜,看電影成為眾多學員周末的選擇。
莫爺用眼睛掃描了一下宿舍,剛才還在的小劉不見了人影。莫爺對王成說:“你等一下,我上個廁所?!?/p>
莫爺出得門來,就看見了小劉站在門廳里看新出的墻報:“志鵬,我同學說一起去看電影,你去不去?”
小劉回答:“我就不去了,等下幾個老鄉(xiāng)說要一起吹吹牛?!?/p>
莫爺看著小劉的表情,不像說真話的樣子,但他也找不到別的理由來否定:“行吧,那就算了?!?/p>
莫爺沒有陪王成看電影,他就在宿舍里守著小劉。
而小劉整晚都沒有出去,果真來了兩個老鄉(xiāng)聊天,直到熄燈前才離開。而在會議室看電視的莫爺,隔三岔五以回來倒水為由看小劉是否離開,電影沒看不說,連電視也沒看好。
周日的晚上,又是一個燦爛的晴天。晚點名后,區(qū)隊集合去教室,小劉沒有去,他直接向區(qū)隊長請假,莫爺聽得清清楚楚。但是莫爺不能請假,不然,動機太明確,莫爺只能在去教室的路上向區(qū)隊長告假,說自己有點肚子痛,想去門診看下病。區(qū)隊長安排班長陪同。莫爺說:“只有隱隱的痛,不要緊,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边@樣,班長就幫著他把書包拎到了教室。莫爺空著手,一個人躲在宿舍樓的冬青樹邊,等著小劉的出現。
區(qū)隊長從教室里回來剛進宿舍樓,小劉就從宿舍的側門出來走向西門,走著走著,就到了戰(zhàn)術訓練場。莫爺猶豫了一下,不想一周來的辛苦付諸流水,狠狠心就跟了上去,步子也跟緊了一點。不想,小劉開始是快走,到后來就跑了起來,眼看就到了教員所說的那個槍斃人的地方,小劉不見了。莫爺驚出一身冷汗,嚇得趕緊往回跑,當大汗淋漓跑到西門邊,碰上了教導員。
教導員似乎才從外面回來,說:“莫強,你一個人到這里干啥?”
莫爺都緊張得快要哭了,真想借個肩膀哭上一場,就噙著眼淚喘著氣低著頭不敢吭聲。
教導員說:“我問你呢?!?/p>
莫爺很想快點鎮(zhèn)定下來:“教室里有點悶?!?/p>
天氣都有點冷了,怎么會悶?
莫爺只好說實話:“我想一個人走走,鍛煉一下膽量。”
教導員拍拍莫爺的肩膀:“鍛煉一下好,不要急,慢慢來,軍人要有一顆勇敢的心,行動自然就能跟上?!?/p>
莫爺能說什么呢?他同意教導員的意見,可是很生氣小劉的行為。心想這個劉志鵬,你是不是在捉弄我?要是老子膽大一點,看不逮著你揍一頓?
能嗎?莫爺想到這里,連自己都不相信:這個想法是怎么冒出來的?
6
莫爺現在有理由相信,小劉是和莫莉說了自己的事的。因為,這個周日,莫莉居然就到學員隊來玩了。
莫莉不是一個人來的,莫莉帶了兩個女孩來,莫爺的鄰縣老鄉(xiāng)小米和小米的同學小湯。小米和小湯都是今年入校的新生,用小劉的話說就是同屆的同學了。
莫爺更加堅信,小劉和莫莉私下里必然有接觸。就在前一天單獨去見莫莉時,姐姐都沒說要來學校的事,只到早晨起床,莫爺想著去跑步,小劉說好不容易有個星期天,自己給自己放一天假,窩著睡了個回籠覺。小劉帶著莫爺跑步以來,幾乎一天不落地參加訓練,周末的天氣這么好,怎么可以不去跑步呢?不去就不去,也罷了,吃過早飯,同舍的哥們說去球場踢球,換作平常,小劉跑得比兔子還快,可小劉告訴他們可能晚一點才能去,結果,就在他磨磨蹭蹭的時候,莫莉帶著兩個女孩來了。不是莫莉要來,小劉的行為能這么反常嗎?這一點可以說明,姐姐早就和劉志鵬串通好了,只瞞著自己這個親弟弟。劉志鵬蓄著精神還不是為了見莫莉?好在莫爺不會太計較,自從加入長跑隊以來,小劉從看不起自己到變得非常關心,這個變化讓人溫暖,也因為有了他的幫助,不僅能經常見著姐姐,居然還讓姐姐帶了女生來。小劉對自己的幫助算得上誠心實意,確實不能太和他計較了。
軍校沒有女生,雖然中學時都不太和女生說話,但真正置身于一個男人的世界,莫爺才覺得沒有女生的學習和生活過于單調。
不要以為莫爺這么想心里就不干凈,青春期的男生誰不這么想?至少,在他們走出宿舍樓那一陣子,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女生身上,把他和小劉當空氣一般的不存在,就足以證明大家的心思都一樣。莫莉帶來的兩個女孩說不上很漂亮,在莫爺看來肯定沒有莫莉漂亮,但她們行走在宿舍區(qū)的道路上時,就是一道美麗的風景,這讓莫爺突然就有了滿足感。
出去走走是莫莉提出來的。本來,在充滿汗?jié)n和臭襪子味道的宿舍并不好待,她們是第一次來軍校,對軍校的好奇,可能比男生對她們的好奇更強烈。小劉自然應承這樣的要求,他要帶著她們沿著主干道,參觀大禮堂、游泳館、圖書館、辦公樓、實驗樓和教學樓,然后去操場看同學們踢球。學校不只是有一支比較專業(yè)的足球隊,還有很多的足球愛好者,每個周末的運動場上都是人頭攢動。
莫莉說,軍校的運動場充滿了霸氣。莫莉說的沒錯,和地方大學男女混在一起的似練非練比,軍校的男生更多一些陽剛。
他們就在運動場邊上溜達了一會兒,莫莉說:“小劉,你們不是訓練了嗎?讓我看看你們吊單杠?!边\動場里立著一排單杠和木馬,還可以跳遠。
小劉說:“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吊一下么,誰都會?!?/p>
莫莉說:“光吊有什么意思?你們不是訓練了嗎?按訓練的來,不然解放軍和我們老百姓玩一樣的動作就沒什么好看的了?!?/p>
小劉來勁了:“好,那我就獻獻丑。”endprint
小劉跳起來,抓住單杠,把學的一二練習都做了一遍。
三個女生都鼓掌。
小米說:“小莫也應該來一個?!?/p>
莫爺猶豫著:“我做得沒有劉志鵬好?!?/p>
莫莉說:“又不是要你們比賽,只是想看看你們的動作是不是統(tǒng)一,也看看我的弟弟像不像解放軍?!?/p>
莫爺就吊了上去,動作一氣呵成,比小劉做得更完美。
女生們又鼓掌。
莫莉說:“把這里有的都做一遍?!?/p>
莫爺跳得比小劉遠,而在莫爺害怕的木馬二項目里,莫爺也是輕松一躍而過,連莫爺自己都不敢相信。
小劉說:“再來一次?!?/p>
這次小劉很認真,盡量把動作做得好一些。莫爺也不含糊,他的動作更加漂亮,贏得大家一致的掌聲。
小劉什么也不說,只抓住莫爺的手緊了緊。莫爺很感動:難道真的是愛情的力量?
莫爺當然還沒有開始戀愛,他只覺得,當著女孩的面,小劉個頭比自己矮了幾厘米,可以隨便完成動作。自己彈跳力好,如果不能過去,豈不是在女孩面前丟臉了?
后來,莫爺單獨去了幾次運動場,試試木馬二練習,發(fā)現一點也不害怕了,莫爺對自己就有了信心。當然,這是后話。莫爺想不清楚當初為什么有教員的保護都不敢跳,而現在,自己卻可輕松而過。
下午,送走莫莉一行,小劉對莫爺說:“今天來的那兩個女孩,你有想法沒?”
莫爺紅了臉:“來真的???”
“你姐姐沒給你說?”
“沒呀,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嗎?你看她什么時候對我說過?”
“我看那個小米不錯,要不要給你姐姐說說,處一處?”
莫爺想了想:“算了吧,我年紀小,暫時還是不考慮的好?!?/p>
其實,莫爺也想聰明一把,他覺得小米還是不錯的,只是,八字還沒一撇,要是人家女孩不愿意,莫莉知情沒關系,讓你劉志鵬都知道了,一張揚,那還不臉丟大了?
小劉什么也不說,開始換衣服準備去球場。換作平常,莫爺也會換衣服。莫爺坐著沒動,憑他的感覺,小劉也就是去釋放一下躁動,踢不了多久就會回來洗澡,然后晚上故伎重演再請假跑路。盡管小劉口頭上一再否認和莫莉私下有交往,可他和莫莉在一起時眉來眼去的表情笨蛋都可以看出來,不是那個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莫爺百無聊賴地去桌子上翻看報紙。報紙一般是通信員上午送來,如果周末,通信員有事或者請假外出,就可能是晚上,或者周一再補上。很奇怪,今天的報紙居然是下午送來的,也就是說,是在莫爺他們到學校小食堂吃飯這段時間送來的,而且,同舍的哥們兒,還沒有一個翻看過報紙。
不過,新生一般都不會先看報紙,而會找夾在報紙里的信,不是新兵信多老兵事多么?部隊的見聞、感受,巴不得把所有的新鮮都寫在紙上發(fā)給自己的親人、朋友和同學,人家也等著找新鮮,當然也有思念,所以,新生階段總是寫作最忙碌的時候。莫爺也不例外。莫爺首先撿出了自己的信,然后,突然看到了一封寫給劉志鵬的信,發(fā)信地址居然就兩個字:內詳。不是特殊的關系為什么要省略這個發(fā)信地名呢?
莫爺好奇了,單看信封上的字,似乎像莫莉的,又不像,郵戳證明這是一封來自本市的信,會是他同城的同學還是就是莫莉呢?莫爺把信舉起來對著窗戶,希望透過光亮能夠看到白色信封里的字,最好有一張照片,可是,并不能看清楚。
就在莫爺研究著信的時候,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教導員。
教導員來查看收假情況,把莫爺嚇了一跳。
教導員說:“家里又來信了?”
莫爺捏著信趕緊站起來,有些尷尬:“是,是,是的。”
教導員用眼睛掃視了一下各個床位,大家的外套都丟在床上:“有時候多給家里寫寫信,報個平安。要知道,兒行千里母擔憂,不要讓父母太牽掛?!?/p>
莫爺趕緊把信放在桌子上:“是,知道的?!狈畔铝素摀獱斦f話馬上順溜了。
教導員笑笑示意莫爺坐下繼續(xù)看報紙,出了門。
莫爺感覺有意思,教導員明明看見姐姐帶了兩個女生來,居然一個字都不提及,哪怕夸姐姐兩句也是好的。
莫爺不好意思再拿那封信,但他有一個預感:今天的劉志鵬肯定會晚上出去。只是,寫信的人如果是莫莉,人都走了信才到,他們是怎么約的呢?
一定要提前請好假,走在劉志鵬前面,這樣,別人就不會猜疑,至少,小劉不會有疑心。
7
莫爺的猜測沒錯,小劉在晚點名后果然又不去教室。
他用的什么辦法可以請假?要知道,請假得有原因,并不是隨便編造一個理由就能得到批準,隊長和教導員還好說,可惜晚自習時間請假,不同周末的外出請假,隊長和教導員不管,由區(qū)隊長管。跟區(qū)隊長請假,不打破砂鍋問到底是不可能的事情。莫爺硬是編造了一堆的理由,把王成都抬了出來,才捂著撲撲的心跳,在區(qū)隊長異樣的目光里得到批準。而且,在大家集合去教室的時候,為表示自己真的有事,還裝模作樣以找王成為理由盡快地離開了隊里。不過,莫爺也只是去王成隊里轉了一圈馬上回來,藏到了冬青樹下。
這期間,小劉出現在隊部前面的坪里兩次,每次出來都抬頭看看天。莫爺想,這家伙一看就是干壞事的樣,瞅著天看,不就是想等天完全黑下來好出門嗎?莫爺想好了,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跟緊他,不管他到哪里,他都要跟著去,死跟。
莫爺甚至有些小得意,這個小劉,號稱特別有小聰明的人,大家一起的時候,就他花花點子最多,想捉弄誰就捉弄誰,怎么就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道理?莫爺這只黃雀就在螳螂小劉走出學員宿舍時,悄悄地跟了上去。
不過,今天的小劉很奇怪,居然不去西門,而是從訓練場的另一個口子進入。訓練場的出入口一共兩個,一個口子在西門邊,另一個口子就是現在小劉走的這一個,從學員宿舍樓這邊繞行過去,穿過一大片樹林和小山包進入。這邊比那邊更偏僻,路的兩邊全是一人多高的灌木叢,還有一個發(fā)臭了的池塘,即使當初訓練時經過,莫爺都要捂著鼻子。這小劉發(fā)什么神經,走西門就算了,還非得竄到這樣的地方來。當然,莫爺也想過,這邊離師大后門最近,在前面急彎的地方翻過圍墻,就是師大后門。如果自己猜測不錯,這個家伙應該是去找莫莉。endprint
小劉開始走得有些漫不經心,好像整個世界都與他無關似的,惹得莫爺只好電影里特務跟蹤似的遠遠地盯著,不把自己暴露在不太明亮的路燈里。待進入訓練場,沒有了路燈,小劉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開始加快腳步。莫爺的神經一下子被調動起來,跟著加快腳步,怕跟丟了,更怕一旦小劉脫離了視線,自己陷進去,那可是個叫爹爹不應、叫娘娘不吭的地方。莫爺清楚地聽到鞋子踩著泥地上的悶響,還聽得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小劉突然停下來,就在水塘的對面,蹲了下去。
嚇得莫爺也蹲了下去,利用路邊的灌木把自己藏了起來,用手捂住鼻子:又過了這么久,那水塘更臭了。
莫爺不知道小劉想干啥,屏住呼吸,死死地盯著,盡管有些模糊不清。
小劉至少有五分鐘沒有任何動作,然后突然起身。
“撲通”,一聲突然的響聲把莫爺嚇得汗毛倒豎,差點要叫出聲來。
好在只是一個激靈,莫爺忍住了。這是小劉丟的一塊石頭砸在水里的聲音。
“缺德。”莫爺在心里罵小劉。在哪兒停留不好,非得在這個臭不可聞的地方,還故意嚇人。
小劉應該沒有發(fā)現自己。等莫爺把心鎮(zhèn)定了,小劉已開始前行,嚴格地說,不是走,而是小跑。
莫爺一看不對,這家伙是不是想溜?可是小劉并沒有翻越圍墻,而是沿著圍墻邊的簡易馬路在小跑,莫爺趕緊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盡管如此,小劉還是不見了,一直跑到快接近西門的地方,都不見小劉的蹤影。
莫爺突然就感覺自己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這鬼東西,怎么這么狡猾?
莫爺只得拐過西門走上主干道。
主干道光線通明,莫爺感覺有些發(fā)冷:原來這一跟蹤,緊張的竟是自己,弄了個滿身大汗。不過莫爺很慶幸,白天都不敢去的地方,居然夜里走了一回。
“嗨!”剛放松的莫爺又被后面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差點都要跌坐到地上。
是小劉。這家伙怎么會在自己后面?
再一次回過神來,莫爺生氣地罵道:“你他媽的半夜三更鬼喊鬼叫會嚇死人的知道不?”
小劉嬉笑著走過來拍拍莫爺的肩膀:“兄弟錯了,不怪不怪啊,你干什么去了啊這一頭的汗?”
莫爺說:“都是你嚇的,還好意思說?”
“不好意思,我不是存心的,真要嚇你,會從路邊跳出來做鬼臉?!?/p>
“真那樣,老子不撕了你。”
好在小劉沒再問干什么去了,莫爺也想不出應該怎么回答。莫爺說:“劉志鵬,你這一嚇起碼嚇掉我身上一斤肉,說說,怎么彌補吧?”
小劉并不買莫爺的人情:“我陪你相親,陪你的姐姐,累死累活一天,還要賠你身上的肉,那我累掉的肉你說誰來賠?”
這一說,反而是他莫爺不對了,莫爺想不出應該用什么話來反擊。
看莫爺不說話,小劉這才悠悠地來了一句:“看你也不容易,這樣,我們去服務社,給你買一包茹皮花生再加一瓶汽水,你認為如何?”
說到吃,莫爺潛在的欲望瞬間調動起來:“也行,不過,得兩包花生?!彼^茹皮花生,大概就是剝了殼的花生包上一層加糖的小面團煎烹而成,甜而香,一包價格五毛錢。在食物不是很豐富而手里余錢不多的年代,這種東西在學員中有很大的市場,至于為什么叫“茹皮”,這個“茹”字應該怎么寫,從來沒有人探究過。
“美的你,一包就不錯了,還兩包,真是餓死鬼投胎呀你?”
“一包不去,走這么遠的路,還不夠消化?!?/p>
“不去拉倒?!?/p>
“你說話還做不作數了?”莫爺急了。
小劉似乎狠狠心:“行,走吧,兩包就兩包,免得你說我?!?/p>
在服務社,莫爺要了花生和汽水,還不忘帶上兩包方便面,然后指著小劉對營業(yè)員說:“他付款?!?/p>
小劉也不計較,直接把錢給了營業(yè)員,他自己也要了些東西,不過這些東西都讓莫爺抱著。
兩個人剛走出門,教導員來了。
教導員對著小劉說:“這就是你請假不上自習的理由?”
小劉也不說話,用眼睛轉向抱著一堆東西的莫爺。
莫爺抱著東西騰不出手來,只好老實地說:“是我餓了,怕睡不著?!?/p>
教導員說:“莫強啊莫強,我的爺啊,你什么時候能長大?。俊?/p>
莫爺低下頭不做聲,小劉轉身過去,把手捂著了嘴巴。
教導員也沒再說啥,用手指了指教室方向,莫爺趕緊抱著東西溜了。
路上,小劉說:“不錯,沒有出賣我?!?/p>
莫爺突然硬氣起來:“誰叫我吃人家的東西嘴軟呢?”
莫爺只是覺得,教導員盡管批評了他和小劉,但是態(tài)度特別和藹,不像是批評教育,更像調查了解情況。
教導員真的不錯。這是莫爺的看法。
不過,小劉還是夸獎了莫爺:“敢于擔當了,越來越像爺們?!?/p>
莫爺臉上顯得無所謂,心里美滋滋的:就要當一個純爺們,咋的?邁著步子就走到了前面,惹得小劉在后面喊:“你小子占了便宜就想把老子甩掉是吧?”
8
莫爺真戀愛了。
莫爺本來不想告訴任何人,但是沒忍住。再說,他真需要人打掩護,就把事情告訴了小劉。當然,還有王成。
用王成的話說這是好事,小米是老鄉(xiāng),即使以后分配到天涯海角,故鄉(xiāng)還是自己的根,找個老家的,不僅可以團聚,還不會讓父母有總也見不著的牽掛。
小劉不以為意:大學生談戀愛,除了多些浪漫,沒工作、沒收入,有幾個會成功的?再說,找老家的談戀愛,這個過程并不長,一旦結婚,找哪的都是聚,還分什么他鄉(xiāng)故鄉(xiāng)?
自從聽說莫爺開始和小米有了交往,小劉再也不去訓練場,即使莫爺有時候邀請陪同,小劉都以種種理由推脫,弄得莫爺很不明白,這渾小子到底和莫莉有沒有聯(lián)系。小劉不承認,莫莉也否認,莫爺實在找不出什么方法來證明。好在,他已和小米接上了頭,不會在乎小劉陪同與否。再說,戀愛這事,是兩個人之間的交流,有你小劉在邊上照著,那燈光不是太刺眼了點嗎?endprint
莫爺沒談過戀愛,又都是新生,所以,他們的戀愛就是一場沒有休止的談話。莫爺不否認是自己先發(fā)出的邀請。其實,就是閑得沒事時寫寫信,說說學習啊生活啊,待感覺都有那么點意思了,莫爺就在信的末尾淡淡地那么來一句:可以一起出去玩嗎?就我們兩人。小米答應了。答應了就等于接受了兩個人的約會,戀愛正式開始。
別看兩個學校離得近,自從長跑訓練結束以后,莫爺就沒有了更多外出的機會,真要周周外出,只能待來年再參加長跑隊訓練。因為,莫爺雖然沒有獲得好的名次,在一百人組成的學校長跑隊伍里,大一學員莫強同學跑到了四十九名。這是不錯的成績,與參加市冬季長跑比賽的成績要求也只有幾名之差,待老生畢業(yè),他莫強就是沒有懸念的主力隊員,不就有訓練的機會、不就有天天外出的機會么?可是,畢竟是下一年的事,目前,他還做不到,所以,與小米的約會,除了周末的偶然相見。這種機會,一般就是莫爺能夠請到假外出,或者小米來學校,自然,莫爺外出的時間受限。小米也不可能總來,都是男人的世界,一個女生總是進進出出,太扎眼,就算不是戀愛,也會有人興風作浪。戀愛了,更不能多出現,這是莫爺的想法。莫爺見縫插針,除了寫信,不斷地訴說相思,還把相見的時間固定在了周四晚上。周四是集體免費看電影的日子,請假要比平常上自習方便得多,何況,不是學習,一場電影不看能有多大的事?所以,少不得以不去看電影而上自習為由請假,或者中途開溜。莫爺算過了,一場電影,入場加觀看和退場,一般在兩個半小時到三個小時,七點半隊里集合出發(fā),七點三刻到達禮堂,唱歌、拉歌,八點電影開始,九點半或時間稍長一點結束,出來再集合,最多十點半也能到達學員隊,這中間有兩個小時可以天馬行空。看電影就在禮堂,離西門很近,他從西門抄過去,翻圍墻,不過十來分鐘的距離,除去來回的時間,他有一個多小時可以和小米相處。一般情況下,都是小米在師大后門約定的時間地點等待。師大的后門晚上還是燈光不錯的,小米不害怕,他也方便,這樣,對于莫爺來說,就沒有白白浪費掉的時間。
只是,這樣一來,訓練場上的那條簡易公路,就成了莫爺老家門前的羊腸小道。真如王成所說,盡管穿墳場,過池塘,開始時雖然有些膽戰(zhàn)心驚,久了,居然感覺不到害怕,甚至,遇到偶爾出現的野貓和野狗,還會生氣地追上一段,這才是真正的鍛煉了膽子。
當然,這不是刻意,比如說狗,它會順著大路進來,看到你,先吼幾聲,以為在它家呢。有它聲音的提醒,也還好,至少看到活物。追的時候,它還會隨著大路往回跑,口里“嗚嗚”地叫著,等于給自己作了個伴,有些害怕卻也能壯膽。貓卻不行,夜里貓眼睛會發(fā)出幽藍的光亮,看到你來,停著不動盯著你,等于在不遠處點上兩盞悠悠的燈,先是把你嚇一跳,莫爺就曾經被這突然出現的兩盞小燈嚇得差點要尿褲子。然后,你靠近或者追它的時候,不按道路逃跑,而是轉身隱沒在路邊的樹叢。這個時候,莫爺只能將手里的武器,也就是隨手抓的一塊磚頭狠狠地砸過去,算是泄恨。
就在莫爺駕輕就熟出入訓練場的時候,沒想到也會出意外,而且,差點又背一個處分。
莫爺照例請假自習,快臨近期末考試了,莫爺以自己基礎不好為由申請留在教室復習,然后在大隊伍集合去看電影以后,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訓練場,然后翻越圍墻。就在他拍著手上的泥土以為就要見到小米的時候,糾察站在了他的面前。
這是兩個年輕的戰(zhàn)士,戴著頭盔和手套,扎著武裝帶,套著紅袖標,面無表情,敬了一個禮:“請拿證件?!?/p>
莫爺是有學員證的,就在左胸的口袋里:“沒帶。”
“哪個單位?”
莫爺遲疑了一陣才答道:“三隊”。
“姓名?”
莫爺只得報出了一個名字。
糾察不依不饒:“學號?”
糾察雖然年輕,但看得出他們是老手。
莫爺又報了一個號碼。
莫爺的想法是,就是現在我告訴你,你到哪里查去?
沒想到糾察只是記下,然后直接把他請進了停在邊上的三輪摩托車車斗。
莫爺看到了不遠處驚訝站著的小米,只得擺擺手,再大的膽量他也不敢反抗,只能無奈地聽天由命了。
莫爺就是這樣顏面掃地的被帶到了西門。
西門邊上成隊列站著好幾名學員,估計都是和自己一樣被糾察的吧?大家表情木然,一副麻木不仁的樣子,莫爺似乎找到了依靠,緊張的情緒放松了幾分。
坐在崗亭里的是一位干部,應該是軍務參謀,白白的燈光下,是參謀表情嚴肅的臉。
參謀又把糾察問過的話重復了一遍。
莫爺開始緊張起來,卻把學號報錯了,因為,那本來就是假的,沒有記住。
參謀看看記錄,認真地說:“我建議你報實名,因為,只有你們的隊干部才能領你們回去?!?/p>
莫爺后悔自己說了謊,才老實地報出自己的名字。
莫爺自然加入到了外面的隊列。
莫爺本想找邊上的人說說話,沒一個正眼瞧他,只好沉默。
就這樣在西門邊站了一個多小時,有些冷,但是沒辦法,士兵就在邊上站著,連跺腳都不行。直到電影結束,才有干部來領人。
莫爺是隊長來領的。
隊長的臉很冷,冷得有些讓人害怕。
莫爺小心翼翼地跟在隊長后面,到了隊部,隊長才拍著桌子:“不假外出,謊報姓名,你知道是什么性質?”
莫爺沒想過這是什么性質,只是不想被懲罰。
隊長并不聽莫爺的辯解:“現在給我回去寫檢查,不寫出來,不深刻,不準睡覺?!?/p>
莫爺后來聽說,本來是要給處分的,考慮到莫強同學已有一個處分在身,如果再給一個,可能就得退學,那樣對他今后的發(fā)展會很有影響,最終,隊長和教導員意見達成統(tǒng)一,莫強同學僥幸只搞了一個全隊大會上公開檢討的處理。檢討貼在板報欄上一周。
莫爺懸著的心這才落到了肚里。
只是,與小米的約會不得不少起來。endprint
9
轉眼要放寒假了。
莫爺本以為師范大學會放假早一點,她們假期長,但是,師大放假的時間居然和軍校差不多,只是開學晚一周,這對莫爺來說是利好消息,他盤算著和莫莉、小米一起回家。沒想到,首先是莫莉潑了自己親弟弟一瓢涼水,她受一個舉家搬到深圳同學的影響,接受邀請去深圳玩,順便考察一下畢業(yè)后的去向,自然不可能一起回家。其次是小米,規(guī)定放假的時間還沒到,她們的考試提前兩天就完了。地方院校的規(guī)定是,考完就可以離校,這樣,對于嚴格按規(guī)定時間放假的軍校學員莫爺來說,總不能強求離家半年思家心切的小米再等自己幾天回家。何況,一旦放假,女生宿舍清清冷冷,一個女生住在那里很不安全。這樣一來,說是有姐姐在同一個城市,說是有女朋友在一起,到頭來還是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回去,多沒意思?
莫爺很有點郁悶。
王成說:“這還不簡單,如果小米想等你,就把她接過來住學校招待所,聽說,只要是親戚來住都不收費,即使收也是象征性的,但是要自己解決吃飯問題。關鍵是看小米愿意不愿意留下來等你?!?/p>
小劉反對王成的意見,給莫爺好一頓數落:“你小子也太不懂事了,人家離開家這么久,父母的眼珠子都盼得要掉出來,你經常見,還想人家留下來陪你,什么風格?太自私了,想點人事行不行?”
所以,莫爺在小米找自己商量的時候,就沒有舊話重提,而是鼓勵小米先走。
小米聽完莫爺吞吞吐吐說完的意思,生氣了:“你心里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我?是不是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這個年代,男女相處的時候大概都不會說“愛”,而是含蓄地用“喜歡”替代。
莫爺急了:“我不是怕你急著回家嗎?”
小米說:“早一點晚一點回家又有什么事?是你不想陪我吧?”
莫爺立即手指朝天:“我要是不想你陪我一起回去,我是王八蛋?!?/p>
小米“哼”了一聲:“切,拿出實際行動來。光口說有什么用?”
莫爺上前一步抱住小米。小米推開他:“干什么?想占便宜啊?”
莫爺臉紅了:“那什么是實際行動?”
“你自己想?!毙∶鬃吡?。
莫爺想了想,對著小米的背影喊道:“你把票退了,我再去買一張,我們一起走?!?/p>
好在票不緊張,莫爺真去買了兩張票。而小米,搬到一個考研的師姐房間里去了,硬是等到莫爺放假的當天才來學員隊。
因為集體訂的票退了,只有一張,即使補,也不能保證小米就能和自己坐一起,這樣,重新買到的票就比別的同學都要晚一些,等小米來到學員隊時,除了莫爺,差不多人去樓空了。
小米是第一次晚上來學校,對于這種冷清有些不習慣,莫爺倒沒當回事,即使平常這個時候,學員全部上自習去了,學校同樣顯得冷清,現在并不比平常冷清多少。
兩個人快走到宿舍時,眼尖的莫爺看到教導員站在了宿舍樓門口。莫爺不想讓教導員發(fā)現自己和女生有交往,就拉著小米拐個彎,悄悄地從側門進了宿舍樓。
就在莫爺即將登上樓梯以為平安無事的時候,教導員回到了大廳,莫爺趕緊推了一把小米,將自己也消失在走廊的視線內,要命的是,似乎教導員跟了上來。
莫爺拉著小米小偷一樣溜進宿舍,輕輕合上門,把耳朵貼在門邊,聽到了教導員上樓梯的聲音。莫爺一伸手,將燈拉滅了。
教導員敲起了門,莫爺把手放在小米的嘴上,不吭聲。小米以為闖了什么大禍,自然不敢作聲。
教導員應該有些急,稍微推了推門。門沒動,被莫爺頂著呢。
教導員急了:“莫強,你給我出來?!?/p>
知道自己藏不住了,莫爺這才打開門出來,很是緊張。
教導員臉上沒有表情:“到我辦公室去一下。”
教導員說完就往回走,莫爺只得跟上。
教導員回過頭來:“還不開燈嗎?”
莫爺這才醒悟過來,轉身進門拉亮了燈。
教導員對進門還在惶恐的莫爺吼道:“都說你膽子大了,沒想到大成這樣,我的爺啊,你想干什么?帶女生來宿舍還敢關燈,你中了什么邪?嗯?”
莫爺本想說,邪不就是你教導員嗎?你不跟,我哪會想到關燈?莫爺什么也不敢說。
教導員說:“把你車票拿來看看。”
莫爺只好拿出車票,不是一張而是兩張。
教導員看了看票上的時間:“行了,等下叫留值的師兄用我的自行車送送你。回去吧,給我想清楚,你還是新生,有些錯誤你是不能犯也犯不起的,要對自己和父母負責,懂嗎?”
這哪是批評啊,滿滿的都是愛。莫爺放松了,一放松,莫爺的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
教導員換了一個笑臉:“你哭什么啊?留著回去對你爸爸、媽媽哭去。一個大男人,軍校學員,動不動抹鼻子掉眼淚,算什么男子漢?話我說了,回家好好陪陪你父母,他們養(yǎng)大你們不容易,然后,安安全全給我過完一個假回來,知道嗎?”
莫爺當然這么想,只是,今天?
教導員說:“下次注意,學校不反對你們和女生交往,但只能是正常交往。你今天的做法就有問題,注意,下不為例。”
莫爺這才笑了。他沒想犯錯誤,他再也犯不起錯誤。
10
莫爺真的膽子大了嗎?莫爺自己并沒感覺,只是覺得,有些事情、有些地方,不用再那么害怕。以前害怕,是因為不懂,現在懂了,自然就不再那么膽小,就如訓練場里的那些墳頭,只是墳頭而已,無非埋葬過一些死人,還用得著那么膽戰(zhàn)心驚么?
莫爺在家過了一個愉快的假期,穿著軍裝走親訪友。要知道,軍上衣四個口袋,干部的穿戴,一張年輕的臉,到哪兒不能引來一片羨慕的目光?當然,他也約見了小米,還一同去了她家里,身份當然是同學,他們還不到公開關系的地步。看得出,小米的父母挺滿意,在她家玩了一天,好吃好喝不說,臨行前還一再邀請下次放假再來家里玩。莫爺風光無限,到該返校了,莫爺想穿著軍裝回來,莫莉說:“是不是不穿軍裝就不能代表你是一個兵?”endprint
莫爺猶豫了。
莫莉說:“穿軍裝坐火車,要是碰上擠,你讓不讓座?如果不讓,你好意思坐在那兒不動。如果讓,長途啊怎么打發(fā)?再說,一個軍官,怎么不睡臥鋪去擠硬座了,不丟解放軍的臉???”
看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話一點不假,莫莉跟小劉在一塊都學得一樣刻薄了。莫爺只好換上便服去學校。
莫爺是和王成一起返校的。
莫爺回到宿舍時,小劉他們都回來了。新生們第一次放長假沒經驗,不懂路途上的事,怕遲到,一般都提前一兩天回來。
小劉說:“莫爺你回來得正好,這下人都齊了。過年吃慣了家里的好飯菜,感覺食堂的太差了,反正沒開學,我們今天中午就去外面飯館撮一頓。本人請客。”
說到吃,莫爺自然高興,盡管感覺有點疲勞,但沖抵不了美味的誘惑,非常高興地接受小劉一同提前去占餐桌的建議。
教導員值班。教導員沒有接受學員們請吃的建議,當然也不會阻止小伙子們的就餐欲望,還在假期中,算是沒有正式收假,只是叮囑吃完盡快回來。
小劉選的小餐館就在東門外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地方不大,味道不錯,平常很多同學外出回來時,往往會先去這里吃一頓后才回到隊里。莫爺和小劉走進去的時候,還沒有客人。
莫爺沒去過,他感覺這店子并沒有小劉吹噓的那樣好,清一色的小方桌,每一個桌子頂多就坐四五個人,凳子也不好,木頭方凳,和教室里的凳子差不多,倒是很結實。他只能寄希望于味道好。
老板很客氣地迎了出來,一看發(fā)型就知道這是返校的學員。他把所有的學員都當成回頭客,所以,生意一直不錯。
老板聽說有十來個人,趕緊把邊上的一個小方桌拉到中間拼起來。也許在他看來,大過年的,應該客人不會很多,把這些學員招呼好才是大事。小劉和莫爺協(xié)助他把桌子和凳子擺好,這才走到柜臺開始點菜。
外面進來了五個人,都是年齡相仿的男青年。第一個走進來的看著像個頭兒,光頭,不像善輩,直接就坐在了老板為莫爺他們準備的桌子邊。
老板看了看莫爺和小劉,認定不是一起的,就走過去說:“對不起,這桌已經定了?!?/p>
光頭并不買賬:“定了和我來了,哪個優(yōu)先?”
老板賠上笑臉:“他們人也來了?!?/p>
光頭這才轉過臉來看了看莫爺和小劉,指了指墻邊上的小桌。
小劉笑了笑:“對不起,我們有十個人,那里坐不下?!?/p>
光頭一拍桌子:“少他媽啰嗦,老子就坐這里了?!?/p>
莫爺不善于與陌生人打交道,也不愿意在這樣不和諧的環(huán)境里就餐,就扯了扯小劉的袖子,示意離開。
可是老板不干:“對不起,我們雖然做的是小生意,還是要講信譽,他們先來,桌凳還是他們幫著擺的,您看,能不能在那邊,我再給您擺成一大桌?”
老板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臉上先挨了一巴掌:“老子來你這破店吃飯是看得起你,給臉不要臉?!?/p>
老板說:“你怎么打人?”
又是“啪”的一聲,光頭又給了老板一個耳光。
小劉不干了:“你這人怎么不講道理?”
光頭邊上的人立即圍了上來:“你算什么東西?有你這樣和我們老大講話的嗎?”
小劉說:“我講的是理?!?/p>
但是,他們不需要講理,兩個人一左一右挾住小劉,膝蓋頂到了小劉的小肚子上。
莫爺本來是不愿意加入的,即使他們打老板,他也沒打算幫忙,可是,他們動了小劉,那就不一樣了。莫爺朝著那個正把小劉往墻上按的人后腰狠狠來了一腳,那小子當即倒地。他們應該不知道,這些天天踢足球的人腳勁有多大。
失去了前后夾擊的小劉緩過勁來,一個轉身,手一抬一放,肘關節(jié)準確地擊打在剛才還擰著自己胳膊的人的脖子上,又一腳踢在胸口上,算是解決了第二個。
小劉和莫爺背靠背,只用腳,又放倒了另外兩個,從他們倒下的身形來看,估計短時間內反擊的可能性不大,只剩光頭了。
光頭從腰帶上拔出來一把匕首,直接對著小劉刺過來,小劉躲閃不及,被扎到了遮擋的右手。莫爺一看,迅疾踢腿,可惜只踢到了屁股,可能光頭太強壯,這一踢不足以擊倒。光頭的匕首轉了個向,朝向了莫爺,上面分明還有小劉的血液在,莫爺沒躲,順手抄起一張方凳,就在匕首扎進自己身體一剎那,橫掃過去的凳子發(fā)出很大的聲響打到了光頭的腦袋上……
當同學們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小劉和莫爺被送到了醫(yī)院,好在小劉只是胳膊被劃破,流點血,莫爺不一樣,雖然在轉身那一下避開了正面攻擊,左胳膊卻被扎得快穿透了。
莫爺和小劉都住進了學校醫(yī)院。
莫爺本來想著包扎好后離開,那時候并不疼,但是門口來了兩個戰(zhàn)士,不讓離開。
小劉說:“媽的,壞事了,被看管了。”
小劉不說還好,說了,莫爺就覺得胳膊和心一起疼了起來??磥?,這次事情惹大了,辛苦半年的結果要前功盡棄。兩個人痛苦著商量了兩天,不得不做好退學的準備。
莫爺和小劉在醫(yī)院住了五天。這五天,除了保衛(wèi)處來過幾趟人問話,再沒有其他人來過。
他們不知道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第六天,教導員來了。教導員是來接他們的。教導員來的時候,莫爺上廁所去了,待莫爺返回門口,就聽到房間里教導員對小劉說:“我的爺啊,他這樣的膽量還需再鍛煉么?練習的事到這里就結束了,以后你們干什么都可以,不能再提膽量的事了?!笨上獱敍]聽到教導員前面的話。教導員說,當兵保家衛(wèi)國不錯,如果連自己都不能保護,還當什么兵?還談什么衛(wèi)國?只要出于正義,當兵的就該義無反顧,這也是職責。只是這個莫強,平常那么膽小,現在好,面對扎過來的刀子,還敢迎上去對抗,他吃了什么變得這么膽大?
大概莫爺沒有想到,以光頭當時的力量,不是莫爺有實力,再加上靈活與運氣,如果扎上,莫家的香火估計就要斷了。光頭被打成頭骨骨折外加嚴重的腦震蕩,在醫(yī)院昏死了兩天,四個手下,除了最后一個一看形勢不對裝傷以外,兩個肋骨骨折,一個腰脊椎受挫。對方家人報了案,所以公安強力介入,這才有莫爺和小劉被保衛(wèi)處看管的事情發(fā)生,好在,光頭他們是尋釁鬧事,而且,正趕上“嚴打”,他們都在名單之列,正好被一網打盡。莫爺和小劉屬于正當防衛(wèi),還有見義勇為的成份在,只是,防衛(wèi)稍微過當了點。
莫爺不知道這些,默默地跟在教導員后面回到了學員隊,剛進大廳,當即遭遇熱烈的掌聲,師兄和同學列著整齊的隊伍,在隊長的口令里敬禮。
小劉當即用左手回禮,右手還受著傷呢。
莫爺右手沒受傷,也沒回禮,蹲在地上哭了。
莫爺哭得一塌糊涂,直到隊伍散去都沒緩過勁來:他以為要退學,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禮遇。
莫爺和小劉都被帶到了教導員辦公室。教導員應該有些故意,帶他們進了門就走了。
待冷靜下來,莫爺這才淚眼婆娑地問小劉:“怎么沒見小米呢?”莫莉和小米說好了回來就來看他的,應該回來了。
小劉也說:“是的,太不像話了,我出去找找,看她們躲在哪個角落?”
小劉說著就出了門。
莫爺看著小劉的背影離開,反應了過來,風一樣追了出去:“劉志鵬,你等等我,你這個騙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