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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債

        2018-01-22 17:42:43童樹梅
        民間文學(xué) 2017年12期
        關(guān)鍵詞:泥瓦匠老韓外地人

        童樹梅

        老韓是個孤寡老人,孤零零住在兩間破舊的老屋子里。盡管如此,老韓卻一輩子要強,從不肯麻煩人,更甭說欠人家什么了。

        可是這幾天他煩躁得不得了,原因是雨季來了,屋頂漏水相當(dāng)嚴(yán)重,把床鋪都漏潮了,唯一的辦法是上街找個泥瓦匠把屋頂收拾一下。

        嘿,還真巧,老韓在街上轉(zhuǎn)悠不久就遇到一個泥瓦匠。那是個中年男子,瘦瘦黑黑的,正蹲在路邊抽煙。旁邊一輛舊電動車前豎著塊硬紙板做的牌子,上面用毛筆歪歪扭扭地寫著三個字:泥瓦匠。

        閑聊中得知中年男子是鄰省人,兩人很快談妥了價格。老韓對這個價格很滿意,更重要的是外地人一臉的忠厚,讓老韓看了很放心。

        在老韓家,外地人仔仔細(xì)細(xì)地查看了漏水情況后,說要換幾片大瓦,還要買些水泥砂漿。老韓說:“要不這樣好了,這些材料就請您去買,錢也請您先墊著,包括辛苦費,最后一起算賬好不好?”

        外地人痛快地說聲“行”,立即轉(zhuǎn)身騎著電動車走了,不大工夫就帶著材料回來了,一回來就要上屋修理。誰知就在這時突然下起雨來,稠稠密密的還不小。老韓忙說:“師傅,下雨了,屋頂濕滑,很危險的,還是等雨停了再上屋吧!”

        誰知外地人信心十足地一笑,說:“這點雨算什么,放心好了,我做慣了,一定不會出事的?!?/p>

        外地人頂著雨蹬著梯子上屋忙了起來,一會兒已是全身濕透。突然間意外發(fā)生了:雨后瓦太滑了,外地人一不留神,“哧”的一聲直滑下來,再“砰”的一聲重重?fù)ピ诘厣稀?/p>

        外地人一聲慘叫,可把老韓嚇壞了,忙跑過去。只見外地人抱著左腳直叫喚,又沖老韓直擺手說:“大爺,您別怕,是我不小心摔下來的,跟您沒關(guān)系的,好在傷得不重,只是腳脖子扭了。”

        老韓的屋不高,加之摔下來的地方是老韓的菜地,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即使這樣,老韓看得出外地人還是摔得不輕。

        老韓心里過意不去,這時外地人已咬著牙硬撐著站了起來,一臉難為情地說:“大爺,這活是沒法干了,誤了您的事了,要不這么著,我先回去休息兩天,等腳好了再來幫您干?!?/p>

        老韓忙說:“行啊,這活還讓您干。”然后眼看著外地人一瘸一拐地騎上電瓶車,慢慢騎遠(yuǎn)了。老韓心里暗暗拿定主意:等下回他來干活結(jié)束后,一定多給些錢,這是個講良心的好人。

        過了兩天,外地人真的來了,看樣子腳也恢復(fù)了,二話不說就上了房,很快就把屋頂漏的地方修好了。等下了地,老韓說:“師傅,您可幫了大忙了,我得多給點錢?!弊焐险f著,手一摸口袋,老韓一下子愣住了:口袋里空空如也,忘記去銀行取錢了。

        老韓忙說:“師傅,我身上沒錢,您跟我一起到銀行取錢好不好?”

        外地人說:“行啊,但就按先前說定的來,一分錢不要多給?!庇谑抢享n鎖了門,兩人正要走,這時一個老鄰居叫住了外地人。原來這位鄰居家也漏水,想請外地人順便幫他家也收拾一下。

        老韓說:“那敢情好了,師傅您先干著,我這就取錢去,很快就會回來的,您瞧我家就在這,不會跑的?!?/p>

        外地人憨厚地笑了起來,說:“老爺子瞧您說的,也太生分了,我是那種人嗎?”

        這么著外地人再次干起活來,老韓大步往銀行趕著,銀行并不遠(yuǎn),步行也就幾分鐘。

        老韓正走著,忽聽得前面一陣刺耳的剎車聲,抬頭一看,不得了,一輛小車正歪歪斜斜地直撞過來。電光火石間,老韓甚至可以看到駕駛員那張驚恐扭曲的臉,“砰”的一聲,老韓慘叫一聲摜倒在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老韓一聲呻吟醒了過來,睜眼一看,原來躺在醫(yī)院里,這么說老命保住了?

        護(hù)士告訴老韓,是路上的好心人送他過來的,而發(fā)生車禍的原因是小車駕駛員酒后駕駛,交警判駕駛員擔(dān)全責(zé),所以老韓不用擔(dān)心治療費什么的。

        于是老韓只得在醫(yī)院養(yǎng)起病來,幸好只是腿部骨折,內(nèi)臟并沒有受傷。老韓吁了一口氣,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那外地人的工錢還沒給。

        這可怎么辦?還不把人家給急死了?到銀行取錢一直不回頭,那外地人會不會認(rèn)為自己是個騙子?

        老韓一時間恨不得立即出院,可是腿傷又不允許。就在這時有人來看他,是那位也請外地人收拾屋頂?shù)睦相従印?/p>

        來不及寒暄老韓就急吼吼地問道:“老伙計,那外地泥瓦匠到我家要錢了沒有?我還欠人家工錢哩。對了,何止工錢,人家還幫我墊了不少材料錢,這么一來他不僅沒有賺到錢,還為我貼了錢,我算了一下,大概有四五百塊哩?!?/p>

        老鄰居聽后沉默了一下,說道:“老韓,不瞞你說,那外地人前兩天去找過你了,確實是要錢的,我告訴他你出車禍了,正在醫(yī)院養(yǎng)病,他想了一下,要我轉(zhuǎn)告你一句話,說工錢還有墊的錢,他不要了,你只顧安心養(yǎng)傷好了……”

        老韓一聽差點蹦起來,叫道:“那可不行,我姓韓的雖然窮了一輩子,但也硬氣了一輩子,我一定要還他錢,人家可是個難得的好人??!”

        好不容易熬到出院,老韓便天天在家等,心里只恨當(dāng)初沒有留下外地人的手機號碼。

        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坐等外地人上門要錢,因為對方是知道自個家在哪兒的。

        可是一天天過去了,外地人一直沒來,老韓也上街轉(zhuǎn)了無數(shù)遍,卻如大海撈針一樣,哪里找得到外地人的半個影子?看來外地人真的不要那錢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一年年過去了,老韓已是風(fēng)燭殘年之人了,說不定哪天就會離去。老韓心說死就死吧,無所謂的,可是還欠著人家一筆債哩,這筆債要是還不上,自個死不瞑目!

        極度衰老,加上著急,老韓終于撐不住,倒在床上起不來了。醫(yī)生檢查過后偷偷告訴大伙,老韓離去只是早晚的事。大伙聽了心里很難受,忙合力準(zhǔn)備后事。

        誰知幾天過去了,老韓盡管已是瘦骨嶙峋氣若游絲,可就是不肯閉眼。大伙看了心痛如絞,知道老韓之所以遲遲不肯閉眼,就是因為那筆債,這個倔強又重情重義的老人??!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那個外地人根本就沒法找到,這可怎么辦?

        大伙正無法可想,就在這時發(fā)生一件轟動全國的大事:鄰省發(fā)生重大地震!

        大伙一邊伺候著老韓一邊忍不住小聲議論著這事,也不知咋弄的,被處于彌留狀態(tài)的老韓聽到了,他掙扎著叫過大伙,氣力衰竭地說:“我好像聽說是鄰省發(fā)生地震了,是不是?”

        大伙忙點頭,又輕聲說:“老韓,這事有政府哩,我們雖說沒多少錢,但也不會坐視不管的,你就放心好了……”

        大伙閉了嘴,因為發(fā)現(xiàn)老韓原本灰暗的臉膛突然紅了起來,不好,這是回光返照!

        這時,老韓開口了,好多天來說話從沒有如此清晰,他一字一頓地說:“我死后,請把我的房子賣了,還有一點存款……全部捐給災(zāi)區(qū)……”

        大伙一驚,老韓又說:“因為那個外地人就是發(fā)生地震的鄰省的,我捐錢給鄰省人民也就是還上他的債了……哈哈,我終于把債還清了……”

        老韓的聲音戛然而止,一臉滿足的笑。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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