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釗
摘 要:當代社會工作專業(yè)的研究,西方學科的研究范式已經成為研究指南,但經歷了近三十年的研究后,我們不得不面對這樣的問題,社會工作理論對社會工作者實踐的指導、對服務對象開展專業(yè)服務的指引,以及對心理與行為的解釋,并不是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具有指引性,而是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難以指導專業(yè)實踐的進行。本文將通過解讀當代社會工作話語實踐中的文化遲滯現象,探討我國當代社會工作話語實踐的本土化可能性與方向。
關鍵詞:社會工作;話語實踐;本土化;文化遲滯
一、社會工作本土化中的社會建構思想
本土化在根本上是本土的學者為了確立自己在世界學術舞臺的地位及不愿照搬和驗證西方的學術成就而發(fā)起的一場學術運動。
本土化的視角首先可以從一個社會的構成及建構上談起。所謂社會構成是指人們在社會中的組合方式及其特征??陀^地講,一個社會以什么樣的方式組合起來,同該社會所處的地域、人與環(huán)境的互動及自身的歷史發(fā)展脈絡有很大關系。但我們也不能否認,這種發(fā)展并非一個簡單的自然過程。當該社會中的成員,特別是一些專職人員(如知識分子或統(tǒng)治者)反觀和用其理論觀點思考自己的社會構成時,這種反觀和思考本身將影響、限定、規(guī)范這一社會,這就是所謂的社會建構。可見從社會構成到社會建構包含了社會成員通過一些思想有目的地對一種原有而自發(fā)的社會構成的改造。在我國本土語境之下,社會建構秉持的正是延續(xù)至今的以宗法制為內核的儒家思想。
在中國儒家的社會建構過程中,其社會基礎在于它以每個個人和家庭生活為起點,無形中使所有的人都可以來實踐這一建構過程,而不把對社會的建構和解釋權限制在統(tǒng)治者和知識分子之中。這也正是中國儒家的社會建構思想能夠延續(xù)至今的重要原因之一。以這樣的社會建構視角來觀察社會工作專業(yè)實踐,也可以看出在社會工作專業(yè)實踐中,這種建構與解釋權的擴大,有利于服務對象的自我建構、自我解釋以及對社會環(huán)境的建構。
但在現階段的社會工作專業(yè)實踐中,對于服務對象的自我建構與自我解釋的關注是不夠的。不管是從社會工作專業(yè)實踐開展的領域,還是社會工作專業(yè)實踐開展的過程,所謂的(社會工作者)與服務對象共同參與專業(yè)服務過程的提法依舊只是停留在社會工作者的理論之中,服務對象接受社會工作專業(yè)服務的過程,更多的是接受社會工作者的解讀,并在這樣的解讀中,逐步豐富對自身境況的理解。
二、我國社會工作話語分析中的文化遲滯
根據??碌脑捳Z理論,話語實踐是權威性主體以某種被人接受的方式所說的話,即所謂的“陳述”。由于其嚴肅性,一旦陳述產生,就會被明確地要求社會成員承認其真理性。通常,權威性主體在言語上的權威性,來自于它們是社會上那些專家們以專家身份說出的話。在現階段我國的社會工作專業(yè)實踐中,所謂的“陳述”正是由社會工作者所表達的,其中的嚴肅性與權威性,正是來自于服務對象自我建構與自我解釋的失能,以及社會工作者對所謂“專家”身份的認同與關注。從社會工作專業(yè)在我國的長遠發(fā)展來看,這樣的話語實踐,雖然有助于社會工作的專業(yè)化與職業(yè)化,但卻局限了社會工作專業(yè)實踐過程中社會工作者與服務對象的相互建構,不利于專業(yè)服務的開展與深化。
同時在中國人的話語分析中,話語又明顯地具有其相對的穩(wěn)定性與滯后性,奧格本稱其為,“文化遲滯”,人們往往是用現成的話語來理解以前未有的或引進的新東西的,特別是在思想和制度層面。
翟學偉先生通過對中國本土話語中,家、國、社會,三者互不對立,甚至混用合用的話語實踐,說明了“文化遲滯”問題的存在。同樣,在社會工作專業(yè)的話語實踐中,將西方出現的諸多相互對立的概念,轉化為相互補充的概念的現象也并不少見。本文從在翟學偉先生提出的中國社會學傳統(tǒng)以及話語分析的基礎上,重點探究我國當代社會工作專業(yè)中的話語實踐的本土化,以及這樣的本土化過程對社會工作的專業(yè)實踐所產生的影響。
中國社會學意義上,社會被建構的過程中,沒有宏觀與微觀的明確劃分,只有復制和縮放的關系。針對這樣的差異,翟學偉先生在對儒家的知識精英話語實踐分析,可以很好地解釋個中緣由,即儒家認為的各個概念之間所具有非對立關系,以及人事和社會現象之間具有可推延性。
以社會工作專業(yè)服務中的流動兒童服務對象為例,流動人口是一個中國特有的概念,按照全國人口普查的統(tǒng)計口徑,居住地與戶口登記地所在的鄉(xiāng)鎮(zhèn)街道不一致且離開戶口登記地半年以上的“人戶分離”稱之為人口流動。流動兒童則是不得不跟隨外出務工的父母在流入地暫時居住的兒童群體。在這樣一個我國特有的社會學概念,以及社會工作專業(yè)服務領域中,人口流動、流動人口、流動兒童本不在同一層次的概念,因其中的可推延性,使得針對流動兒童或流動家庭的專業(yè)服務得以展開,同樣也使得流動人口的特有現象成為我國本土化社會工作研究與實踐的重要對象。
針對這樣一個我國本土特性明確的概念與現象,現階段的研究與實踐,卻均開展于西方社會學或社會工作的理論框架之下,遵從于西方社會工作實踐的話語。如社會資本與社會支持、社會分層與社會流動、社會融入與社會整合等。但這樣的話語實踐與我國當代社會中流動人口與流動兒童的現實是有一定的差異的,文化遲滯現象在本土的現實與西方即有的話語之間更加凸顯。
社會資本與社會支持的語境下,流動人口子女在社會資本擁有量方面處于劣勢。具體來說,流動兒童所擁有的社群網絡相對狹??;對社會的期望和參與明顯不足,同時社會對于流動兒童期望也不高;教育在解決流動兒童社會資本問題上的作用不足。
社會分層與社會流動的語境下,由于流動兒童的父母經濟條件低下,他們在社會資本的擁有量方面處于劣勢;由于居無定所、安全無保障、同事缺乏教育機會和教育資源,因此他們是游走在城市夾縫中的群體,是被城市邊緣了的弱勢群體。
社會融入與社會整合的語境下,城市流動兒童在很大程度上認同父母的生活方式和家鄉(xiāng)的生活習俗,但他們對父母的生存狀態(tài)表現出強烈不滿,迫切要求改變生存環(huán)境,外來人口的身份和父母較低的社會地位是促使他們要求改變現狀的主要原因。
以上三個方面的話語,均來源與西方社會學理論與社會工作實踐,這樣的話語可以用來驗證一部分的理論假設,但是在我國本土社會工作專業(yè)實踐的開展過程中,話語與現實之間的差異導致社會工作者無法為服務對象提供更加高質量的專業(yè)服務,更無法在理論研究層面取得除驗證外更大的進展。
三、我國社會工作話語實踐的本土化發(fā)展
社會工作專業(yè)正在面對著公眾(包括服務對象)對專業(yè)權威越來越多的質疑與壓力。我國本土的社會工作專業(yè)建立之初,社會工作者在專業(yè)關系中占據著更為主動與核心的地位,在這一階段,社會工作專業(yè)的發(fā)展走向了現代主義的專業(yè)壟斷和專業(yè)自治的方向。為了防止社會工作在這樣的趨勢下走向理論與實踐的異化,隨著社會工作的專業(yè)化與職業(yè)化推進,一方面,我國本土化的話語不斷挑戰(zhàn)西方治療性的理論與策略,另一方面也不斷通過本土化的調查研究來積累資料并將服務對象納入其中,由此專業(yè)關系越加趨向于平等性與參與性。
在這一趨勢之下,我國本土化的社會工作專業(yè)理論與實踐均有所發(fā)展,其中的話語也有所轉變,最為凸出的例子即為,優(yōu)勢視角在本土社會工作服務中的大范圍使用,強調服務對象(不論是個人、群體,還是家庭、社區(qū))有具備自身的優(yōu)勢,社會工作者通過與服務對象的合作,可以更好地開展高質量的專業(yè)服務。在這樣的背景下,服務對象對自身的解釋以及建構、對環(huán)境的解讀與互動的能力越來越被重視,服務對象也越來越多地關注到了話語對其的重要性,社會工作者面對服務對象的期待,其話語的權威性正在下降,越來越多的服務對象更加傾向于使用自身的話語來解釋自身的經歷與境況。另一個凸出的例子,是增權視角在社會工作實踐中的推廣,相對于之前病理式的話語分析,增權視角通過挑戰(zhàn)實證主義評估方法的方式,改變專業(yè)服務中社會工作者與服務對象之間的專業(yè)角色、地位,進而改變專業(yè)關系中的地位差別,促進了專業(yè)關系內部雙方的平等對話,甚至是將服務對象作為自我改變的核心作用者,將服務對象的地位提高到專業(yè)服務的核心地位。
四、結語
當代社會工作專業(yè)的研究,西方學科的研究范式已經成為研究指南,但經歷了近三十年的研究后,我們不得不面對這樣的問題,社會工作理論對社會工作者實踐的指導、對服務對象開展專業(yè)服務的指引,以及對心理與行為的解釋,并不是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具有指引性,而是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難以指導專業(yè)實踐的進行。
所謂的本土化不是要回到中國過去的學術分類中去認識社會,更不是將文化遲滯的現象視為理所應當,采用已經現成的話語來理解或詮釋專業(yè)實踐中遭遇的新問題,而是要在現有的學科中找到一種本土的視角來研究人和社會。社會工作專業(yè)本土化,不僅僅是驗證西方社會工作理論在中國本土的適用性,也不是自成一套地閉門造車,應當是以本土的視角來研究本土的社會,并以本土的話語來進行必要的解釋與闡述,最終形成本土化的理論體系與實踐策略。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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