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中醫(yī)藥大學基礎醫(yī)學院 杭州 310053
張錫純?yōu)榻嗅t(yī)學大家,所著《醫(yī)學衷中參西錄》被中醫(yī)界譽為“第一可法之書”[1],流傳甚廣。究其學術成就之緣由,除與其注重實踐、勇于創(chuàng)新有關外,還與其勤求古訓、精研經典密不可分,尤其對于《內經》理論的研究多有闡發(fā)。本文根據《醫(yī)學衷中參西錄》中相關論述,探析張錫純闡發(fā)《內經》理論的成就和特色,為人們學習和研究《內經》理論提供借鑒和幫助。
張錫純一生注重臨床,處處追求實效,闡發(fā)《內經》理論不拘泥于成說,以提升《內經》理論的應用價值為首要。如對于《素問·陰陽別論》有關“二陽之病發(fā)心脾,有不得隱曲”一段經文,歷代醫(yī)家多根據后文“三陽為病發(fā)寒熱,下為癰腫”和“一陽為病少氣,善咳,善泄”(此二段經文顯然為描述三陽為病、一陽為病的病狀),將其理解為是在闡述二陽胃腑為病的病狀,而二陽胃腑之病表現(xiàn)為“發(fā)心脾,有不得隱曲”之病狀實在讓人費解,于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造成其臨床應用的困惑。張錫純認為[2],二陽胃腑之病的主要病狀為“不能多納飲食也”,“曰發(fā)于心脾,原其發(fā)于心脾之故”,即“二陽之病發(fā)心脾”描述的是二陽胃腑之病的病原,而非病狀,二陽胃腑之病的病狀應是“不能多納飲食也”,而其病原卻在于心脾。至于“曰有不得隱曲者何居”,張錫純認為[2]:“蓋心為神明之府,有時心有隱曲,思想不得自遂,則精神拂郁,心血亦遂不能濡潤脾土,以成過思傷脾之病,脾傷不能助胃消食”。即“有不得隱曲”闡述的是心脾之病的病因,也非病狀。據上所述,張錫純認為,《素問·陰陽別論》有關“二陽之病發(fā)心脾,有不得隱曲”一段經文是闡述二陽胃腑之病的病因病機,即心有隱曲,思想不得自遂→心血不能濡潤脾土→脾傷不能助胃消食→二陽胃腑為病,這就為二陽胃腑之病及其相關疾病的臨床辨證論治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如《素問·陰陽別論》指出,“二陽之病”進一步傳變,可發(fā)展為“風消”“息賁”,至此則“死不治”。張錫純認為[2]1,“夫病至于風消、息賁,勞瘵之病成矣”,“挽回實難”。張錫純提出挽回之法,“仍當遵二陽之病發(fā)心脾之旨,戒病者淡泊寡欲,以養(yǎng)其心,而復善于補助其脾胃,使飲食漸漸加多,其身體自漸漸復原”。由此可見,張錫純闡發(fā)《內經》理論,始終立足于臨床,追求實用,正如其所說的[2]2:“或問曰:子解二陽之病發(fā)心脾一節(jié),與王氏《內經》之注不同,豈王氏之注解謬歟?答曰:愚實不敢云然,然由拙解以繹經文,自覺經文別有意味,且有實用也?!?/p>
張錫純闡述《內經》理論,善發(fā)前人所未發(fā),常使人有耳目一新之感。如《靈樞·本神》曰:“所以任物者謂之心,心有所憶謂之意,意之所存謂之志,因志而存變謂之思,因思而遠慕謂之慮,因慮而處物謂之智?!边@段經文表明心主司從“任物”到“處物”的整個認知思維活動,這一活動,經文用意→志→思→慮→智等步驟加以概括,由此可見,思作為認知思維活動的一部分,理應由心所主。然而,《素問·陰陽應象大論》又云:脾“在志為思”,即思由脾主。經文截然不同的兩種觀點常使學者難以適從。張錫純對此提出了獨特的見解[2]2,認為“思發(fā)于心”,而“《內經》所謂脾主思者,非謂脾自能思也,蓋脾屬土,土主安靜,人安靜而后能深思”,即脾有助于心更好地發(fā)揮主思的功能,這是符合中醫(yī)學整體觀念的基本特點。又如上述《素問·陰陽別論》有關“一陽、二陽、三陽為病”的條文,“三陽一陽病皆形容其發(fā)病之狀,二陽病獨推究其發(fā)病之原因者何居?”張錫純認為[2]2,“三陽一陽病,若不先言其病發(fā)之狀,人即不知何者為三陽一陽病。至二陽胃腑,原主飲食,人人皆知。至胃腑有病,即不能飲食,此又人人皆知。然其所以不能飲食之故,人多不能知也。故發(fā)端不言其病狀,而先發(fā)明其得病之由來也?!庇纱丝梢?,張錫純闡述《內經》理論,言之有理,富有新意。
張錫純力倡“中西匯通”,所著《醫(yī)學衷中參西錄》充分展現(xiàn)出其“衷中參西”的學術思想,此不僅體現(xiàn)在其臨床診治疾病過程中,而且也貫穿在其闡發(fā)《內經》理論之成就間。如對于《靈樞·口問》有關“故上氣不足,腦為之不滿,耳為之苦鳴,頭為之苦傾,目為之?!币还?jié)條文,張錫純認為[2]172,“所謂上氣者,即胸中大氣上升于腦中者也。因上氣不足,血之隨氣而注于腦者必少,而腦為之不滿,其腦中貧血可知。且因上氣不足,不能斡旋其神經,血之注于腦者少,無以養(yǎng)其神經,于是而耳鳴、頭傾、目眩,其人可忽至昏仆可知”。上述“因上氣不足,血之隨氣而注于腦者必少”,無疑是其從中醫(yī)學角度對經文加以闡發(fā),而“其腦中貧血可知”“無以養(yǎng)其神經”,則無疑是其從西醫(yī)學角度對經文加以闡述,“中西匯通”,顯露無遺。又如有關“何者主思”?張錫純根據《內經》理論認為[2]2,“思發(fā)于心”,而“脾有助于心深思”,相關內容上文已詳述,在此基礎上,張錫純又依據《素問·脈要精微論》“頭者精明之府”之論,結合“西人又謂思想發(fā)于腦部”之說,進而得出“是知思也者,原心腦相輔而成,又須助以脾土鎮(zhèn)靜之力也”之結論?!爸灾袇⑽鳌笔菑堝a純嘗試溝通中西醫(yī)學,以進一步發(fā)展祖國醫(yī)學,就這個意義來說,值得學者借鑒。
張錫純闡發(fā)《內經》理論,堅持以“臨證之實驗”作為判斷其是非得失的準則,論述客觀公正。如《素問·熱論》有關“傷寒一日,巨陽受之,故頭項痛,腰脊強;二日,陽明受之,陽明主肉,其脈俠鼻絡于目,故身熱,目疼而鼻干,不得臥也;三日,少陽受之,少陽主膽,其脈循脅絡于耳,故胸脅痛而耳聾……四日,太陰受之,太陰脈布胃中,絡于嗌,故腹?jié)M而嗌干;五日,少陰受之,少陰脈貫腎絡于肺,系舌本,故口燥舌干而渴;六日,厥陰受之,厥陰脈循陰器而絡于肝,故煩滿而囊縮”一節(jié)條文,僅限于其字面而言,容易使人誤解為傷寒日傳一經,而且經文似乎在言傳至某經,即現(xiàn)某經之病狀。張錫純認為[2]612,“至愚生平臨證之實驗,見傷寒至旬日,病猶在太陽之府者,至他經相傳之日期,亦無一定”,同時指出:“至傳至某經,即現(xiàn)某經之病狀,此又不盡然。”又如《素問·腹中論》有關于用烏賊骨和茜草為主組成的丸藥治療“時時前后血”,張錫純詳閱諸醫(yī)家之論述,發(fā)現(xiàn)[2]269-270“載此二藥之主治,皆謂其能治崩帶,是與《內經》用二藥之義相合也。又皆謂其能消癥瘕,是又與《內經》用二藥之義相反也。本草所載二藥之性,如此自相矛盾,令后世醫(yī)者并疑《內經》之方而不敢輕用”。張錫純對此的觀點是[2]269-270,“而愚對于此二藥,其能治崩帶,洵有確實征驗”,“至其能消癥瘕與否,因未嘗單重用之,實猶欠此經驗,而不敢遽定也”,既不輕易地否定,也不隨意地肯定,從而有助于人們對《內經》之方的功效有一個客觀公正的認識。
《內經》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醫(yī)學典籍,中醫(yī)學發(fā)展史上出現(xiàn)的許多著名醫(yī)家和眾多醫(yī)學流派,從其學術思想的傳承性而言,基本上是在《內經》理論體系的基礎上發(fā)展而來的,因此歷代醫(yī)家非常重視《內經》,尊之為“醫(yī)家之宗”,是歷代學習中醫(yī)學的必讀之書[3]。眾所周知,學習和研究《內經》理論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將其用于指導臨床實踐,而客觀公正地看待《內經》理論,不因《內經》為經典而夸大,不因《內經》太古老而貶低,并加以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則是實現(xiàn)這一目的的重要保障。就這個意義而言,張錫純闡發(fā)《內經》理論的成就和特色(講求實用、論述公正、立意新穎、中西匯通),對人們學習和研究《內經》理論具有重要的啟示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