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紅
吃飯是個事兒,在那些傳統(tǒng)習(xí)俗濃郁的鄉(xiāng)村,吃飯還是個大事兒。
吃年飯那可是最講究的了。吃的東西吧,都是平時吃的那些?,F(xiàn)在生活好了,哪家哪戶吃不起豬呀雞呀魚的。可吃年飯時的豬那就不能再叫著豬了。豬頭肉叫龍?zhí)ь^,豬尾巴叫龍擺尾,豬嘴巴肉那得叫香嘴肉。雞呢,一定要稱著雄雞。魚呢,一定稱著年年有余。這家伙,名字就得好好記著,記不得,也不能亂開黃腔。喝一杯酒,意味著久長久遠。都是些吉祥如意的話。誰又不想在新的一年里好好生生地過一把日子呢?一家人坐在一起,無論是千里之外還是近在鎮(zhèn)子上做小生意打拼的,不管你是當(dāng)官兒的還是成天手拿鋤頭種莊稼的,哪怕你是發(fā)得又紅又紫走起路來肚皮圓滾滾的大老板,都是一家人。吃年飯,就講究一個團圓,哪論些高矮胖瘦。不是一家人就不進一家門,進了一家門就是一家人,只有輩分沒有高低貴踐之分。過年了,就講究過歡樂。吃年飯,你還得按照傳統(tǒng)禮數(shù)來。該敬長輩的你就得恭恭敬敬地敬長輩,該發(fā)紅包的你還得一個一個地發(fā)紅包。吃年飯就講究這個事兒,一家人聚在一起,熱鬧,喜慶。少說那些不高興不吉利的話,心里有再大的苦再大的累,都得往心底下壓,吃了年飯過了年再說。
吃年豬湯那頓飯也是很講究的。鄉(xiāng)下人請客,如果一個客都請不到,那就麻煩了,笑死仙人了。一是說明你不誠心,二是說明你人緣差。鄉(xiāng)下人請吃年豬湯,哪家哪戶不是要擺好幾大桌的。端上桌的全是年豬兒身上的新鮮貨。二刀肉,粉腸湯,血旺兒湯,炒肚頭,炒豬肝,炒回鍋肉,都是些好貨好菜。用不著放那么多七七八八的作料,就是白鹽白味地煮了炒了,吃起來那都安逸得很。屋里那兩桌在比拼吃酒,屋外那兩桌在比拼吃肉,你倆個在劃拳,我倆個來猜子,屋里屋外,村前村后,好不熱鬧,硬是把鄉(xiāng)村整出好多年的味道。如果請客請不到人,那就是個大事兒了。我二叔那年請吃年豬湯全村子硬是一個都沒去。二叔呆在自己家里悶了三天,終于想明白了。原來,他承包了村子里的魚塘,大天旱的,人和牲口吃水都成問題了,二叔就不讓別人家挑一點水,全村子的人都給他鬧矛盾了。大過年的,二叔挨家挨戶地提著魚上門賠不是,這事兒才算了結(jié)。后來,這事兒成了村子里的人茶前飯后擺談的笑話,說得二叔好多年在村子里都抬不起頭來,二叔家大哥娶后山李三妹的事兒,差點鬧黃了。你看看,一頓年豬湯還是吃年豬湯嗎?這吃飯的事兒,是多大的事兒呀!
鄉(xiāng)村比較計較的是吃新。吃新就是打谷子吃新米的那頓飯。吃新要祭天祭地祭祖上,鄉(xiāng)下人是最懂得感恩的。五谷雜糧、牲口莊稼、衣食富貴都是天地恩賜,都是祖宗一代一代傳下來的。一年到頭,莊稼地里出產(chǎn)的第一口飯,那就得祭拜一翻。吃新時,是鄉(xiāng)下最困難的時候。早有“青黃不接”之說。上一年的余糧已經(jīng)吃得差不多了,地里的莊稼才收呢,接不上。可再窮再苦,都得祭天祭祖呀。泡點黃豆在老石磨上推點豆花,叫娃兒到鎮(zhèn)子上肖二屠夫那里去割塊肉,再隨便打500 g酒,不管是葷的素的,端上桌,先是認認真真地把該祭的都祭拜了,一家人才圍著桌子吃起來。那頓飯,當(dāng)然香了。吃了好幾天的稀飯湯湯呢,終于有新米新干白飯吃了,加上有油水,還有二兩燒酒老白干下肚,吃起來,就算是過神仙日子了。鄉(xiāng)下人就求有這個盼頭,能吃飽飯,過日子沒有人說三道四欺負你,兒女孝順,莊稼能有個好收成,這就是個好日子!
鄉(xiāng)下人樸實,只要有飯吃就有希望。父親說:家有余糧,心就不慌。多么簡單的道理啊。
在城里頭混日子,吃飯也是很講究的。高樓大廈,酒樓飯店,串串香,燒烤店,小館子,路邊攤,吃的喝的,多的是。那些酒呀飯呀菜呀,吃起來大魚大肉的,相當(dāng)熱鬧??赡切┏燥埖倪^程里,總是多了些商業(yè)的味道,生意的搏擊,世故的糾葛,酒也不是那個味兒,飯也不是那個道。一頓飯吃下來,多了些勾兌,少了些真感情的表達。那些酒與飯里,總是少了一些親情、友情與愛情的原始本真,到是多了些雜七雜八的味道。那些飯,吃得沉重。有時想想,不吃也罷了。
鄉(xiāng)村飯菜香,還是兒時的味道。
吃飯,要想吃好,還是去鄉(xiāng)村。那些無邊的田野,小橋,流水,炊煙深處,總有你喜歡的味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