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彥平+蔣洪+黃海

摘要：通過歸納、分析張仲景《傷寒論》中有關(guān)疾病自愈的條文，認為《傷寒論》自愈的機理可能存在以下4個方面的原因，即：一、疾病自然病程結(jié)束，病即向愈；二、感邪輕微，陰陽偏頗不甚嚴重；三、邪有出路無需用藥；四、陽氣來復，疾病自愈。并且進一步指出張仲景以“勿傷正氣”作為保證疾病具有自愈能力的手段，最后綜合分析以上內(nèi)容，認為中醫(yī)在診治疾病的過程中，應該注重人體的自我康復能力，以保胃氣、存津液為顧護正氣的總原則，不可孟浪亂投，貽誤病情。

關(guān)鍵詞：傷寒論；自愈；機理

中圖分類號：R22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7-2349（2017）12-0011-03

《傷寒論》為東漢末年著名醫(yī)家張仲景的不朽著作，因其揭示了中醫(yī)辨證論治的規(guī)律，是中醫(yī)歷史上第一部系統(tǒng)闡釋理法方藥的醫(yī)學經(jīng)典而被后世奉為圭臬。仲景臨證，善于從整體把握疾病發(fā)展的規(guī)律，謹察陰陽所在，調(diào)虛處實，十分注重人體自我康復的能力，強調(diào)機理的自愈能力在疾病診治中所發(fā)揮的重要作用。筆者通過精讀原文發(fā)現(xiàn)，論中有“愈”、“欲愈”、“必自愈”、“必愈”、“解”、“欲解”、“差”、“自止”等相關(guān)條文竟占總條文數(shù)的六分之一，足可見仲景重視疾病的自愈能力。徐靈胎亦在《醫(yī)學源流論》中指出“病之在人，有不治自愈者”，直接闡明了疾病自愈的客觀存在。故筆者不揣淺陋，立足《傷寒論》原文，試分析《傷寒論》疾病自愈的機理，并進一步討論其對中醫(yī)臨床的意義，以期達拋磚引玉之效。

1疾病自然病程結(jié)束，病即向愈

人與自然息息相關(guān)，自然界的六淫之邪可以傷人致病，自然界陰陽消長又可以對人的機體發(fā)生好的影響而有助于抗邪，同時人體陰陽的消長與自然界陰陽的消長節(jié)律有一定的同步性，因此六經(jīng)病欲解都各有一定的時間，一些疾病在一定的日期或時辰，在疾病自然過程的結(jié)束，可不治自愈?！秱摗返?條曰：“太陽病，頭痛至七日以上自愈者，以行其經(jīng)盡故也”；第12條曰：“風家，表解而不了了者，十二日愈?！边@2條明確指出疾病自愈之期或為七日，或為十二日，即說明待疾病的自然過程的結(jié)束，病可自行痊愈，仲景概括之為“以行其經(jīng)盡故也”。

2感邪輕微，陰陽偏頗不甚嚴重

2.1飲食調(diào)理達陰陽平衡仲景在《金匱要略》中指出：“所食之味，有與病相宜，有與身為害，若得宜則益體，害則成疾。”唐代孫思邈亦言：“不知食宜者，不足以全生，不明藥性者，不能以除病，故食能排邪而安臟腑，藥能恬神養(yǎng)性以資四氣?！笨梢娫谂R床上有些疾病，尤其是那些藥后邪去正未復者，并非必要投藥，只須飲食調(diào)理，便可達到陰陽平和，從而疾病痊愈?！秱摗返?1條云：“太陽病發(fā)汗后，大汗出，胃中干，煩躁不得眠，欲得飲水者，少少與飲之，令胃氣和則愈。”太陽病發(fā)汗后，表證已除，因胃中津傷而干燥，以致煩躁不得眠，這不是里熱傷津，只需要注意調(diào)護，給予少量的湯水，使其慢慢呷下，以滋潤胃燥，胃中津液恢復則陰陽平衡，煩躁自除?！秱摗返?29條的“厥陰病，渴欲飲水者，少少與之愈”是對厥陰病陽復口渴的調(diào)護，厥陰陰邪退陽氣復的渴欲飲水，采用少少與飲之，以滋助其津液，陰液得充，陰陽平衡，則病自可愈。《傷寒論》第398條強調(diào)“損谷則愈”，大凡疾病初愈時脾胃運化功能較弱，尚未恢復，故宜適當減少飲食，這是保護胃氣的方法，也是疾病新瘥的自愈方法[1]。綜上可見仲景對疾病的治療，在于重視人體自我調(diào)節(jié)功能，當陰陽失衡不嚴重時，根據(jù)病情，通過飲食調(diào)理，以促進陰陽平衡，從而使疾病自愈。

2.2陰陽自和陰陽自和指人體正氣的自然調(diào)節(jié)功能，不借藥物而能恢復健康。臨床過程中出現(xiàn)體溫正常，氣血調(diào)和，食欲增加，二便通利等，是陰陽趨向平衡的現(xiàn)象（《中醫(yī)大辭典》）。《傷寒論》第58條云：“凡病，若發(fā)汗，若吐，若下，若亡血、亡津液，陰陽自和者，必自愈?！北緱l意在示人由于汗吐下而致血與津液受到一定損傷時，未出現(xiàn)明顯陰陽偏勝偏衰癥狀，陰陽尚能協(xié)調(diào)，則仍具有自我康復的能力，受損的血和津液亦能漸趨于恢復而自愈?！夺t(yī)宗金鑒》主張“靜以俟之”，就是根據(jù)陰陽自和而說的。臨床上確實有這種情況，只要邪氣較輕，正傷不甚，與其藥物亂投，不如勿藥靜養(yǎng)，待正氣恢復，微邪自除，陰陽平衡從而達到疾病自愈。《傷寒論》第59條云：“大下之后，復發(fā)汗，小便不利者，亡津液故也，勿治之，得小便利，必自愈?！痹摋l文舉例說明陰陽自和者必自愈，若由于津液損傷尿源不足而致小便不利，不可用利小便方法去治療，待津液復而小便利，便可自愈。

仲景強調(diào)“陰陽自和，必自愈”，與《內(nèi)經(jīng)》所謂的“謹察陰陽所在而調(diào)之，以平為期”相承。“陰陽自和”是祛病向愈的內(nèi)在根據(jù)和客觀基礎(chǔ)，在中醫(yī)辨證論治時，應該重視人體“陰陽自和”能力，對于陰陽失衡不嚴重的疾病，謹察陰陽所在而調(diào)之，勿亂投藥物，待其陰陽自和，則病可自愈。

3邪有出路無需用藥

張子和在《儒門事親》中言：“夫病之一物，非人身素有之也。或自外而入，或由內(nèi)而生，皆邪氣也，邪氣加諸身，速攻之可也，速去之可也?！逼湔J為可通過藥物“攻之、去之”則邪去病愈，然而仲景在《傷寒論》中指出若機體能及時徹底祛除病邪，給邪以出路，疾病往往可以不藥而愈。給邪以出路是人體順應病勢，抗邪外出的方式和途徑，亦是疾病向愈的保證?！秱摗分行坝谐雎凡∽杂姆绞接卸喾N，舉例如下：

3.1邪隨“衄解”病自愈《傷寒論》第47條曰：“太陽病，脈浮緊，發(fā)熱，身無汗，自衄者愈?！鄙頍o汗，表氣閉塞，邪既不能從汗外泄，勢必發(fā)生自衄的證候，正如《醫(yī)宗金鑒》所云：“失汗則寒閉于衛(wèi)，熱郁于營，邪若不從衛(wèi)分汗出而解，久則必從營分衄血而愈?！北囚筇柌⌒皻獾眯梗蚨@得痊愈。劉渡舟老先生認為如果病人不能以衄血自愈，也可考慮施以針刺放血的辦法。這也是民間用針刺放血治療各種熱病有效的原理之一。

3.2邪隨“血下”病自愈《傷寒論》第106條曰：“太陽病不解，熱結(jié)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下者愈?！碧柌∵^程中發(fā)生的蓄血輕癥，由于瘀血初結(jié)，血被熱邪所迫，有妄行下出的可能，如果自動發(fā)生下血，則邪熱可隨血下出而解。關(guān)于血自哪兒下，清代錢天來認為“蓄血必從大便而出”，劉渡舟老先生亦持此觀點，其認為“血自下”一般是從大便下血，婦女則可能有一些像來月經(jīng)，男性一般是從大便瀉下。endprint

3.3邪隨“膿盡”病自愈《傷寒論》第376條云：“嘔家有癰膿者，不可治嘔，膿盡自愈”，此條不言治法，而云膿盡自愈，蓋因癰膿腐穢欲去而嘔也，故不當治，這是邪有出路之象。陸淵雷對此論述尤為明快，其認為“嘔本是病理機轉(zhuǎn)，……若嘔出癰膿者，則其嘔為排除有害物之天然作用，當與排膿散等助其祛膿，膿盡則嘔自止。若強止其嘔，則膿不得出，生他變矣。”從中可知，治病必求其本，它本是在癰膿，癰膿引發(fā)的嘔吐，要治療癰膿，不要治嘔吐，膿盡則熱隨膿去而嘔自止。

《傷寒論》中給邪以出路而病自愈的方式，除了以上3種方式之外，尚有邪從汗解、邪從利解、邪從尿解而病自愈等[2]。臨床上需審查病機，知病之所由，密切注重人體的自然驅(qū)邪機能，逐邪外出，給邪以出路，使病自愈。

4陽氣來復，疾病自愈

《素問·生氣通天論》言：“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故天運當以日光明……”生動形象地喻示陽氣于人體生命活動的極端重要性。陽氣為一身之本，陽氣的盛衰往往決定疾病的順逆?！秱摗分兄T多條文示“陽氣來復”預示疾病自愈或欲愈。如《傷寒論》第287條云：“少陰病，脈緊，至七八日，自下利，脈暴微，手足反溫，脈緊反去者，為欲解也，雖煩下利，必自愈?！鄙訇幉√摵C的預后，決定于陽氣的盛衰，脈緊為寒，若自利而脈緊不去，手足不溫，則陰寒愈盛，陽氣益衰，其病為進；脈緊去而暴微，手足轉(zhuǎn)溫，雖有自利，并不是病情惡化，而是邪去陽復之象，寒邪消退，陽氣來復，陰陽漸趨平衡，而獲痊愈。然病至少陰階段，證勢必嚴重，條文雖言“必自愈”，仍需要綜合各方面情況，給以適當?shù)闹委?，加速疾病的消退。再如厥陰病篇中?31條“傷寒先厥，后發(fā)熱而利者，必自止”的陽氣復則發(fā)熱，利必止；336條“傷寒病，厥五日，熱亦五日，設(shè)六日當復厥，不厥者自愈”的陽氣來復，厥熱時間相等，陰陽趨于平衡病自愈；341條“傷寒發(fā)熱四日，厥反三日，復熱四日，厥少熱多者，其病當愈”的熱多厥少陽勝陰退病當愈，以上3條可見陽氣回復在疾病過程中對疾病愈合的重要作用。

5討論

筆者從以上4點分析《傷寒論》中疾病自愈的機理，然而在臨證時怎么盡量讓疾病有自愈的可能？仲景在《傷寒論》147條言：“婦人傷寒，發(fā)熱，經(jīng)水適來，晝?nèi)彰髁?，暮則譫語，如見鬼狀者，此為熱入血室。無犯胃氣及上二焦，必自愈。”此為熱入血室之神志變化，與陽明燥實無關(guān)，故不宜攻下；邪不在表，亦不在膈，故不可發(fā)汗、涌吐，“無犯胃氣及上二焦”即指禁用汗、吐、下三法，勿傷正氣，則病有自愈的可能?！端貑枴ご谭ㄕ摗吩弧罢龤獯鎯?nèi)，邪不可干”，人體正氣充足，則能具有較強的抗病能力。疾病是虛虛實實、變化多端的，在治療過程中若辨治不明，有可能會出現(xiàn)藥不對癥的情況，甚至因醫(yī)者誤治而致傷陽、邪熱內(nèi)陷、損傷脾胃等[3]，使病情變得更為復雜；亦有辨明疾病動態(tài)變化，謹慎用藥，勿傷正氣，使疾病有自愈的可能。仲景言“必自愈”，其實真正用意在“警人勿妄攻取，致謬誤以生變亂之意”。

醫(yī)者在辨明疾病有自愈的可能時，是否就可以無需處理？仲景在《傷寒論》71、329、398條明言可通過飲食調(diào)護可促進疾病自愈，對于有自愈可能的疾病，筆者認為不該消極等待疾病自愈。如對于《傷寒論》58條，對于亡血亡津液者，陰陽自和者，及時酌進一些養(yǎng)血生津之劑以助其恢復，豈不更好，誠如柯韻伯所云“欲其陰陽自和，必先調(diào)其陰陽之所自。”在疾病有自愈可能時，醫(yī)者再以治療為輔佐，對疾病的加速消退，能起到積極的作用。經(jīng)云：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胃氣作為水谷化生之源，人體的后天之本，在疾病的發(fā)生、發(fā)展和轉(zhuǎn)歸過程中起著十分重要作用，仲景在祛邪和扶正中，貫徹著“保胃氣”思想，在服法和調(diào)攝法上注重保胃氣，如糜粥調(diào)養(yǎng)護胃氣；采用果食入藥的配伍運用，如用飴糖、白蜜、蔥、小麥、雞子黃等，緩解峻藥，和胃安中，扶助正氣[4]?？梢娭倬皬娬{(diào)“保胃氣”在疾病痊愈過程中的重要性。醫(yī)者在中醫(yī)臨證過程中，應該注重人體自愈能力，以保胃氣、存津液為顧護正氣的總原則，切不可孟浪亂投，加重人體正氣的損傷，貽誤病情。

《傷寒論》中對疾病自愈的規(guī)律有著深刻和詳細的揭示，在整個六經(jīng)病階段均有可能出現(xiàn)自愈。仲景一方面強調(diào)疾病具有一定的自愈機能，另一方面在于示后人在辨證論治中要重視人體自愈機能，綜合運用各種方法，使得陰陽平衡。探究《傷寒論》中疾病自愈的機理，有助于中醫(yī)臨證時把握病程中疾病自愈傾向的征兆，了解疾病的轉(zhuǎn)歸，可避免不必要的治療或過度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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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7-11-07）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