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瀅

辣椒，是紅色的雷電

辣椒，是大地孕育的火種

一身綠色的外衣

吸納了陽光的暴脾氣

無論披紅掛綠

還是裹著一層虎皮

它都能變成一枚暗藏雷電的

小小的手雷

當人們開始厭倦一潭死水的生活

便渴望邂逅一枚辣椒的尖銳

在鄉(xiāng)下，辣椒被生活的針線串起

掛在屋檐下，裝點著貧乏

辣椒的紅，在村民的心頭腫脹

成為點化苦澀生活的鹵

和紅紅火火的臆想

在城市，被剁碎的辣椒

個性張揚

帶著原始的野性

星火燎原

把一張張臉燒成一塊塊大紅布

舌頭拼命地從嘴巴里出逃

每一個被壓抑的靈魂

都渴望喚醒

如果不是被一個人

便是被一種植物，或它的衍生物

比如酒，或辣椒

洛陽，洛陽

一座城，一座盧舍那的城

馬寺鐘聲的城

白居易的城

一座城，一座花的城

姚黃，魏紫的城

大喬，小喬的城

豆綠和青龍臥墨的城

一座城，一座旌旗飄蕩

青石鋪就的古城

一座絲綢連袂，水席溢香的城

一座城，一座水域環(huán)繞

綠意叢生的城

一座禽鳥呼朋引伴的城

一座城，一座遷徙的城

海納百川的城

一座工業(yè)化的城

一座城，一座打開是歷史的浩瀚

收起是現(xiàn)代的璀璨的城

一座城，一座端莊又嫵媚的城

一座秀外慧中的城

情人

我的嘴巴在六月的一只香瓜上

提煉甜度

在這酷熱的季節(jié)，拒絕一切接近

包括一只蚊子，以一個雄性死纏爛打的精神

頻頻冒犯

我開始在焦灼的灸烤中懷念

初見時的，大雪紛紛

在大雪紛紛中你的溫熱

和綿綿無絕期的眼神

為此，我飲盡了九百九十九杯

寂寞與寒冷釀就的苦酒

把漫長的離別燃成灰燼

我來到荒野

把自己清空，如那坡上的一只白羊

它空洞的眼神裝滿了白云，飛雁，溝壑

和茫無邊際的遠方

我的眼神里除了你，什么也裝不下

那里有各式各樣的你

跑著的，走著的，哭著的，笑著的

暴怒的，哀求的。

最后他們都變成了水中的倒影

和心口不時發(fā)作的陣痛

噴嚏

一個噴嚏從鼻腔潛入

開啟了嘴巴的打開方式

懷疑有人作祟

好事不出門

壞事傳千里

我一定要揪出這個傳播者

否則，怎么理解一個無緣無故的噴嚏

一個噴嚏

它讓我把所有認識的人

仔細地排查了一遍

卻無法鎖定哪個是黑衣人

另外兩個噴嚏還在鼻腔里

醞釀情緒，準備使壞

假花

許多人喜歡假花或干花

我也喜歡

也有許多人對著假花

唇槍舌劍

假花從不還嘴，抱著膀子

冷眼旁觀

當真花凋零時，我似乎看到假花

嘴角彎出的一道冷笑

真理，有時也會露出自己的軟肋

可是我就是喜歡假花

它可以給我充裕的時間

而不必糾結(jié)我給的愛是多還是少

也不必擔心她給我耍脾氣

一怒之下三天凋零

讓我肝腸寸斷

喜歡假花

能夠始終保持璀璨和忠誠

當我對一切生命體都產(chǎn)生了

生理上的厭倦

它卻仿佛一位歷經(jīng)歲月浸染的情侶

默然相守，寂然歡喜

躁

如一只無處安放的皮球

氣流在東一下，西一下地躥

此刻，多么需要一個人

站在旁邊，遞上一個冷眼

或者干脆踹上一腳

身體內(nèi)有一股巖漿正在扭曲鼓脹

一切規(guī)律和秩序都變成

不折不扣的繩索

束縛感令人崩潰

此刻，如果劈頭蓋臉地砸一陣冰雹

讓巖漿化為帶咸味的水

漓淋而下

該有多好

可是，一枚火藥味實足的爆竹

在這寧靜如水的生活里

只能讓潮濕來欺侮自己

孕婦

一個小豆丁著陸了

一枚男歡女愛的果實

在所有人的祝福聲里

女人皺著眉頭吐著酸水

開始扳著手指頭，度日

把自己吐空了的女人

臉色蠟黃，她扶著墻不敢坐回原位

稍作喘息

她就又要跑出去吐了

再吐就只有黃色的膽汁

苦啊，她不經(jīng)意就道出

一個母親的心聲

她撫摸著肚皮默默地問

你是上帝派來懲罰我的嗎

說完這句話

女人使勁地把酸水往肚里咽

那個一心一意與她作對的小豆丁

卻不敢有絲毫怠慢

并將一生為小豆丁負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