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粉英
那一年,我和同事老高從鎮(zhèn)江坐火車北上呼和浩特??斓浇K點站時,老高膽囊炎突然發(fā)作了。那是上世紀80年代的慢車,找不到可求之人。挨到下車,我將疼得冒汗的老高和一堆行李安頓在火車站某個角落,一個人上街找旅館。我一頭牽掛著老高,一頭想快速找到可靠的去處。已經(jīng)是傍晚,陌生的大街,陌生的面孔,我跑到一家小旅館門口。店堂里坐著個中年男子,看起來面善。我說明要住宿,兩個人,還有一人在火車站,但是肚子疼得厲害,問他能不能準備兩碗稀飯。店主為難地說:“我們家沒有大米?!蔽艺f:“能幫忙找點來嗎?”店主說:“我去找找?!彼S即大聲喊來一個男孩,說了一個名字,叫他拿一只碗過去。那孩子很快回來,果然有小半碗米。
我趕快回頭接來老高,安頓他躺下。老板娘把兩碗稀粥端到房間里,熱氣騰騰的,很香。老高已經(jīng)面色死灰。喝了幾口粥湯,漸漸緩了過來。我說再來點蘿卜干行不,老板娘出去,小半天回來了,手上拿著兩包榨菜。我們就著榨菜吃了一頓暖心的晚飯。我將兩塊錢付給了老板算做晚飯錢。
老高第二天就沒事了。我們此行的任務(wù)是推銷光學(xué)儀器,要出去跑。我們計劃早出晚歸,一天在旅館吃兩頓飯,請老板幫忙做南方飯菜。老板說他們不太會燒,我們說按照我們說的做就行。第一天我們回來,是大米飯配土豆燒牛肉,挺不錯,我贊了老板娘的廚藝。這老板娘居然進步飛快,在我們口頭指導(dǎo)下燒了十幾天花式不同但很合口味的南方飯菜。晚上回到旅館沒事,我們就教他家孩子練漢字書寫。那孩子上二年級,同時學(xué)蒙古語與漢語。
返程那天,我們買好了車票,結(jié)算了房錢和伙食費,并且預(yù)付了臨行前晚上一頓豐盛晚飯的錢,開了幾個菜單,叫老板去置辦。那菜量明顯不是兩個人能吃完的,老板狐疑地看著我們。我們跟老板說:“我們請你們一家吃飯,叫上你老婆孩子?!崩习逡宦牐悬c窘,是那種老實人受寵若驚之后的窘。隨即他說,錢不收了,還是他請我們吧。我們說:“這錢我們出,謝謝你們一家這些天的照應(yīng)?!蓖苼硗迫ィ习逭f:“這樣吧,我去買點酒來,算我的?!?/p>
那一天晚上,我們五個人就坐在旅館店堂里,喝了很多的酒,吃了很多的菜,說了很多感激的話。這一頓飯我至今仍能還原它的全部過程,像放電影似的。那家旅館我們后來再也沒去過,但是蒙古人的憨厚誠實像烙鐵烙過似的,從此無法抹去。
這個故事是我公公講的,他講給即將出遠門的孫子聽。他告訴孫子,人在他鄉(xiāng),會遇上好人,但前提是你自己要好好地對待每一個陌生人。
(摘自《黃河口晚刊》2017年8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