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 鳥
一小時多少錢
□飛 鳥
方六吃罷飯,把貨架上的貨物整理了一下,春妮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進(jìn)來:“六哥,俺家的電毀了,快去給俺看看。”方六原打算整理好貨架,去鎮(zhèn)上進(jìn)點煙和小孩子喜歡吃的袋裝零食,順便幫鄰居西大爺買個水桶,買二斤肉,幫村頭的紅奶把洗衣機(jī)拉鎮(zhèn)上修修,再幫后院的芳嫂子買袋面。看春妮急慌慌的,只好從工具箱里拿出電筆、鉗子等,跟著春妮去了她家。
方六想不起來他從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忙了,事情多得成嘟嚕,要是每天把干的事情用本子記,能記滿一大本。都是些針頭線腦的小事情,瑣碎得夠嗆,麻煩得迷頭。更主要的是,這些事情大多與他無關(guān),都是村里鄰居們的事??梢矝]法不干,村鄰們張了口,是看得起人。不幫忙,情面上過不去;幫忙吧,事情太多了,甚至忙不過來。村里四百多口人家,事情多得海了去了。村里的青壯年都去外地打工了,把老弱病殘丟在家里。方六三十八歲,正壯年,長得也人高馬大,一把子好力氣,要不是得了神經(jīng)性腹瀉,在家調(diào)理身子,他也不會待在村里。他沒法出去,他老婆隨著娘家嫂子去溫州一家電子廠打工去了。方六在家無聊,開了個代銷點,補(bǔ)貼家用。村里誰家有什么需要幫忙的自然來找方六,開始方六很熱心,很主動,慢慢地有些拖延,卻沒有什么辦法拒絕。
他跟著春妮進(jìn)了院子,聞見股皮子味,知道是電線燒壞了,進(jìn)了堂屋才看見,原來是插板燒壞了。他用腳踢踢黑耗子般蜷在墻角的壞插板,說:“需要換個新的。”他到西屋拉了電閘,看東屋有個廢棄不用的插板,用螺絲刀打開,檢查了下,還能用,就拿到堂屋。用鉗子剪掉燒壞的插板,開始往那個能用的插板上接線。其間,春妮慌著給方六倒茶,四處找香煙。等接好插板,從春妮家出來,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遠(yuǎn)遠(yuǎn)看見家門口有幾個人等,以為是買東西的,方六很高興,到了近前,幾個村人埋怨他:“你干啥去了?俺家的抽水電機(jī)不出水了,你給看看去?”芳嫂子說:“等你幫俺買面吃,俺都能餓死?!蔽鞔鬆斠舱f:“等你小子幫俺買肉,中午指定吃不上了?!边€有些人家讓幫著修電,讓幫著修門,方六有些不耐煩,無奈地賠著笑臉,笑容干巴得像干旱的板結(jié)地。
方六心煩意亂地翻看手機(jī)上的新聞,看見條新聞:有個人陪留守老人聊天,一個小時二十塊錢,竟然一個月掙幾千塊錢。方六靈機(jī)一動,寫了張紙貼在門口,村里老奎頭戴著老花鏡,讀上面的字:“請本人幫忙,一個小時十塊錢?!焙衾怖?!請方六幫忙一個小時十塊錢的消息風(fēng)一樣傳遍全村。突然間,沒有一個人來找方六幫忙了。幾個女人結(jié)成了互幫組,有事情一起想辦法辦,辦不妥從鎮(zhèn)上高價請人。
方六忽然閑下來,心里空落落的,他碰見春妮,忙打招呼:“春妮,干啥去?”春妮冷哼了一聲,說:“春妮是你喊的嗎?喊弟妹?!狈搅此逯?,昨天幫她修插板時,還笑成朵花兒呢,就有些生氣,說:“好,弟妹,干啥去啊?”春妮面無表情,說:“六哥,你是不是想跟俺說話啊?”方六說:“這不是說著呢嗎?”春妮說:“好啊,俺陪你站著嘮嗑,一個小時十塊錢。”方六愣住了。春妮冷笑著走開。
方六的手機(jī)響了,是老婆桂蘭打來的,她生氣地說:“方六,你咋回事???你咋幫鄰居忙還收錢了?你這不是讓我沒臉見人嗎?”方六說:“你在電子廠一天多少錢?”桂蘭愣了愣,不清楚方六啥意思,就說:“一天一百,你不是知道嗎?”方六接著問:“一天上幾個小時的班?”桂蘭答:“八個小時?!狈搅f:“現(xiàn)在哪有白用人的?你一個小時,老板給你開十多塊,我一個小時十塊錢,不都一樣嗎?都是費(fèi)了心力的?!惫鹛m火了,說:“能一樣嗎?家里和出來能一樣嗎?你腦袋被驢踢了,還是被鐵門夾了?還要不要臉了?”啪!桂蘭掛了電話。
村里人都不理方六了,方六無奈,想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撕掉門口那張紙,主動幫老奎頭修雞舍。老奎頭說:“俺沒錢雇你啊?!狈搅α?,說:“都是開玩笑的,那天是愚人節(jié),和大家開個玩笑,沒想到都當(dāng)真了?!崩峡^說:“我說呢,你爺你爹都是好人,你咋這樣子薄氣,原來是開玩笑哩,以后不要弄外國那些稀奇的啥節(jié)了。”方六說:“是哩,是哩。”
很快,方六又開始忙起來了。村里人來找方六幫忙,總要這樣說:“方六,來十塊錢的。”春妮說得最大方:“六哥,俺來二十塊錢的?!?/p>
(原載《天池》2016年第9期作者自薦)